逆水流 作品

第334章 她的背影

第三百三十四章 她的背影

她没有睡实,眉头紧皱,像是做着什么疲惫又惊悸的梦。

突然,一阵细微的声响将她惊醒。

她睁开眼,看见萧晨阳已经站起身,披着外套,一只手扶着窗沿,盯着窗外。

她起身走过去,轻声道。

“天还没亮,你要去哪儿?”

萧晨阳没转头,只淡淡问了一句。

“巴黎现在是几点?”

温雪梨愣了一下。

“大概……刚过午夜!”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

“她现在应该还没睡!”

“她这个时候,通常会一个人坐在画室,画不出东西的时候就翻旧画本!”

“她以前告诉我,说:‘我不怕画得不好,我怕没话可说!’”

他转头看她,那一眼却让温雪梨不寒而栗。

因为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清明。

他不是在对她说话,他是在对幻觉说话。

“她在巴黎站起来了,你知道吗?”他喃喃。

“她站得比谁都高,比我、比萧家、比你都高!”

“她再也不需要我们了!”

“她不回来了!”

“她甚至连死的时候,都没有怪我一句!”

“她是走掉的!”

“走得太干净了!”

温雪梨伸手想扶住他,他却忽然一把甩开她的手,力道不重,但眼神里那一瞬间的厌恶却刻骨。

“别碰我!”

“你是你!”

“你不配替她哭!”

“你是那群让她死的人的一部分!”

“你跪在我面前,装她的模样,我只觉得恶心!”

“你整成她的脸,以为我就会回头!”

“你错了!”

“你不是她!”

“你永远都不是!”

“你只是一个—狗!”

温雪梨站在原地,胸口一阵阵发紧,像是被活生生钝器砸中,每一击都没有血,却疼得要命。

她没动,也没回嘴。

她只是忽然笑了。

“对,我是狗!”

“我守着你这条疯狗,整整三年!”

“你疯的时候,我给你喂药,给你喂饭!”

“你清醒时骂我、踢我、咬我!”

“我不走,不是因为我爱你!”

“是因为我已经疯得和你一样了!”

“我们谁也别想摆脱谁!”

“你留着你的疯!”

“我留着我的执念!”

“我们一命换一命,彼此折磨到底!”

她说完,转身走进洗手间,关上门。

一阵干呕声随即响起。

她没有哭。

她只是反胃。

是被那种长年积压的悔恨、羞辱、愤怒与绝望糅杂出的味道逼得反胃。

巴黎天亮的时候,宋意终于合上画本。

她没有睡。

她只是靠在画室的墙边,看着阳光从窗帘缝里洒进来,照在她刚画完的一幅新作上。

那幅画叫《再见》。

不是告别的“再见”。

是重逢的“再见”。

画中是一个女人站在一面镜子前,镜中却不是她的脸,而是她从前画过的一个无脸人影。

她在看那个无脸人。

不是恐惧,不是哀伤,而是平静。

她终于明白,这世上最需要理解的从来不是旁人—而是她自己。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轻声说。

“我们走完了!”

“这一次,再也不会回头!”

展览结束后的当晚,王思远陪她走在塞纳河畔。

夜风吹起她裙角,她没有再避开,而是迎着风,仰头闭眼,像是在感受一种彻底属于自己的轻盈。

他走在她身旁,忽然说。

“你有没有想过回京北?”

她没睁眼,只是轻声说。

“我想!”

“但不是回去!”

“是回望!”

“我想站在曾经埋掉自己的地方,告诉那些还没走出来的人—我活过!”

“我也曾死!”

“但我现在,是我!”

王思远牵起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她指尖的薄茧。

“我们回去!”

“但这次,不是他们设下的局!”

“而是我们自己走的路!”

她点头。

那一刻,她终于接受:

她不是叶诗韵的延续。

不是那场婚姻的幸存者。

不是过去故事里的角色。

她只是宋意。

一个活着的女人。

一个,属于自己的新名字。

飞机降落京北那天,天正下着小雨。

落地时机轮擦地的那一下震动,将宋意从半梦半醒中唤醒。

她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天幕,雨丝斜着落在舷窗外,将整座城市罩进一层模糊之中。

她没有立刻起身,等到机舱广播响起、乘客陆续起立,她才慢慢扣上风衣纽扣,将平板、耳机一一收进包里,最后戴上那顶浅米色的帽子,把自己整个人藏得极其简单。

王思远始终走在她身侧,低声道。

“我们直接走贵宾通道!”

她点头,没有多问。

从机场离开后,他们没有立刻回王宅,而是直接去了青城美院旧址—那片地已经彻底归属王家旗下基金所有,原先破旧的建筑被清理完毕,正在搭建一座全新的艺术中心,名字还没正式确定。

宋意站在雨中,看着那片刚铺好的白石广场,脚下泥水未干,施工区远处传来断续的机械声。

她没打伞,也没躲雨,只静静站着。

王思远撑着伞站在她身边,将她整个人遮进伞下。

他没催她,只轻声说。

“再等两个月,这里会开第一场展!”

“就是你的!”

她看了他一眼,眼中没太多情绪。

“这地你很早就想要了吧?”

“本来是想拿来做青年艺术人才孵化!”

“但你回来之后,我改变了!”

“我想做一个让你自由的地方!”

宋意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向远方,那些还未搭建完毕的钢架与玻璃立面,像是一条通往未定命运的路。

她忽然开口。

“你知道我当年第一次来这里,是为什么吗?”

“我陪他来参加讲座!”

“他说我画得像小孩,不配坐进这个展厅!”

“我当时站在角落,看着别人站在讲台上讲述灵感与技艺,讲人生、讲创造,而我只想站起来告诉他们—我活着已经很难了,画画是我仅剩的一点喘息!”

“可那时候我不敢!”

“我怕我说出来,别人会觉得我矫情!”

“怕他说我丢脸!”

“我就坐着,一句话都没说!”

“现在你要我回来,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说话!”

王思远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隔着风衣口袋,掌心是她微凉的指节。

“你现在不用说!”

“你只要站在那儿,所有人都会听!”

与此同时,康养中心的走廊内静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