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周知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周世安——周知府的侄子,正焦躁不安地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他身着靛蓝色锦缎长衫,腰间挂着一枚上好的和田玉佩,随着他的走动不断撞击着腰间的金丝香囊,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怎么还不回来..."周世安烦躁地扯了扯衣领,露出脖颈处一道新鲜的抓痕。
他走到窗前,猛地推开雕花木窗,夜风裹挟着桂花香涌入,吹得案几上的公文哗哗作响。月光如水,将他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显得格外阴郁。
门外传来脚步声,周世安立即转身,却见只是一个小丫鬟端着茶点进来。他失望地挥了挥手:"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丫鬟吓得手一抖,茶盏"砰"地一声摔在地上,碎瓷片四溅,茶水在地砖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混账东西!"周世安抬脚就要踹,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轻咳。他硬生生收回脚,脸上堆起笑容。
周知府迈步而入,官袍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他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癯,一双三角眼透着精光。他脱下官帽,露出花白的鬓角,随手将帽子递给身后的管家。
"世安,你这是做什么?"周知府皱眉看着地上的碎瓷片。
周世安立即换上笑脸:"叔父,您可算回来了。"他殷勤地接过周知府脱下的外袍,小心翼翼地挂在檀木衣架上,"事情办得如何?"
周知府在太师椅上坐下,慢条斯理地整了理衣袖:"急什么?先给我倒杯茶。"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泛着健康的光泽。
周世安强压着不耐,亲自斟了杯君山银针递过去。茶汤清澈,茶叶在水中舒展,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叔父,户部侍郎大人那边可等着回信呢。"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周知府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叶:"陆明远那小子嘴硬得很,说是三日后见分晓。"他啜了一口茶,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品味茶香。
"三日?"周世安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侍郎大人明日就要离京赴任,哪有工夫等三日?"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周知府眯起眼睛:"你脖子上这伤...又是春香院的姑娘抓的?"他的目光如刀,在周世安脖颈处的抓痕上扫过。
周世安下意识捂住脖子,讪笑道:"叔父说笑了。这是...这是前日打猎时树枝刮的。"他的耳根微微发红,眼神闪烁不定。
周知府冷哼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侍郎大人的亲笔信,你自己看吧。"信封上盖着朱红色的火漆印,在烛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周世安迫不及待地拆开,烛光下,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这怎么行?"他的手指微微发抖,信纸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怎么?"周知府啜了口茶,茶盏与杯盖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侍郎大人要那块地。你若办不成,他答应举荐你入京的事..."
周世安急得直搓手,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可是叔父,那陆明远软硬不吃,连您亲自出马都..."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甘和恼怒。
周知府突然压低声音:"我有个主意。"他示意周世安靠近,声音几不可闻,"咱们在城西不是有个庄子吗?不如..."
"不行!"周世安猛地直起身,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那庄子年入三千两银子,怎么能..."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眼睛瞪得溜圆。
周知府重重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桌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糊涂!若能入京为官,三千两算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周世安眼珠一转,凑近低声道:"叔父,不如我们..."他做了个下药的手势,手指在烛光下投下诡异的阴影。
周知府脸色骤变,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混账!陆明远是宋县令的女婿,若出了事..."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严厉,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不是对他下手。"周世安阴恻恻地笑道,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是对他那片试验田。只要麦子绝收,地不就是我们的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周知府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此事...需做得干净。"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深思熟虑的意味。
周世安立即拍胸脯保证,胸前的锦缎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叔父放心,我认识一个江湖术士,有种药粉撒在地里,三日之内..."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
正说着,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宋县令派人送来请帖,邀您三日后赴宴。"管家的声音恭敬而沉稳,在门外清晰地传来。
周知府与侄子对视一眼,接过烫金请帖扫了一眼:"果然...陆明远要在三日后当众展示他的旱地麦。"他的手指在请帖上轻轻摩挲,感受着纸张的质地。
周世安急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那我们的计划..."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将上好的锦缎揉出了褶皱。
周知府突然笑了,笑声在书房里回荡:"正好。世安,你立即去办两件事:第一,派人盯紧陆明远的试验田;第二,备一份厚礼,我要亲自去拜访户部侍郎。"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意味。
"叔父这是..."周世安疑惑地皱眉,额头上挤出几道细纹。
周知府捋须微笑,花白的胡须在烛光下泛着银光:"既然要送礼,不如送个大的。那块地...我们势在必得。"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子时将至,周知府的书房依然亮着灯。周世安带着一个身着黑袍的瘦小男子悄悄从侧门进入。
"叔父,这位就是我跟您说的张天师。"周世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
黑袍男子躬身行礼,宽大的袖袍垂落,露出一双枯瘦如柴的手:"小人见过知府大人。"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话一般。
周知府打量着这个满脸皱纹的术士,目光在他灰白的头发和浑浊的眼睛上停留:"你那药...当真有效?"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怀疑。
张天师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灰白色的粉末:"此乃枯荣散,撒在田里,三日之内,保准寸草不生。"
粉末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周知府示意周世安接过药包:"此事若成,重重有赏;若败..."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眼神锐利如刀。
张天师连忙跪下,膝盖与地砖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大人放心,小的用性命担保!"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临别时,周知府叫住侄子:"记住,行事要隐秘。若被人发现..."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周世安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手上的玉扳指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叔父多虑了。那陆明远不过是个书呆子,能有什么防备?"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轻蔑。
周知府沉下脸,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亲自去办,别让下面的人走漏风声。"
他的声音严厉,不容置疑。
周世安敷衍地应了一声,匆匆离去。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条蜿蜒的毒蛇。
夜风吹动他的衣袍,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周知府站在窗前,望着侄子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转身回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信,墨汁在纸上晕开。
然后唤来心腹管家:"明日一早,快马加鞭送到京城侍郎府上。"
管家躬身接过,小心地塞入怀中:"老爷放心,老奴亲自去办。"他的声音恭敬而沉稳,带着几分忠诚。
夜风渐起,吹得书房窗棂咯咯作响。周知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吹灭了最后一盏烛火。
黑暗中,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陆明远...别怪本官心狠..."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阴冷,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