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仁杰贴着夹墙的砖缝,能清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柳姑娘的迷烟已经撒了半袋,辛辣的艾草味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他望着吴府墙头那道玄色身影逐渐远去,这才松了松攥着铜钲的手——掌心的血痂被攥得裂开,腥甜的血珠渗出来,倒比刚才更清醒了。
"方大哥。"柳姑娘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尾音,她把最后半块糖糕塞进他手里,指尖还沾着信鸽的羽毛碎屑,"你说的那些...神判门首杀、灭门计划书,真能掀起风浪?"
方仁杰咬了口糖糕,甜腻的芝麻香裹着血味在嘴里炸开。
他望着夜空中那只信鸽的残影,喉结动了动:"八大门派被天枢阁压了十年,六扇门的陈捕头早看吴大人不顺眼,御史台那群老东西...最恨结党营私。"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痕,眼底映着月光,"我要的不是风浪,是他们互相撕咬时,漏出的那点真相。"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淡蓝色的光雾在眼前铺开:【当前事件影响范围已覆盖玄剑宗、飞鹰堂、监察御史三方,是否触发分支选择?
选项一:静观其变;选项二:主动挑拨;选项三:再添一把火。】
方仁杰盯着"再添一把火"的选项,喉间溢出低笑。
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奶娘背着他从神判门废墟里爬出来时,怀里紧攥的半块林氏玉佩——玉佩内侧刻着"未绝"二字,和拓印纸上"林氏未绝"的字迹,像两把刀,正戳在天枢阁的痛处。
"选三。"他在心里默念,系统光雾瞬间消散,丹田处的热流却更灼人了,《破音十三式》的残篇在经脉里游走,连耳力都跟着敏锐起来——他听见三条街外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听见茶摊老板打呼噜时的气声,甚至听见柳姑娘藏在信鸽囊里的另一卷密档,纸张摩擦的窸窣。
"阿柳,"他转身按住她的肩膀,"除了六扇门,剩下的密档分三份。"他指腹摩挲着她信鸽囊上的银线,"玄剑宗大长老最恨天枢阁当年夺了他的掌门之位,飞鹰堂的老堂主和神判门有过香火情,监察御史...挑那个总在早朝骂吴大人尸位素餐的白老头。"
柳姑娘的睫毛颤了颤,突然踮脚替他擦掉眼角的血:"你要去玄剑宗?"
方仁杰一怔,随即笑出声:"我这张脸,在洛宁城太显眼。"他解下青布短打,露出里面染了茶渍的粗麻衫,又从怀里摸出顶破草帽扣在头上,"但玄剑宗的山脚下,总该有个卖山货的老客。"
玄剑宗的晨雾比洛宁城重三倍。
方仁杰蹲在山脚下的茶棚里,啃着冷硬的炊饼,看着三个扛着剑匣的外门弟子从面前走过。
他摸了摸腰间用破布裹着的竹筒——里面是他用左手写的匿名信,字迹歪扭得连他自己都认不出,内容却像根烧红的铁钎:"林墨之子尚在人间,天枢阁密档载林氏未绝,当年灭门案另有隐情。"
"客官,再续碗茶?"茶棚老板娘拎着铜壶过来,壶嘴的热气模糊了方仁杰的脸。
他把竹筒塞进她的竹篮,压低声音:"劳烦帮我把这东西交给玄剑宗的门房,就说...是二十年前的旧人托的。"
老板娘的手顿了顿,竹篮里的鸡蛋"咔嗒"碰响一个。
她抬头时,方仁杰已经裹着破草帽往山下走了,只留下句"茶钱放碗底"的尾音。
玄剑宗的演武场里,宗主林正雄的玄铁剑"当啷"砸在青石板上。
他盯着案头那封匿名信,指节捏得发白——信里的拓印字迹,和他藏在密室里的父亲手札一模一样。"林氏未绝"四个字像惊雷,劈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传我命令!"他抓起案上的青铜令牌,"所有外门弟子即刻下山,查二十年前洛宁城所有婴孩失踪案!
内门长老去天枢阁讨说法——"他突然卡住,喉结滚动两下,"不,先去六扇门调当年的卷宗!"
站在廊下的大弟子张凌峰看着宗主泛红的眼尾,悄悄退了半步。
他听见后堂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听见宗主压低的嘶吼:"当年...当年我娘抱着我躲进地窖时,说的那句林氏未绝,原来不是安慰我..."
而此时的洛宁城,御史台的青砖院里,白胡子的周御史正捏着密档拍案而起。
他案头的烛火被气浪掀得摇晃,照见密档上"天枢阁私养死士暗线渗透六部"等字样,每一笔都像抽在他脊梁上的鞭子。
"来人!"他扯下官服外的鹤氅,"备轿!我要连夜进宫面圣——"
方仁杰站在洛宁城墙头,望着御史台方向腾起的火光。
他摸出铜钲晃了晃,里面的短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时,他望着玄剑宗方向的晨雾,轻声道:"这把火,才刚烧起来。"
而在他看不见的御史台偏厅里,吴大人的亲信朱捕头正捏着半张密档残页,额角的汗顺着官帽滚进衣领。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低声对着信鸽囊里的传讯虫说:"大人,方仁杰...他要掀翻整座天枢阁。"
方仁杰的指尖刚触到城砖,系统提示音便如钢针刺破耳膜。
【检测到天枢阁势力异动:吴府存在"转移重要证物清除知情人士封锁消息渠道"三重风险。
建议宿主优先防范"清除知情人士"。】
他猛地攥紧城垛,指节泛白。
月光顺着铜钲缝隙漏进来,照见袖中半卷密档——那是三日前从吴府书房拓印的,边角还沾着吴大人最爱的沉水香。
老狱卒周伯的名字在密档里出现过七次,最后一次批注是"卷宗有误,需灭口"。
"好个斩草除根。"他低笑一声,鞋底在城砖上擦出火星。
洛宁城的更鼓声从东边传来,他数着节奏:一更三点,周伯该喝完最后一盏茶,歪在竹椅上打盹了。
翻墙时粗麻衫被墙垛勾破,方仁杰也不在意。
他蹲在老狱卒家后巷的杏树上,望着院角那盏昏黄的灯笼——周伯总说"灯亮着,走夜路的人心里不慌",此刻却像块招引飞蛾的蜜糕。
夜风卷起几片杏叶,落在他肩头。
他听见墙内传来瓷碗轻碰的脆响,是周伯喝完了茶;听见西厢房的老鼠在梁上跑过,是从前天开始的动静;还听见半里外的青石板路上,有牛皮靴底碾过碎石的细响——不像是巡城卫的官靴,倒像...
方仁杰的瞳孔骤然收缩。
墙外来人停在巷口,月光照亮他腰间半露的黑铁短刃。
那人抬头望了眼杏树,又迅速垂下,像在确认什么。
方仁杰屏住呼吸,《破音十三式》的热流在耳后窜动,他甚至能听见对方喉结滚动的轻响。
"周老头睡了?"蒙面人对着墙根的狗洞吹了声口哨。
没有回应。
他指尖扣住短刃,足尖点地跃上墙头。
方仁杰看着那道黑影掠过院中的石榴树,在窗纸上投下恶鬼般的影子——周伯的窗纸没糊严,漏出一线光,正照见蒙面人腰间挂着的青铜腰牌,纹路像极了天枢阁的九瓣莲。
"周伯!"方仁杰大喝一声,从杏树扑下。
蒙面人惊得转身,短刃划出半道寒芒。
方仁杰的铜钲砸在刀刃上,"当啷"一声震得虎口发麻。
他借着这股力道旋身,短刃从铜钲暗格里弹出,直刺对方肋下——这是他根据更夫敲梆子的节奏改的招式,专破仓促防御。
"你是谁?"蒙面人闷哼着后退,短刃在方仁杰肩头划开道血口。
方仁杰没理疼痛,反手抓住对方手腕往墙上撞,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
蒙面人吃痛松手,短刃"啪"地掉在青石板上,同时从怀里滑出枚黑玉令牌。
"天枢·副阁使..."方仁杰弯腰捡起,月光下,令牌背面的九道刻痕像九道刀疤。
"你敢..."蒙面人还想扑上来,方仁杰抬腿踹在他膝弯,听着那声惨叫,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神判门地牢里,也是这样的惨叫声——当时他缩在奶娘怀里,透过砖缝看见穿玄色衣服的人,腰间挂的,也是这样的令牌。
"周伯!"里屋传来破门声,老狱卒举着烧火棍冲出来,白胡子抖得像筛糠,"小方?
是小方吗?"
方仁杰扯下蒙面人的黑布,露出张陌生的脸——左颊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这是谁?"周伯的烧火棍"当啷"落地,"他...他上个月来问过二十年前的卷宗!"
"走漏风声了。"方仁杰把令牌收进怀里,血腥味突然涌上来。
他这才发现肩头的伤在淌血,染红了半片粗麻衫。
系统提示音又响,这次是【检测到关键道具"天枢副阁使令牌",是否触发隐藏任务?】
他没理系统,转身按住周伯发抖的手:"您今晚去柳姑娘的绣坊住,明早我让陈捕头派衙役守着。"
"他们...他们连副阁使都派来了..."周伯的指甲掐进方仁杰手背,"小方,当年神判门的卷宗,我藏在...藏在..."
"我知道。"方仁杰打断他,望着院外渐起的晨雾,"藏在城隍庙后殿的香炉底下,砖刻周字的那块。"他替周伯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襟,"您只要活着,他们就永远别想烧干净。"
蒙面人突然发出冷笑:"你以为抓了我就有用?
天枢阁的人...咳咳...比洛宁城的雨还密。"
方仁杰蹲下来,短刃抵住他喉结:"那正好,我这把刀,专砍雨天里的烂根。"
等陈捕头带着衙役冲进院子时,方仁杰已经不见了。
他站在巷口的茶摊前,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掌心的令牌还带着蒙面人的体温。
"看来,他们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动作了。"他低声道,指尖摩挲着令牌上的九道刻痕,"但他们不知道...我要的,从来不是砍断几根烂根。"
晨雾里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方仁杰摸出块糖糕塞进嘴里。
甜腻的芝麻香裹着血味在舌尖散开,他望着御史台方向腾起的炊烟,眼里泛起狼一样的光——天枢阁的网再密,总该有漏网的鱼;而他要做的,就是在网破的那刻,抓住最大的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