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矮一点的五斗柜上,两张黑白照露出了一脚,被一只铁皮饼干盒子挡着了。
李向南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昨晚上胖子会说自己哪儿还有家!
那两张照片就是王德发的父母。
“是我爸妈,都牺牲了!”王德发察觉到李向南的目光焦点,咧嘴笑了笑。
李向南鼻头有些发酸,抿了抿唇,立即坐下了:“胖子,你这油渣真香!跟我家那菜坛子有的一拼啊!”
把面条从锅里盛出来,王德发把玻璃罐儿推过去,“吃点吧,只能让你将就一下了!”
“这将就啥!以前我在家可没多少机会吃这个!嗯,香的很!”李向南呼哧呼哧的吃起面来。
“明早几点的火车?”
“7点一刻,六点就得过去了!我还要办托运!”
“托运啥?”王德发一愣。
“自行车啊!”李向南一笑,“我爸为了我把牛都给杀了,出门带着东西就不方便了,把这车弄回去,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小李,你可真有孝心!”王德发目光流露出追忆,破天荒的没有玩笑的心思。
李向南吃完了饭,就在这门槛上坐着,一直陪到八点多才回家。
可到了后院,发现自家门前坐了两个人。
一个是吴茂,一个是崔兴建。
两人的脚边摆了不少东西,沉甸甸的。
“小李!”崔兴建看到他回来,高兴坏了,“你可算是回来了!”
“你们咋来了?”李向南还挺意外的。
吴茂挠挠头道:“其实来的人有很多,丁医生待到刚才才回去,马科长孙科长也来了,吃饭前才走……”
“小李,都给你买了点燕京土特产,你给带回去!”崔兴建把手电打开照了照,很是兴奋。
崔兴建咧嘴笑了笑,拍了拍吴茂:“南哥,你回家注意安全,一路顺风!我等你回来!”
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李向南也拍了拍他,笑道:“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
“那我们走了!小李,你早点睡觉!明早可千万不能误了车,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崔兴建拉着吴茂便走了。
李向南把门口的礼物提回家,心里着实有些感动,整理了一下行李,草草的洗漱了一番,躺下强迫自己睡着。
明天一早,他就要乘坐南下的火车,回家了。
……
李家村
天光放亮,山村里俨然一副鸟语花香的祥宁气息。
别看才7点多,漫山遍野的水田里,弯腰干活的人们早就干了两个多小时的活儿了。
“嫂子,饭好了,你吃了再忙吧!”
朱秋菊正在地里清除杂草,李富勤的家属吉庆芳就过来打招呼了。
“几点了?”撵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朱秋菊从田里出来,把脚在田埂上踩了踩,弄掉淤泥,赤脚迎了过去。
“七点多一点了!”吉庆芳弯腰从竹篓里倒出一碗茶递了过去,“嫂子,渴了吧,喝点水!”
“不是说了嘛,这块田近,我回去喝就成,还让你专程送过来!”
朱秋菊接过茶碗,数落了两句弟媳妇,但语气之间并非责备,而是心疼。
“不碍事的!”吉庆芳笑了笑,把头顶的草帽儿摘下来给嫂子扇风,“你忙外头的活,本来就比我重,家里的事情轻巧多了!”
妯娌间的关系被经营的如此温馨体贴,朱秋菊的功劳不可谓不大。
她咋会不明白吉庆芳是真的怕自己渴了,跑过来喊一声回去吃饭,哪值得还把茶壶带着!
李家这一代的三个妯娌,都是很不错的人。
“走,咱回家吃饭去!”朱秋菊也怕弟媳妇热着,仓促喝完了,起身拉着她就走。
“嫂子,南南这会儿该在火车上了吧?”吉庆芳说着话,又去提醒道:“嫂子,你慢着点,草根扎脚!”
“不碍事!”
朱秋菊摆摆手,又返身去把吉庆芳手里的竹篓接过来,“你小胳膊小腿儿的可别摔着,给我吧!”
顺手自然的接了过去,她这才道:“他大伯说7点一刻的火车,晚上才到红山,明天在县里办个什么仪式,下午就能回来了!”
“那敢情好,咱马上就能见到南南了!”吉庆芳笑笑,脚步便轻快了几分。
两人回到老宅子,只看到院里两个小女孩一个在树上攀着一个在树下仰着头指挥着,正在抓知了。
朱秋菊看到这一幕笑道:“定西,你又被你姐忽悠上树了?她倒是会指挥呢!”
一旁的吉庆芳脸色一变,喝道:“援北,干什么呢!多危险不知道啊,赶紧把你妹妹接下来!”
“妈,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了,将来怎么参加国家的经济建设,我们这一代人要比你们更懂得吃苦,更懂得牺牲!”
李援北胳膊一抬,手臂向胸膛收紧,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死孩子!你才多大,说什么牺牲!看我不收拾你!”吉庆芳跑去拿笤帚,作势就要揍自己的大姑娘。
“妈,我不怕牺牲,不怕吃苦,肯定能跟得上姐姐的脚步的!”李定西在树上伸手去够知了,看到姐姐被制裁也是急了。
朱秋菊听到这话,直扶额,“定西,赶紧下来吧,吃早饭了!”
说完,瞧见李援北往自己背后钻,又把吉庆芳拦住,“行了行了,都十五六了,长成大姑娘了,摔疼了也得自己受着,你也该放放心了!”
吉庆芳哪里是真打,被这么一拦,心有灵犀道:“再大也不能干这么危险的事情,再让我看到,非得让你爸抽你俩!”
“嗯!”朱秋菊按着李援北问道:“听到了没援北?到时候再调皮,就让你爸皮带沾碘伏,边打边消毒!”
李援北吓得头点的跟小鸡儿似的,对这个二妈是真的又敬又怕,忙说道:“二妈,我们不敢了!”
朱秋菊这才跟吉庆芳对视了一眼,笑道:“行了,进屋吃饭去!”
一行人穿过老屋往后院走,天井一过,竟没看到李富贵跟老爷子。
吉庆芳里外寻了一圈,还真没有,笑道:“援北,你去叫二伯和爷爷回来吃饭!”
“我去我去,姐让我去!你是革命老前辈,可不能让你跑腿!”李定西说完转身就跑。
李援北瞧见母亲投过来的眼神,脖子一缩,也赶紧往门口跑了。
朱秋菊笑的不行,“这两货,都是一个点出来的家伙,怎么差别这么大啊!一个机灵的,一个咋这钝呢?”
吉庆芳捂了捂脸,“嫂子,村里也有两户双胞胎,我看就没咱家这样的,你说还有几年就嫁人了,怎么长成这个样子了!哎,愁人!”
“急啥,才多大要嫁人?!这话你可不许说了,还是要读书!女孩也要读书!”朱秋菊的语气顿时严厉了一些。
“知道了嫂子,我也就是打个比方!”
在这样的大是大非上,吉庆芳可不敢违逆二嫂的意思。
李定西跟李援北两个辗转来到了祠堂,果然看到二伯跟爷爷在打扫角落,很是麻利。
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祠堂结了婚的女人不能进,小孩倒是不用这么多讲究。
“爷爷,二伯,吃饭了!妈叫我来喊你们!”
李援北进来把爷爷李德全手里的小笤帚抢过来,“你们天天来,还嫌打扫不干净嘛!让我们来弄吧!”
李德全笑了笑,揉了揉孙女的脑袋:“你哥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