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不动了 作品

第4章 墨色对峙:风暴中心的缄默星辰

“云顶”酒会的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防弹车窗外。迈巴赫平稳地行驶在深夜空旷的滨江大道上,车内却弥漫着比车外更冷的低气压。

林晚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刚才在酒会上与顾淮深那短暂却充满毁灭性张力的对峙,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那冰冷的、带着审视和厌恶的目光,像淬毒的冰锥,刺得她心脏抽痛。更让她心焦的是童童的反应——在顾淮深那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孩子小小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即使被陈默紧紧护着。

“妈妈……”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压抑哭腔的呼唤,从身旁传来。

林晚猛地睁开眼。童童不知何时已经从儿童座椅上爬到了她身边,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紧紧依偎着她,小手冰凉,死死攥着她的衣角。那双酷似顾淮深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无措的泪水,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只是无声地望着她。

“童童不怕,妈妈在。”林晚的心瞬间揪紧,所有的疲惫和恨意都被强烈的保护欲压下。她立刻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用自己温热的体温包裹住他,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发顶,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没事了,我们回家了。坏人不敢伤害童童。”

“坏人……”童童的小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含糊地重复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茫然。在他小小的认知里,那个让妈妈瞬间变得冰冷、让周围空气都凝固的可怕叔叔,就是“坏人”。

“对,坏人。”林晚的声音冷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锋扫过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仿佛能穿透空间,刺向那个刚刚在酒会上释放出滔天怒意的男人。“妈妈会保护童童,不让坏人靠近。”

陈默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紧紧相拥的母子,眼神复杂,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深知,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车子驶入“云栖公馆”的地下停车场。电梯无声地上升,数字跳动着,如同林晚此刻紊乱的心跳。她抱着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童童,快步走进公寓。

“陈默,今晚加强警戒。”林晚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冷肃。

“明白。”陈默点头,眼神锐利地扫视了一圈安静的楼道,迅速安排下去。

保姆轻声接过熟睡的童童,小心翼翼地抱进儿童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巨大的落地窗前,只剩下林晚一人。她脱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窗外,是浦江两岸永不熄灭的繁华灯火,倒映在江面上,如同流动的星河,却无法照亮她眼底的阴霾。她端起桌上早已备好的一杯冰水,仰头灌下大半杯,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胸腔里那团燃烧的恨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顾淮深那厌恶眼神刺伤的钝痛。

颈间的“荆棘玫瑰”项链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

突然,门禁可视对讲系统发出刺耳的蜂鸣声,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走到对讲屏幕前,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按下接听键。

屏幕上,清晰地映出公寓楼下入口处的情景。

一辆通体漆黑、线条冷硬如刀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蛰伏的猛兽般停在紧闭的雕花大门外。车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顾淮深。

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挺括的白色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纽扣,露出冷硬的喉结和一小片紧绷的肌肤。夜风吹拂着他额前几缕略显凌乱的黑发,却吹不散他周身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带着血腥味的暴戾气息。他微微仰着头,深邃冰冷的黑眸如同穿透了屏幕,死死地锁定着摄像头的位置,仿佛能直接看到屏幕后的林晚。

那眼神,不再是酒会上冰冷的审视和厌恶,而是燃烧着熊熊怒火的、近乎狂躁的、带着毁灭性的占有欲和一种被彻底愚弄后的滔天屈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失控边缘的雄狮。

“开门。”他的声音透过对讲系统传来,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浓重的压迫感,震得林晚耳膜嗡嗡作响。

林晚握着对讲机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她的后背瞬间绷直,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竟敢追到这里来!

“顾总深夜造访,有何贵干?”林晚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透过对讲机传出,清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如同淬了冰的琉璃,“私人住所,恕不接待。”

“林晚!”顾淮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咆哮,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铁艺大门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开门!别让我说第三遍!”

那声音里的狂怒和威胁,如同实质的利刃,穿透屏幕,狠狠刺向林晚。她知道,这个男人在盛怒之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不能让他在这里闹出更大的动静,惊扰童童。

深吸一口气,林晚的眼神变得冰冷而决绝。她对着屏幕,冷冷道:“等我五分钟。”说完,直接切断了通话。

她迅速走向儿童房,对保姆低声吩咐:“无论听到任何声音,锁好门,陪着童童,不要出来。”保姆紧张地点点头。

林晚走到玄关,拿起一件丝质睡袍披在礼服外,勉强遮住裸露的肩膀。她走到大门内侧的智能控制面板前,指尖悬在开门键上,微微颤抖。她知道,打开这扇门,就等于放一头失控的猛兽进来。

但,她别无选择。有些对峙,避无可避。

指尖用力按下。

“咔哒”一声轻响。

沉重的雕花大门,缓缓向内开启。

门外的夜风裹挟着顾淮深身上那熟悉的、此刻却充满危险侵略性的雪松与烟草气息,猛地灌了进来。他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堵在门口,走廊昏黄的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瞬间将门内的空间笼罩。

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怒火、如同深渊般的黑眸,死死地盯着站在玄关处的林晚。那目光,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生吞活剥,一寸寸地凌迟。

“顾总真是好兴致,深夜不请自来,擅闯民宅?”林晚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声音冷得像冰。她背脊挺得笔直,睡袍的带子随意系着,露出纤细的脖颈和锁骨,在昏暗的光线下,脆弱又带着一种不屈的倔强。

顾淮深猛地一步跨了进来,沉重的实木大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被他反手狠狠甩上!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玄关处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他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如同实质的牢笼,瞬间将林晚禁锢在原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和那股压抑不住的狂暴怒意,几乎让林晚窒息。

“擅闯民宅?”顾淮深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却毫无温度,只有刺骨的寒意和嘲讽。他猛地伸手,快如闪电,一把攫住了林晚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

“啊!”林晚痛呼一声,猝不及防,被他巨大的力量拽得一个趔趄,整个人几乎撞进他坚硬的胸膛!

“林晚!”顾淮深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低吼,充满了被背叛的狂怒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五年!你带着我的孩子消失了五年!现在,你告诉我这是擅闯民宅?!”

“你的孩子?”林晚强忍着腕骨传来的剧痛和被他气息笼罩的眩晕感,猛地抬起头,墨色的眼眸里燃烧起同样炽烈的火焰,那是被彻底激怒的恨意和冰冷的嘲讽,“顾淮深,你凭什么认为那是你的孩子?凭你五年前亲手把我送进地狱?还是凭你在我父亲灵堂前说的那些‘证据确凿’?!”

她的质问,字字如刀,狠狠扎向顾淮深心底最深的痛处和那从未消散的疑云。他眼底的怒火瞬间被更深的混乱和痛苦取代,攫住她手腕的力道却更加收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那孩子……”顾淮深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得可怕,他死死地盯着林晚的眼睛,试图从她冰冷决绝的眼神中找到一丝破绽,“他……他几岁?!他叫什么?!”

就在这时,儿童房的门,被悄悄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他那本厚厚的素描本,赤着脚,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昏暗的走廊阴影里。童童似乎被刚才巨大的关门声惊醒,他不放心妈妈。

他看到了玄关处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那个可怕的、让妈妈变得冰冷的“坏人”叔叔,正死死地抓着妈妈的手腕!妈妈看起来很痛!

童童的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无措。他小小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小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泪水汹涌地滚落。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素描本,小小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像是抓住了唯一的依靠。

顾淮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走廊阴影里的那个小身影!

当他的视线再次撞上童童那张酷似自己、此刻却布满泪痕和恐惧的小脸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痛、暴怒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血脉相连的悸动,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了他!攫住林晚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瞬。

林晚也看到了童童!她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童童!回去!”林晚的声音因为恐惧和焦急而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她猛地挣脱开顾淮深松懈的钳制,不顾一切地冲向童童,想要将他护在怀里,隔绝那道可怕的目光!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极度混乱的一刹那——

“啪嗒!”

童童怀里的素描本,因为他剧烈的颤抖和用力,掉落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厚厚的本子摊开。

借着玄关昏暗的灯光,可以清晰地看到,摊开的那一页上,用稚嫩却充满力量的笔触,画着一幅让人心脏骤停的画面:

**一片深沉的、如同墨染的夜空下,一朵巨大、妖冶、形态奇特的紫色烟火,正在盛放!**

那烟火的形态,诡异而熟悉,如同一个烙印,瞬间击中了顾淮深记忆深处最隐秘、最痛苦的角落!

顾淮深的瞳孔,在看清那幅画的瞬间,猛地收缩到极致!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剧烈地晃了一下!

所有的怒火、质问、狂暴……都在这一刻被这幅来自“缄默星辰”的图画,彻底冻结!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幅画,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那眼神,不再是狂怒,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置信的剧痛和……灭顶的恐惧?!

整个空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童童压抑的、无声的抽泣声,在冰冷的空气里微弱地回荡。

林晚将儿子死死护在身后,惊疑不定地看着顾淮深那如同见了鬼般的、失魂落魄的神情,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幅童童画的紫色烟火……一个巨大的、让她浑身发冷的疑问,猛地窜上心头:

**他……为什么会对这幅画,有如此剧烈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