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寻城醒后的一系列反应，全被燕檀纳入眼底。
看看手中帕子，又瞧瞧他满脸的纠结。
燕檀眼里多了一抹慈爱。
如同看傻子般的宽厚，仁慈。
楚寻城浑身不自在，“你那是什么眼神？”
燕檀没接话，扭头把帕子丢进盆里洗了洗，又单手拧干了，折好，敷在他额头上。
人既然醒了，就不需要安眠的术法，倒替她节省了心力。
殊不知，此时此刻楚寻城心中早已经波澜迭起。
尤其在看见燕檀单手为他做事，甚至连不能沾水，缠着纱布的另一只手，都是为他而伤。
替他除蛊虫，淋着大雨回来救他，陪他九死一生。
甚至不休息地照顾他……
燕檀对他，未免好的过分。从小到大，楚寻城都未曾感受过这样浓烈，感受不出一丝目的的善意。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被子下的手紧了紧，楚寻城声音发沉：“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燕檀救了他，他自当愿意投桃报李，只要要求不过分，他可以尽力去做。
然而，朦胧的烛火下，燕檀的眼神愈发慈爱，甚至隐隐透着悲怜。
楚寻城心中的感动与愧意被看得荡然无存，他气郁：“你那到底是什么眼神！”
因为情绪过激，牵动肺腑，楚寻城不受控制的咳嗽了两声。
燕檀从善如流的替他顺气，安抚。
然后，又一句话把人气得半死不活。
“世子以为，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费心图谋的？”
挑衅甚至近乎嘲讽的语气，听着格外招恨，却让楚寻城又恨又哽住。
他好像……确实没什么可让燕檀图谋的。燕檀想要的，以她的才能和智谋，必然不是什么难事，曲线救国迂回找他，怎么想都不是明智之举。
他对燕檀而言，居然是无利可图的。
这一认知让楚寻城莫名挫败，心中也生出一丝愤懑来。
这头，燕檀见他唇瓣干涩，想来是许久未进水的缘故。于是起身从旁边的小桌上倒了杯水，见水还是温的，便端到了楚寻城面前。
看到她手中东西，楚寻城喉间生出一丝燥意。
然而，他却把头撇了过去，无声的抵触着。
燕檀只觉得奇怪，“不渴吗？”
照理来说不应该啊。
身下却传来了极低的声音，略微沉闷。
“既无利可图，燕姑娘便不必这般。”
人情多了，他还不起，更不知从何还起。
听着他的话，燕檀只更觉奇怪，什么无利可图，不必这般？是要同她划清界限的意思吗？
这就是他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一瞬间，燕檀有把这杯水直接浇在他身上的冲动，但想到长平侯夫人最终还是冷静下来。
看着楚寻城，她垂下眸子，嗓音清润，“世子这话便说错了，对未来夫婿好，是不需要缘由的。”
“还是世子不打算与我夫妻一体，同心合力？”
楚寻城怔然，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噼里啪啦的绽开，身上生出了无尽的热意，血液渐渐发烫。
他就知道！燕檀果然有所图谋！
她图他这个人！
喉咙也似乎变得更干涩了，楚寻城喉结滚了滚，最终回过头来，抬眼对上她视线时，只觉心口躁动异常。
乱七八糟的，一片兵荒马乱。
他又猛地将头撇了过去，声音微哑，“你，你放着吧，我不渴。”
燕檀看了看他口是心非的样子，又看了看杯中的水，眉眼低垂。
“哦，好。”
说罢，也没放下水杯，只是慢条斯理的就着杯子饮起水了。
一杯接一杯。
燕檀喝东西的动静很小，但屋内格外安静，因此听的格外分明。
那低低的水声传进楚寻城耳朵里，变成了一种无声诱惑，喉间更加干燥，像是久旱的枯田，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楚寻城突然后悔先前的拒绝，也不知折腾什么，明明他也渴的要死。
眼见燕檀又饮了一杯，楚寻城眉头微皱，“你喝那么多做什么？”
他都要怀疑燕檀是故意的。
燕檀淡淡抬眸，“饭菜吃咸了，多饮了几杯。”
眼见茶壶中还剩下小半壶，燕檀目光一扫，缓缓来到屋里的一株千年松前。
“土这么干，多久没人浇水了？”
边说着，她直接当着楚寻城的面把剩下的小半壶水缓缓倒了下去。
楚寻城：……
这下他更可以肯定了，燕檀就是故意的。
不给人水喝，这是什么幼稚的折磨人手段？
见他盯着，燕檀故作诧异的看过去，“世子怎么了？莫不是想喝水吧？”
楚寻城咬了咬牙，“没有！”
他又将头撇了过去，燕檀只觉好笑，天若塌了恐怕都有他那张嘴顶着。
还有功夫跟她口不对心别扭，可见并没什么大碍。
燕檀自顾自在房里搜寻一番，见这次没有人在暗中动手脚，便安下了心。
大约是顾忌着被她查出什么，因此幕后之人不敢再冒险，暂时按兵不动起来。
再待下去，就没什么必要了。
她只需负责楚寻城安危，并非真的要照顾他起居。
“天色渐晚，世子便好好休息，臣女先行告退。”
也不等楚寻城反应，燕檀转身就走。
楚寻城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到了屏风后面，只隐约可见一个朦胧身影。
他本来是盼着燕檀走的，可这会儿人真要走了，心中反而不大对劲起来。
听着她交代外头的小厮好生照顾自己，楚寻城心底暗忖，先前对她的态度是否过于冷淡了些？
门开了又关，脚步声渐远。
小厮走了进来，见楚寻城醒了很是激动，直叹道：“燕姑娘简直神了，她一来世子就醒了，当真应了夫人那句福星。”
“爷，你都不知道，你这次可把我们吓坏了……”
小厮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一个字接一个字在太阳穴附近炸开，听得楚寻城头隐隐作痛。
他突然觉得，燕檀在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话少，清静。
“你去给我倒杯水来。”
“好的，小的这就去。”
小厮乐颠颠的跑过去，看到桌上情形不由愣了愣，“欸？水壶怎么不见了？方才还在这里呀。”
听到这话，楚寻城刚才的想法荡然无存。
有燕檀在，哪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