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库的震动终于平息时,方仁杰的指节还掐在柳姑娘手腕上。
石壁渗出的潮气裹着铁锈味涌进鼻腔,他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被冷汗浸透——方才那阵连锁机关的轰鸣,差点把两人震得撞碎在青石柱上。
"玉简。"柳姑娘突然低唤。
方仁杰这才惊觉掌心还攥着枚温热的玉片,方才从黑袍人跌落处捡的,此刻正泛着幽蓝微光,像块浸在深潭里的碎月。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开时,他几乎要咬碎后槽牙。
【是否立即解析玉简内容/先返回洛宁城休整?】两个选项在眼前明灭,映得柳姑娘眼尾的泪痣忽红忽暗。
他望着石壁上未消的血字"信任者的代价",喉结动了动,心中思索着这背后或许隐藏着更深的阴谋。
想到黑袍人的算计,他决定:"休整。"
"为何?"柳姑娘的指尖轻轻搭在他手背,"你掌心都攥出血了。"
"黑袍人能算出我选智武两卷。"方仁杰将玉简塞进贴胸的暗袋,短匕在腰间硌得生疼,"这系统的选项...未必是他算不到的变数。"他顿了顿,借着火折子的光对上她的眼睛,"我需要知道,洛宁城现在是什么模样——六扇门有没有察觉武库异动?
那半块青铜面具的消息,是否已经传出去了。"
柳姑娘忽然笑了,指尖在他腕间点了点:"方更夫,你越来越像当年的神判了。"
返回洛宁城的路走得极慢。
两人在暗巷中小心翼翼地前行,每一步都充满了警惕。
方仁杰特意绕了三条暗巷,途中他们似乎感觉到有几道可疑的目光,但仔细查看又不见踪影。
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摸黑进了城南破庙——他和柳姑娘的"落脚点",梁上藏着换洗衣衫,墙缝里塞着伪造的杂役腰牌。
但当他推开庙门时,那叠腰牌上多了个牛皮纸信封。
"血衣书院?"柳姑娘的指尖刚碰到信封,方仁杰的短匕已抵住她手背。
信封边缘渗着暗红,凑近了能闻见焦糊味——像是被血浸过又烤干的。
他捏着信角抖开,字迹力透纸背:"方更夫,血衣书院连丢七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若要寻《天刑录》的秘密,戌时三刻,西墙第三块砖下。"
落款处是团模糊的血印,像朵开败的红梅。
"他们怎么知道..."
"我破绣春坊毒杀案时,六扇门的陈捕头提过血衣书院。"方仁杰把信塞回信封,短匕在砖缝里一挑,果然摸出半页染血的书纸。
泛黄的纸角印着"天刑录·卷三",字迹被血浸透,隐约能辨"断义"二字——和武库密卷上的"断义试炼"一模一样。
两人在破庙中稍作商量,方仁杰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时候听族中长老讲过的故事。
传说,“断义试炼”是神判门古老而神秘的试炼,其起源可追溯到上古时期。
那时,世间善恶失衡,神判门的先辈们为了维护正义,制定了这个试炼。
试炼的目的是选拔出真正能够坚守正义、明辨是非的神判传人。
只有通过“断义试炼”,才能获得神判之力,承担起维护世间正义的重任。
这时,柳姑娘突然扯了扯他衣袖:"我昨日听茶摊老贾说,血衣书院的赵护院新换了批护院。"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全是带刀疤的,走路脚跟不沾地。"
方仁杰的指腹蹭过那半页血书,突然笑了:"那正好。"他把杂役腰牌扣在胸前,青布短打往身上一裹,"我当杂役扫院子,柳先生..."他瞥向她束起的墨发,"就扮个游历的酸秀才,去教书堂讲《论语》——他们总不能不让先生进藏书阁。"
血衣书院的朱漆大门比方仁杰想象中更旧。
门环上的铜绿被擦得锃亮,却掩不住门楣下新补的木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劈过。
他弯腰扫落叶时,李同学的青衫角擦过他竹扫帚:"张杂役?"少年喉结滚动,"我室友王二牛...七天前借了《天刑录》。"
方仁杰的扫帚顿了顿。
李同学的手在袖中攥成拳,指节发白:"他说那书最后一页写着月满三更,藏书阁顶。"少年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今早赵护院带人封了藏书阁,钥匙挂在他腰上——是块刻着虎头的青铜。"
夜露沾湿裤脚时,方仁杰蹲在藏书阁后墙的老槐树上。
柳姑娘的窗灯已熄,教书堂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他摸出短匕挑开后窗的插销,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月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板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
系统提示来得毫无预兆。
【是否使用《风雷腿》突围/利用藏书阁地形拖延时间?】方仁杰的瞳孔骤然收缩——楼下传来皮靴碾过青砖的声响,赵护院的粗嗓门震得房梁落灰:"小杂役,你当老子看不出你扫院子时总往藏书阁瞄?"
他反手扣住最近的书架,指腹在木缝里一按——果然摸到道凸起的暗纹。
赵护院的刀出鞘声混着脚步声逼近,方仁杰突然发力。
楠木书架轰然倒塌的瞬间,他借着反冲力跃上梁顶,怀里的《天刑录》残页被风掀开,泛黄的纸页上,"断义试炼,血祭神判"八个字刺得他眼疼。
他想起长老曾说,“血祭神判”或许是试炼中的一个关键环节,意味着需要以鲜血来开启某种力量或者验证神判的资格。
"抓住他!"赵护院的刀光划破夜色,方仁杰翻身撞开东侧窗,残页被风卷走半张,飘向漆黑的后园。
他落地时踩碎了片瓦,抬头正撞进柳姑娘的视线——她站在教书堂檐下,手里握着盏琉璃灯,灯芯跳了跳,映得她眼底一片冷光。
"方更夫。"赵护院的刀架在他颈侧,"你最好说实话,谁派你来的?"
方仁杰望着柳姑娘身后忽明忽暗的灯影,突然笑了:"赵护院,你说...这书院的夜,怎么这么燥?"
后半夜的风裹着焦糊味钻进被窝时,方仁杰正借着月光看那半页残书。"断义试炼,需以七血启门"的字迹还未看完,窗外突然传来噼啪声响——像是干柴烧裂的动静。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推开窗的瞬间,西边的天空腾起一片红光。
"救火!"
"西侧柴房走水了!"
惊呼声此起彼伏。
方仁杰攥紧残页,望着那片火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火,烧得太急了。
他心中猜测这火或许与“断义试炼”的“七血”有关,如果选择直接扑救,可能会陷入对方的陷阱;而先行排查可疑之人,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他记得长老说过,“七血启门”可能代表着需要集齐七份特殊之人的鲜血,才能开启试炼的真正大门。
晨雾未散时,方仁杰的布鞋尖已碾上焦黑的瓦砾。
后半夜那场火烧得邪性,柴房的梁木塌成炭堆,可西侧院墙上的青苔竟还泛着湿绿——分明是有人往易燃处泼了灯油,又刻意压着火势只烧半间屋。
他蹲下身,指腹蹭过地面凝结的暗褐色痕迹,凑到鼻尖时,松节油的辛辣混着血腥味直冲脑门。
"叮——"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时,他正盯着柴房后窗歪斜的插销。
【是否直接扑救/先行排查可疑之人?】两个选项浮现在视网膜上,像两簇跳动的鬼火。
方仁杰的拇指摩挲着腰间铜钲,昨夜藏书阁那半页"血祭神判"的残书突然在脑海翻涌——这火,烧的怕是"七血"里的第八滴。
他扯下腰间的粗布汗巾蒙住口鼻,顺着墙根往火场后巷摸去。
晨雾浓得化不开,青石板上还凝着夜露,每一步都像踩在浸了水的棉絮里。
转过柴房角时,压低的对话声混着金属摩擦响起来:"青铜碎片凑齐三枚,九局大人的..."
"赵护院?"方仁杰的呼吸骤然一滞。
"那杂役昨夜摸过藏书阁,留不得。"另一个声音像砂纸擦过石磨,"但《天刑录》的断义卷——"
话音未落,方仁杰的后颈窜起凉意。
他贴着墙根缓缓探出半张脸,正撞进赵护院的视线——那护院腰间的虎头铜钥泛着冷光,左手却攥着半块青铜碎片,与武库里黑袍人掉落的那半块边缘严丝合缝。
"谁!"赵护院的刀出鞘声惊破晨雾。
方仁杰猛一矮身,脚底却打滑——湿苔裹着碎瓦在脚下"咔"地裂开。
他借着这股冲力撞向巷边的竹筐,腐菜叶劈头盖脸砸下来时,赵护院的刀尖已擦着他耳际钉进墙里。
"小杂种!"赵护院蒲扇大的巴掌抓向他后颈,掌心的老茧刮得皮肤生疼。
方仁杰咬着牙翻腕,短匕在掌心转了个花,却被赵护院的铁布衫震得虎口发麻。
系统奖励的《铁壁诀》突然在识海流转,他猛地收腹弓背,脊椎骨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赵护院的拳头结结实实砸在他肩胛骨上,竟像打在淬了铁的石板上。
"系统!"方仁杰低喝一声。
铜钲被他反手掷出,"当啷"撞在赵护院额角。
趁对方捂头后退的空档,他扑向那黑影——可那人早没了踪影,只在墙根留下张染血的纸条,墨迹未干:"断者承命"。
方仁杰的手指骤然收紧。
这六个字像根烧红的铁签,猛地扎进记忆里——十岁那年冬夜,奶娘抱着他躲在草垛后,远处传来父亲的怒吼:"断者承命,逆者必诛!"后来他才知道,那夜神判门满门血溅,父亲的尸身被挂在城门楼,胸前就别着张同样字迹的纸条。
也许这“断者承命”就是“断义试炼”中对传承者的一种使命要求,意味着要坚定地承担起维护正义的责任。
"方杂役?"
陈老师的声音从巷口传来时,方仁杰正把纸条塞进暗袋。
老学究的青衫下摆沾着草屑,手里却捧着个裹了油布的卷轴,"昨日整理旧书时,在梁上暗格里发现的。"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后巷的狼藉,"三十年前,有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来找过我,说若见方姓少年,便将此卷相赠。"
油布展开的瞬间,方仁杰的呼吸几乎停滞。
泛黄的宣纸上,"若汝得此,当知断为何物"的字迹力透纸背,结尾处的朱砂印泥还带着淡淡松香味——"方正清"三个篆字,与他贴身收藏的父亲私印分毫不差。
"陈老师..."他的喉结动了动,"您可知这卷轴..."
"后山老槐下,有块刻着断义的界碑。"陈老师突然咳嗽起来,指节叩了叩卷轴边缘,"当年那面具人说,答案在碑下。"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方小友,这书院的夜...比你想得更沉。"
晨雾渐散时,方仁杰站在书院后墙根。
他望着卷轴上父亲的印章,武库里那句"唯有真义之判,方能承吾血脉"突然在耳边炸响。
风卷着焦灰掠过他鬓角,远处传来柳姑娘的声音:"方更夫,后山的老槐树...好像有新翻的土。"
他攥紧卷轴,指腹隔着油布摩挲过"断义"二字。
晨雾里,后山的轮廓渐渐清晰,老槐树的枝桠像只张开的手,正指向某处被荒草掩住的石缝——那里,似乎有半截刻着纹路的青石板,正泛着幽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