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况且,不管咋说,他都是你们姐弟俩的亲爹,尤其是向阳,你们沈家就这么一个种,总要给你爹养老送终的,关系闹得太僵,不体面。这次既然你们回来了,索性,向阳也别走了,你爹身体不好,你是儿子,当然得留在身边照顾。”
“不可能!”
沈书宁一把将向阳拉到自己的身边。
“宁丫头,你一个单身姑娘带着个半大小子在外面,传出去也不好听,况且你以后总要谈对象的,这带这个孩子,对你影响不好。”
“这就不用各位叔伯操心了,他就是我的丈夫,我们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回来办几桌婚宴,谢谢大家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沈书宁这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了,尤其是沈向阳,“姐……你们……姐夫?”
“结婚了?书宁,这么大的事情,你咋都不通知大家呢?”
“是啊,这可是喜事儿,小伙子,你家是哪儿的啊?几岁了,跟书宁是在津南认识的?我咋看你有点眼熟呢?”
“等等,你不是上次……上次那个当兵的军官?”
这话一出,大家看秦霁川的眼神都有些变了,这年代对军人有一些特殊的情怀和敬意。
“有田,你有福气啊,女儿考上重点大学,现在又嫁了军官,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
“我以前就觉得宁丫头是个有福的,我说得没错吧,丫头,你还记得你棍子哥吗?这臭小子去年想入伍,就是身高差了两公分,别刷下来了,你能不能让你对象想想办法?”
“这是国家规定,不得舞弊。”秦霁川直接一口回绝,连一点余地都没留。
“这些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先回家吧,这么久没回来,爹还得回去给你们收拾收拾房间。”
“不必麻烦,我们住招待所。”
“那不行,哪有回家还住招待所的?跟我回家住!”
“姐,你跟姐夫住招待所,我回去住,你放心吧,没事的。”
“那也行,刚好家里只有两个房间能住人。”
沈有田也没怎么挽留,他让村里人写信叫沈书宁和沈向阳回来,目的就是为了儿子,至于那丫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也没怎么放心上,不过……彩礼这些,他肯定是要拿回来的!
晚上快七点的时候,太阳才刚刚下山,天边的云被暮光照得红彤彤的,沈书宁站在窗前,看着房间里仅有的一张木桩,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
村里的招待所条件不是很好,总共也没几个房间,房间狭窄潮湿,木床一坐上去就吱呀作响,让人不禁想起那天听到的动静。
“你睡床,我打地铺。”
秦霁川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薄被扑在地上,然后又打了一桶热水上楼,“我就在外面,你先洗。”
沈书宁看了一眼地上的木桶和热水,再看看窗户上的人影,嘴角下意识地勾起一抹弧度。
这边没条件洗澡,不过能用热水擦个身子,倒也是舒服不少。
十几分钟后,她换好衣服,准备下去倒水,一开门,秦霁川就站在门口,她没留神,差点撞上去,幸好秦霁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然后接过她手上的木盆,“这个给我,你先休息,我下去冲个凉就回来。”
一楼有个水井,秦霁川直接就在水井旁边用井水给自己冲了个凉,回来的时候,沈书宁已经躺在床上,屋子里只亮了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灯光随着风微微颤动。
秦霁川站在窗户边上换好衣服,然后躺下,“睡着了?”
“没有。”
“别想太多,他有案底,没有稳定收入,就算打官司,你也能打赢。有我在,别担心……”
“嗯。”
听着秦霁川低沉的声音,她原本烦躁不安的心居然慢慢安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夜色渐深,黑暗中,秦霁川睁着眼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姑娘,听着她渐缓的呼吸声,不知缘由地感到燥热。
他轻叹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十年多的兵旅生涯练就铁一般的自制力,没想到在沈书宁面前,这么不堪一击。
六里村,沈家土屋。
沈向阳跟着回来之后,一开始沈有田还是好声好气地劝他回来读书,又是卖惨,又是讨好。
但见沈向阳态度坚决,不可能回来之后,沈有田就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煤油灯的光映照在沈有田虚伪狰狞的脸上,他一把扯过沈向阳的衣领,威胁道,“你身上留着老子的血,你要是不回来,那就是不孝!这些年,老子为了给你治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跟你姐闹成这样,不也是为了给你治病?”
沈向阳脸色惨白的蜷缩在角落,紧紧攥着书包带,他咬着后槽牙,说道:“我欠我姐的,我以后会还。”
“呸!她是女娃娃,为家里牺牲是应该的。我问你,你姐跟那个军官到底是什么关系?人家能娶你姐?”
“他们领证了,是合法夫妻。姐这次回来就是要办酒席的,你别打我姐的主意!”
“放屁!”沈有田直接一把将沈向阳推到地上,冷笑一声,“老子养她这么大,她敢不经过老子同意就嫁人?那军官给了多少彩礼?钱呢?!”
“我姐早就跟沈家断绝关系了,我警告你,你如果还想让我给你养老送终,你最好别打我姐和姐夫的主意!我姐是军官,你讨不到好处的。”
沈有田想到之前的遭遇,脸色瞬间铁青,从裤腰带拔出烟枪就往他的身上砸:“反了天了!你还敢教训老子?就跟着那个死丫头去了一趟津南,你就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老子还没死呢!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烟杆第二次落下的时候,沈向阳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用力一推,“如果可以,我真想没有你们这样的爹娘!”
“你……你敢还手?”
“你再打我一下,你信不信,明天我姐和我姐夫就能把你抓到县公安局?”
此话一出,沈有田虽然满脸怒气,但还真不敢继续动手了,他才刚刚被放出来,若是再被抓回去,就他现在这身子骨,能不能撑到放出来还是个问题。
他黑着脸,怒视着沈向阳,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重重地摔上门。
少年坐在昏暗阴湿的房间里,床铺上不知积攒了多少灰尘,还有一股子霉味儿,心里一阵酸涩。
这个家,再也回不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