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仁杰摸黑推开柴门时，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了粗布衣领。
洛宁城的更夫房在城南巷尾，两间漏风的土坯房，墙根堆着半筐未烧完的艾草——他总说熏蚊子，实则是掩盖屋内偶尔飘出的药味。
门闩刚插上，他便借着月光扯开衣襟。
青铜令牌贴着心口，凉意顺着肋骨往四肢窜。"京师·太庙"四个字在瞳孔里烙下红痕，他想起七日前翻吴府地窖时，那本被虫蛀了一半的《大乾秘档》里夹着的拓印——太庙里供着的不只是历代帝王牌位，还有块"受命于天"的玄玉，据说是开朝皇帝斩龙所得。
天枢阁的人盯着那东西做什么？
更夫铜钲"当啷"一声砸在木桌上，方仁杰坐进吱呀作响的竹椅。
他从床底摸出个漆盒，打开时霉味混着檀香涌出来——里面躺着半块带血的玉佩，是奶娘咽气前塞给他的，刻着"神判"二字，和他掌心的月牙疤严丝合缝。
二十年了，每回摸到这东西，后颈就会泛起灼烧感，像当年那把火烧穿祠堂时的疼。
"叮——"
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在耳畔炸响，方仁杰指尖一颤，漆盒盖"啪"地合上。
【检测到关键线索"天枢·第三层节点令牌"，当前系统等级Lv.7，已解锁"判案空间"功能。
是否激活？】
他盯着虚空中浮动的淡蓝光幕，喉结动了动。
上回系统升级还是破了"血衣书院"案后，当时只说"高阶功能待解锁"，没想到是这东西。
指腹蹭过令牌边缘的毛糙处，他突然笑了——面具人跳船时，这令牌要是掉在洛水里，他此刻哪有资格选"是"？
"激活。"
话音未落，眼前的土坯房像被揉皱的纸，青灰色墙皮簌簌剥落。
再睁眼时，方仁杰站在一片混沌的雾气中，正前方悬浮着个菱形光团，随着他的目光转动，渐渐展开成东市茶棚的立体投影：青布幌子被风掀起半角，茶博士擦桌子的抹布还滴着水，那个戴青铜面具的中年男子正把半块残卷推过桌案。
"时间流速0.1倍。"方仁杰试着出声，光团边缘立刻泛起涟漪，茶棚里的人影慢得像游在琥珀里。
他往前走了两步，指尖穿过投影里的茶盏——没有触感，但能看清茶盏上的冰裂纹路。
"视角上移。"
场景突然拔高，他仿佛站在茶棚屋檐上往下看。
面具男子的广袖被风卷起，露出一截青黑绣纹。
方仁杰呼吸一滞，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纸团——是吴府地窖那本《秘档》里夹的拓片，边缘还沾着霉斑。
拓片上的"天枢首印"是条盘着玄玉的九爪龙，而投影里那截绣纹，分明是龙尾上的鳞片，连针脚走向都分毫不差。
"暂停。"
光团"嗡"地静止，面具男子的袖摆停在半空，绣纹在虚空中泛着冷光。
方仁杰凑近两步，额角抵着投影边缘的蓝光，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他早该想到的——之前破的几起案子，凶手要么是天枢阁外围的散修，要么是被收买的捕快，可这回的死士能操控蛊虫，面具人甩飞针的手法带着先天境的劲气，连炸药引信都做了防湿处理......
"这不是普通交易。"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掌心的月牙疤，"是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他能不能发现玄铁令牌的秘密？
还是试探洛宁城六扇门的反应速度？
方仁杰退后半步，场景突然开始倒放，茶博士的抹布从桌角缩回手里，面具人重新把残卷收进袖中。
当画面回到"方仁杰摸令牌"的瞬间时，他猛地抬手："放大面具人手腕。"
投影骤然拉近，青铜面具下的手腕浮出一层细密的红痕——是蛊虫啃噬的痕迹。
方仁杰倒抽一口冷气，想起死士后颈那根银针。
天枢阁什么时候能同时操控活人和死士了？
奶娘说神判门灭门那晚，凶手身上也有这种红痕......
"系统！"他突然喊出声，"能不能模拟我当时没砸灭引信的后果？"
【模拟中——】
雾气里又展开个新光团。
画面里，方仁杰的玄铁令牌偏了三寸，火星"轰"地窜起，炸药堆腾起橘色火球。
柳姑娘被死士拽着撞向火团，她的银线绣囊崩断，半块残卷被气浪卷到空中；方仁杰扑过去时被飞针刺穿肩胛，面具人趁机抢走令牌，消失在洛水码头......
"停。"方仁杰喉头发紧，看着模拟画面里自己肩头的血洞，"原来选错会是这样。"可上回系统提示里没这个选项，难道是因为他当时的反应超出了系统预设？
虚空中突然弹出三个半透明选项框，边缘泛着金芒：
【是否将"天枢高层试探推测"上传至共享记忆库（当前仅可共享给绑定者）？】
方仁杰盯着选项，手指在"上传"二字上悬了又悬。
共享记忆库......绑定者是谁？
柳姑娘？
还是林姑娘？
或者......他低头看向掌心的月牙疤，那里不知何时渗出了血珠，在虚空中凝成小红点。
"啪。"
现实中的更夫房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方仁杰猛地转身，判案空间瞬间崩塌，雾气像被抽干的水，东市茶棚的投影"刺啦"一声消失不见。
他抄起桌下的短刃冲出门，却只看见屋顶破了个洞，月光直溜溜地照在青石板上，落着半片带血的乌鸦羽毛。
怀里的青铜令牌突然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方仁杰仰头看向夜空，洛宁城的更鼓声正敲过三更——这一次，天枢阁的试探，怕是才刚刚开始。
方仁杰盯着虚空中三个泛着金芒的选项框，喉结动了动。
拓印能把天枢首印的绣纹实证为现实证据，存档能保交易过程不被销毁——可最后那个"上传共享记忆库"，绑定者到底是谁？
他想起柳姑娘耳后那颗朱砂痣，想起林姑娘总在他破完案后偷偷塞到更夫房窗台上的桂花糕，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掌心月牙疤，那里还沾着判案空间里凝成的血珠。
"拓印，上传。"他咬着后槽牙按下两个选项，蓝光瞬间没入瞳孔。
判案空间像被戳破的气泡，再睁眼时，更夫房的土坯墙又生硬地挤回视野。
青铜令牌还烫着，他却先抓起桌上的更夫铜钲——那面跟了他五年的老物件，表面竟浮起一道暗纹，在晨光里泛着青灰，像被谁用刻刀连夜凿出来的。
"判影步·残篇？"他凑近辨认，铜钲边缘的铭文歪歪扭扭，"步随判心，影藏虚实......"指尖抚过纹路，掌心的月牙疤突然发烫，竟与铜钲产生细微共振。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拓印成功，检测到武学残篇《判影步》，需配合神判门血脉激活。】他猛地抬头，窗纸泛白——原来竟已熬到了天亮。
"吱呀——"
木门被叩响时，方仁杰正把铜钲塞进破棉袄里。
门开一线，林姑娘的月牙白裙角先探了进来，发间的木樨花还沾着晨露，手里攥着个油纸包，另一只手捏着封泛黄的信。
"你昨晚又没睡？"她踮脚看他眼下的青影，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吴记的桂花糕刚出锅，我......我顺道买了。"
方仁杰接过油纸包，甜香混着木樨香窜进鼻腔。
林姑娘的手指在信上绞出褶皱："今早在巷口遇到个挑货郎的老伯，说这信是给方小友的，还说......"她顿了顿，眼尾泛起薄红，"还说若欲知神判门真相，可往北山陈老伯处问讯。"
神判门！
方仁杰的手指在油纸包上掐出个洞，桂花糕的碎渣簌簌往下掉。
林姑娘慌忙抽出手帕替他擦，指尖碰到他掌心的月牙疤，突然顿住："仁杰，你最近太危险了。"她抬头时眼眶发红，"血衣书院那回你挨了三刀，千面毒杀案你喝了半杯毒酒......"
"阿林。"方仁杰握住她发颤的手，把拓印好的天枢首印绣纹塞进去，"这东西替我收着，藏在你绣楼的百宝匣最底层。"他看着她发懵的模样笑了笑，"等我回来，咱们就去城南月老祠。"
林姑娘的脸腾地红到耳尖，攥着信的手却紧了紧："我陪你去北山。"
"不行。"方仁杰抽回手，抄起墙角的短刃别在腰间，"天枢阁的人盯着我，你跟着太危险。"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上一句，"我晚饭前准回来，要是没回......"他喉结动了动，"就去六扇门找刘捕头。"
林姑娘追出门时，他已经拐过巷口。
她望着他青布短打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低头看掌心里的绣纹拓印，忽然发现背面有行小字："若我未归，持此见柳姑娘。"
北山的山路比方仁杰想得更陡。
他踩着露水打湿的青石板往上爬，铜钲在怀里随着步伐轻撞，每一下都撞得《判影步》的铭文在脑海里浮起。
系统突然提示：【检测到宿主血脉活跃度提升，《判影步》可尝试初阶运转。】他试着按铭文运气，脚尖刚点上一块凸石，整个人竟轻飘飘掠出去三尺——像被风托着走。
"这步......"他站定喘气，心跳快得像擂鼓，"能躲飞针。"
转过山弯时，晨雾突然浓了。
方仁杰的后颈泛起熟悉的灼烧感——和奶娘咽气那晚、和天枢死士追来那晚一模一样。
他按住腰间短刃，系统提示音炸响：
【检测到高阶能量波动，是否启动"预判规避"模式？】
方仁杰抬头，雾里影影绰绰立着棵老槐树，树底下有间土坯房，门楣上挂着的铜铃被风刮得叮当响。
他摸了摸怀里发烫的铜钲，又看了看掌心的月牙疤，深吸一口气，抬脚往老槐树下走去。
晨雾漫过他的鞋尖时，系统蓝光在瞳孔里明灭，像极了二十年前祠堂大火里，那半块带血玉佩最后闪过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