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病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
林晚那道穿透磨砂玻璃门的、淬满恨意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锁住了门外的顾淮深,也冻结了门内短暂的、劫后余生的气氛。
“嗬……嗬……”林晚喉咙里发出急促而破碎的气音,胸膛剧烈起伏,带动着肩膀下方那处致命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这生理上的痛苦,远不及她心中翻涌的滔天恨意!顾淮深!他竟然就在门外!这个毁了她一切的男人!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想冲出去,想质问他,想撕碎他!但虚弱的身体被各种管线和剧痛牢牢钉在床上,连抬起手指都异常艰难。这无力感更让她怒火中烧,眼中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而出!
“林晚!冷静!别激动!你的伤口!”李教授脸色大变,连忙按住她因激动而微微抬起的肩膀,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紧张。心电监护仪上,刚刚平稳的曲线再次剧烈波动起来,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护士们迅速围拢过来,进行紧急处置。
“嗬……顾……淮……深……”林晚无视身体的警告,无视仪器的尖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被呼吸机占据的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却充满刻骨恨意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血珠!
“让他……滚……!”她的眼神死死盯着门口,里面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童童……我的……童童……在哪?!”
“童童没事!他很好!很安全!”李教授紧紧按住她,声音急促而坚定,试图安抚她濒临失控的情绪,“林晚,看着我!看着我!你现在必须冷静!你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激动!想想童童!他需要你好起来!你必须活下来才能保护他!”
“童童”这个名字,如同冰水浇在滚油上,瞬间激起了更剧烈的反应,但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理智。
保护童童……
对!她必须活着!必须好起来!才能把童童从那个恶魔手里夺回来!
巨大的恨意与强烈的求生意志在她体内激烈冲撞,让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和病号服。她大口喘着气,如同离水的鱼,眼神死死锁着门口,充满了不甘、愤怒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痛苦。
门外的争执声在顾淮深那声压抑的呜咽后,诡异地沉寂了片刻。
紧接着,是陈默冰冷到极致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门板:“顾淮深,听到了吗?林总让你滚!立刻!马上!带着你鳄鱼的眼泪,滚出这里!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也躺进去!”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几秒钟后,iCu厚重的磨砂玻璃门,被一只颤抖的、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顾淮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高大的身躯似乎佝偻了几分,昂贵的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领口敞开着,露出带着淤青的脖颈。他英俊的脸上毫无血色,布满血丝的眼睛红肿不堪,泪痕未干,混合着胡茬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痛苦。他站在那里,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颓败和绝望气息。
他的目光,越过忙碌的医护人员,越过冰冷的仪器,直直地、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落在了病床上那个剧烈喘息、眼神如同淬毒冰刃般射向他的女人身上。
四目相对!
恨火与悔恨,在冰冷的空气中激烈碰撞、燃烧!
林晚在看到顾淮深那张脸的瞬间,所有的痛苦、委屈、仇恨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她猛地挣扎起来,不顾李教授和护士的阻拦,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虽然被呼吸机削弱、扭曲得不成样子,却带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和绝望:
“顾……淮……深……!把……孩子……还……给……我……!!!”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在呐喊!带着血泪的控诉!伴随着她剧烈的动作,肩膀下方的伤口处,洁白的纱布迅速被一股刺目的鲜红浸透!殷红的血迹如同怒放的地狱之花,在病号服上迅速蔓延!
“林晚!伤口裂开了!快!止血!”李教授和护士们脸色剧变,立刻扑上去进行紧急处理!场面瞬间一片混乱!
“晚晚——!!!”顾淮深在看到林晚伤口迸裂、鲜血涌出的瞬间,如同被万箭穿心!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到极致的嘶吼!再也顾不得任何阻拦,猛地冲进了病房!
“滚出去!”陈默怒吼着想要拦截,却被顾淮深不顾一切的冲撞撞开!
顾淮深几步冲到病床前,看着林晚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苍白面容,看着她肩膀上那刺目惊心的鲜红,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竟直接跪倒在了冰冷的病床前!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冷酷无情的男人,此刻卑微地跪在病床前,仰头看着林晚,赤红的眼中充满了灭顶的痛苦和无助的泪水:
“晚晚……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蠢!是我被蒙蔽了眼睛!是我害了你!害了童童!害了林家!”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淋淋的心头剜出来的,“孩子……童童他很好!他在老宅!很安全!我发誓!没有人能伤害他!他是我的命!我……”
“滚……!”林晚根本不想听他的任何忏悔!她只觉得无比的恶心和愤怒!他有什么资格提童童?有什么资格说“他的命”?昨夜孩子眼中的恐惧还历历在目!她猛地别过脸,不想再看他那张虚伪痛苦的脸,喉咙里发出厌恶到极致的嗬嗬声,身体因激动和剧痛而剧烈抽搐。
“顾淮深!你他妈给我滚出来!”陈默暴怒地冲上来,一把揪住顾淮深的衣领,将他从地上狠狠拽起!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顾淮深提离地面!“你没看到她在流血吗?!你想害死她是不是?!”
顾淮深被陈默拖着踉跄后退,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在林晚身上,看着她肩膀上那片刺目的红,看着她痛苦紧闭的双眼和别过去的侧脸,心如刀绞!他知道,他的出现,他的忏悔,对她来说,只是更深的伤害!
“让她……安静……救她……求求你们……救她……”顾淮深被陈默拖出病房,声音绝望而卑微,如同濒死的哀求。他不再挣扎,任由陈默将他狠狠推搡到走廊冰冷的墙壁上,高大的身躯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再次响起,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绝望。
病房内,医护人员正全力为林晚止血、重新包扎,注射镇静剂。
李教授看着病床上因失血和激动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的林晚,又看了一眼门外那个蜷缩在墙角、如同失去一切的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这迟来的忏悔和卑微,在滔天的恨意和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令人窒息。
恨火焚心,灼伤了彼此。
血色对峙,划开了永难愈合的深渊。
而那个无辜的孩子,那个沉默的星辰,此刻正置身于风暴的中心,全然不知他的父母,正在血与泪的炼狱中,经历着怎样的撕裂与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