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有这个名声更不好说亲了,她也知道秦棒槌打他也是为了挽回那难听的名声,可,可心里是真不好过。
倒霉孩子爱往外头去,可这回是给秦香莲家帮忙,他就是有错,也不全是他的错。
秦香莲做主给了一贯钱,可她宁愿不要那一贯钱。她这会儿才真知道了陈家那小女那会被惊到发热晕厥,当娘的是什么感觉,她再不心疼那贯钱了。
纪秦娥过来一看,那秦有根脸上青青紫紫没块好肉,说是之前肿得像猪头,现在看着不肿了,脸都凹陷下去,发过大病的模样,怪不得他把土匪带进村,竟然没有被村民们生吞活剥。
但秦家庄还是留不得秦有根的,继续强留着,也是遭人嫌弃,恶言恶语没个尽头的,毕竟是犯这等错,放在别的村子里,保管挫骨扬灰的。
纪秦娥没安慰方氏,只出了个主意:“大舅娘,表弟不是想去镇上,我把他带走,我大嫂同意的,只你和大舅是何想头?我们那缺个收布的伙计。”
方氏眼神一亮:“原你大舅说,他是长子我是长媳有根是长孙,届时你将布庄经营起来,也只带家里其余人去做工,我们得在家里孝顺姑舅俩,你大舅还有家里可愿意?”
纪秦娥一笑:“舅娘愿意便好,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们家大舅娘能干,到时候赚了钱,把姥姥姥爷接到镇上享清福岂不是更美,这事我和姥姥商量。只有一件事,事先与舅娘说好。”
方氏点头:“你说。”
纪秦娥收起笑:“布庄刚开,各村手头产出还不太愿意转售给我们。表弟上山下乡干这个活,多费口舌,轻省不了月例也低,再者行走在外,总是免不了很多意外,还请大舅娘再考虑几天,等表弟好了我再来问。”
说完,也不等方氏作何反应,冒着雨又随陈年麦回家去,她算是报方氏那碗热乎疙瘩汤的恩,不管最后秦有根来是不来。
到了家,纪秦娥又去找秦香莲,留陈年麦独守空房。
明天一早就要走,趁还有时间,纪秦娥同秦香莲商量:“本想着布庄稳定下来,带我娘家人去布庄学织锦,今天回家一看,又想了想,还是要买几个小的从头教起,不怕起了二心。”
北宋人口买卖是不合法的,至少官方正面的说法是如此,奴婢更不再是主人家私有资产,只与主人家保持雇佣关系,依法最长雇佣时间也不过是十年。当然,富贵不守法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只来路清白,买卖仍是可行。
秦香莲正逗孩子玩,闻言放下手里的拨浪鼓,正色道:“流民回乡,有卖儿卖女的,或者有人家丢弃女婴,你也可以做主留下。布庄经营以你为准,不必事事得我同意,还是银钱不凑手?”
纪秦娥摇头:“有钱的,只这般来路的孩子,取些什么名字呢?”
外头奴婢都是主家赐名,纪秦娥也是尊重秦香莲,但秦香莲更尊重纪秦娥,让她取,若不好取便直接用人家原来姓名就好,秦香莲并不爱为人取名的事,因太耗费心神。
回了镇上,纪秦娥就去买人,只到了地方才知道,年纪大些健康些聪明些的女娘,早被其余人买走,只剩下些年纪小的当不得事的,她只好再蹲守几日。
她自然走的官方渠道,并不私下交易,本地官衙也是愿意本地人口得到扩充的,只流民不返乡容易暴乱,又有其余种种不得已,才优先遣返。
纪秦娥联系牙人找过来,官衙小吏便让有自愿留下的与她签下契约,至于是买卖还是雇佣,全凭本人自愿。
纪秦娥选的大都是卖身的。
因着秦氏布庄那一片的店铺多做的女子的生意,进进出出女子居多,便被称作宜女巷。
买回来的女人,几乎都没有正经名字,不是小花小草之类就是大丫小丫。纪秦娥本也想着听大嫂的,不做这等剥夺人家姓名的事,给人家留个来处。
可惜原先名字实在是不雅,纪秦娥便改了,用宜女巷的宜字起头,取宜室宜家、宜纺宜绣等吉祥名字。
“主家姓秦,从今以后,你们叫我娥娘子,称呼主家秦娘子便是。”
堂下众人称是。
又来新人,纪秦娥愈加忙起来,虽活计上有老人带教,但新人无根,衣食住行,样样须得费心。正头痛时,方氏带着秦有根找了过来:“我在家里好好想过,家里也是同意的,把他送来跟着你,我也跟着过来守着他,就这一个儿子。”
方氏真是一个细心耐心的人,接过纪秦娥手里的杂活,没几天就安排妥当,新来的大小孩子都管她叫婶子,随了尚未见过面的主家秦娘子的称呼。
秦有根也跟着陈年麦架着牛车往各乡里去,陈年麦带他走一回教他:“无论是布,还是棉麻蚕丝等,但凡是得用的,皆可收回布庄。至于什么得用,眼看手摸,你这几日学过的。”
陈年麦站在后头,只看着秦有根在前头同人交际。
方氏不放心要跟过来,还是纪秦娥拦住:“大舅娘,你要跟他一辈子吗?若是这样,我就留他在布庄干活,不叫他出去,让他一直做你长不大的儿子。”
方氏想,她自己在姑舅丈夫在全家面前承诺过,保证听话,绝不给秦娥多添麻烦,还是放手让儿子独自去了。
纪秦娥喝退她,又哄她:“表弟是个聪明的,多干点活,学些本事,钱也有了,名声好了,好娶个媳妇,舅娘等着抱孙子。”
别说方氏了,家里谁不盼着添丁进口,这话算是挠到她的痒处。
陈年麦想到这里,再去看面前这个给外村村民装孙子的秦有根,倍感滑稽,孙子生儿子当孙子。
收完货回来的秦有根,就听到背后传来他表姊夫一声笑伴着句:“平日里照过镜子吗?”
秦有根学聪明了,充耳不闻。
陈年麦于是又笑一声,诚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