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初为人夫,又为人父,像大多数人一样忙忙碌碌,忙着添丁进口,忙着被磋磨老去。
收获的不只是悲伤,还有欣喜、感恩、满足……
到最后啊,被岁月磨砺的,好像又只剩下他只身一人。
“苏同志,价钱就按我说的,三百块吧。”
“不,吴教授,这个价也太低了,几乎等于白送……”
“苏同志,你听我说,我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跟我失联好多年了,你帮我守住这处宅院,哪天他幡然悔悟回来了,还能有个找我的地方。”
吴庸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些唏嘘,“或者,哪天我想来闻闻这里的槐花香,还想问你讨一杯清茶喝。”
苏青梨注视着神情复杂的吴庸,读懂了他眼里的不舍。
小院还在,可它的主人已经垂垂暮年。
唯一的心愿,就是找个帮他能守住它的人。
眼下,她就是最好的人选。
“放心吧吴教授,我会替你守好这处宅院的。”
苏青梨一口答应下来,“不管什么时候你想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说着,她指向角落那棵老槐树,“那棵树下,也永远都会有你一把椅子。”
苏青梨的回答干脆利落,眼神坦荡又真诚。
吴庸浑浊的眼睛盯着她看了片刻,终于卸下了最后一丝不舍,重重点头,“好!”
这时代,注定了是年轻人的时代。
而他已经老了,该挪位置了。
“后生可畏,苏同志,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只要我能帮到的,你尽管说。”
吴庸郑重承诺,“老头子我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好在,教出了几个还算成器的学生。”
“放心吧吴老,以后我肯定要去叨扰的。”
苏青梨又跟吴庸聊了会儿,看他眼神彻底释然,才送他离开。
当吴庸的脚步踏出小院后。
这处方方正正的院落,才彻彻底底的,烙印成了苏青梨的家。
她哼着歌收拾起来。
本来院落就打扫的整洁,,很快就被她擦拭的更加明亮。
小小的东厢房里,被苏青梨收拾的分外温馨。
她是个爱享受的,从空间里拿了五星级酒店的被褥铺在炕上。
松软的床垫躺进去,就好像是睡在了云朵里一样。
苏青梨搂着抱枕翻了个身,连日来的疲惫席卷而来。
她惬意闭上眼睛,昏沉沉陷入梦乡。
大梦难醒。
翻来覆去的,都是张翠花那刻薄的嘴脸,和沈宴礼、叶岚音那对小夫妻算计的眼神。
还好,她有空间助力,才一次次化险为夷过去。
苏青梨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有些后悔。
她不该一时意气,推搡了妇联主任的采访。
很多时候,荣誉是最好的护身符。
想要摘掉资本家千金这个大帽子,她必须让自己走到所有人面前,成为万众瞩目的光!
这一觉,苏青梨足足睡了两个多小时。
等醒过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窗外已经快要黄昏。
稀碎的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枝丫,在擦拭的一尘不染的书桌上跃动。
桌案上放着她从资料室拿回来的文档。
苏青梨翻译了几张后,把钢笔放在墨水瓶旁,起身走了出去。
天色将晚。
晚霞裹着层橙黄,像极了可口的蛋糕。
苏青梨突然想起那道瘦小的身影。
也该去看看苏秋菊了。
几分钟后,苏青梨来到满春堂国营饭店。
正是吃饭的时候,里面热闹极了。
一盆盆堆得跟小山似得菜,转眼就被抢购一空。
食客们吃得畅快,时不时竖起大拇指夸好。
苏青梨找了个铝饭盒,打了两份菜,跟服务员拉扯半天,才总算把菜钱给扔下。
然后踩着夕阳的光,循着上次的记忆,来到舅舅林虎家的那道胡同。
正是傍晚时分,不少人出来纳凉。
苏青梨一路上都在寻思该怎么把苏秋菊叫出来,还没走到地方,就隐约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
呜呜咽咽的,像还没断奶的小猫。
她闻声走过去。
堆砌着杂物盒垃圾的墙角边,有道瘦小的身影正蜷缩蹲在那儿。
单薄的肩头正微微耸动着,压抑的抽泣声随着肩头的晃动传出来。
苏青梨看的鼻子有点发酸。
总觉得眼前这一幕,像极了她以前在街头投喂的,被遗弃的猫崽。
皱巴巴的一团,瘦弱的缩在角落里。
可怜、弱小、又无助。
“小菊?”
苏青梨放轻脚步走过去,“是你吗?”
虽然离得还有些远,女孩的衣服却分外的熟悉。
正是她前几天去林虎家,苏秋菊穿得那件到处都是补丁的粗布衫子。
苏秋菊蹲在墙角,哭得脸上脏兮兮的。
听到声音,根本不敢抬头,而是下意识想要让更深的阴影里缩。
脏兮兮的小手捂着肚子,生怕咕噜噜的叫声被听到。
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这会儿肠子抽抽的疼。
看着怯生生缩成一团的苏秋菊,苏青梨轻叹了声。
怪她疏忽了。
这几天只顾着忙饭店的事,忽视了年幼的妹妹。
她走过去,把手里的饭盒放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上。
然后伸手想帮苏秋菊擦掉脸上的污渍。
只是……
她的手刚伸过去,苏秋菊就吓得瑟缩了下。
显然是被打怕了。
“小菊,是我啊,姐姐来看你了。”
苏青梨收回手,语气分外温柔。
苏秋菊愣怔抬起头。
看清是苏青梨后,嘴巴一撇,拖着哭腔猛地扑进她怀里。
“呜呜……姐,真的是你,太好了,你来看我了……”
苏青梨帮她擦眼泪,“这是怎么了?别哭,姐在呢,没事。”
“姐……我不小心打碎了舅妈盛汤的碗,她……她骂我败家精,是讨债鬼……”
苏秋菊哽咽着,脸上的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顺着苏青梨的手指滚落,砸在苏秋菊满是补丁的裤子上。
“舅妈说,今天都不准我吃饭,还要我……明天去捡一天煤核赔钱……”
“我想去找你……又不知道你在哪儿……姐,我真不是故意打破那个汤碗的,真的,你信我……”
苏秋菊的哭声,让苏青梨心头怒火中烧。
吴珊那个女人,真刻薄!
打碎一个汤碗,就把人赶出来!
她强压着翻腾的怒意,伸手把苏秋菊的手拉过来,轻轻掰开她紧握着的拳头。
粗糙的掌心一片通红,甚至,隐隐有些破皮。
“她打你了?”
苏青梨的声音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