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不动了 作品

第13章 漂流孤棺与未烬星尘

绝对的寂静。

不是真空的死寂,而是失去所有动力、所有方向、所有参照物后,包裹一切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童童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身体随着轻微的失重感微微漂浮。周围是绝对的黑暗,只有几盏应急灯散发着惨淡、摇曳的红光,如同垂死者最后的脉搏,勉强勾勒出一个狭窄、布满管线和裸露金属结构的空间轮廓。

这里不是世界树核心的圣所,也不是“葬铁”那冰冷的熔炉。这是一艘极其简陋、仿佛由世界树根系临时“编织”而成的**小型梭形逃生舱**。舱壁并非平滑的合金,而是虬结缠绕、闪烁着极其微弱幽绿光泽的金属根须,它们如同活物的血管,缓慢地脉动着,散发出维持舱内基本维生的微弱能量。

跃迁结束后的眩晕和恶心感已经消退,留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落落的剧痛。

他缓缓抬起头。

目光首先落在舱室中心。

艾瑟拉静静地悬浮在一个由最坚韧根须编织成的“茧”中。她双眼紧闭,银色的长发如同失去光泽的绸缎般垂落,之前那身流动的月光长裙也黯淡了许多。额头的月痕印记只剩下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光晕。世界树根须构筑的茧房如同温床,将精纯的生命能量缓慢注入她体内,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机。她陷入了深沉的自我修复性沉睡,如同耗尽了所有力量的花朵,需要时间重新汲取阳光。

在艾瑟拉悬浮茧的下方,林晚的辉光核心被安放在一个由柔和根须能量构筑的微型力场中。核心本身依旧沉寂,那道裂痕狰狞可怖,但边缘似乎被一层极其稀薄的、带着生机的幽绿光晕所包裹,像是在极其缓慢地修复。它微微脉动着,如同母亲沉睡中微弱的心跳。

最后,童童的目光,带着撕裂般的痛楚,移向舱室角落。

那里,顾淮深冰冷的星骸残躯,被数条最坚韧、散发着最纯粹生命绿光的根须**如同棺椁般紧紧包裹、固定**。根须缠绕的方式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敬意,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最狰狞的伤口。幽绿的生命能量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注入那焦黑、破碎的金属结构之中,试图……**保存**?或者说,延缓其彻底崩解为宇宙尘埃的过程。

没有光。没有心跳。没有一丝能量波动。只有金属在绝对零度下缓慢收缩的细微声响,如同亡魂最后的叹息。

爸爸……真的……不在了吗?

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眼眶火辣辣的刺痛。童童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个角落,但那冰冷的死寂如同无形的重压,时刻提醒着他失去的一切。

“能量……水平……低……”

“维生……系统……维持……最低……”

“导航……失效……坐标……丢失……”

“漂流……状态……持续……”

“外部……环境……扫描……无……参照……物……”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带着严重干扰杂音的电子音在舱内响起。是“灯塔”。在空间跃迁的最后关头,世界树的根系似乎强行捕获并转移了方舟Ai的一小部分核心逻辑单元,将其嵌入了这艘逃生舱的根须网络,成为了唯一的“船员”。

它的汇报冰冷而绝望。他们迷失了。彻底迷失在未知星域的绝对黑暗之中。没有坐标,没有方向,像一粒被投入大海的尘埃。逃生舱仅靠世界树根须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维生,能量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流逝。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应急灯那单调闪烁的红光,记录着绝望的流逝。

童童靠在冰冷的根须舱壁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无法控制地回放着葬铁之战的最后画面:父亲在毁灭风暴中燃烧的星火,荆棘女王的尖啸,艾瑟拉净化光柱的爆发……还有父亲眼中星火彻底熄灭前,那最后投向他的、充满无尽牵挂与释然的“目光”。

“爸……爸……” 他在心中无声地呢喃,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

就在这极致的悲伤几乎要将他意识淹没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冰冷与浩瀚感**,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萤火,极其短暂地——**从他掌心的星辰烙印中一闪而过**!

童童猛地睁开眼睛!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狂跳起来!

他死死盯着掌心那个幽蓝色的烙印!刚才的感觉……是爸爸星核力量的波动?!虽然微弱得如同幻觉,但那感觉……绝不会错!

他颤抖着,将手掌轻轻按在包裹着父亲残躯的根须“棺椁”上。屏住呼吸,将全部精神集中,试图再次捕捉那丝波动。

没有反应。

冰冷的根须,冰冷的残骸。只有世界树生命能量的微弱流淌。

是错觉吗?是因为太过思念产生的幻觉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他吞没。

但童童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之前烙印闪烁的瞬间。那是在空间跃迁的流光中……是在他极度悲伤、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

他再次闭上眼睛,不再试图“寻找”波动,而是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情感、所有对父亲的思念和呼唤,毫无保留地灌注进掌心的星辰烙印!

**爸爸……你在哪里……**

**不要丢下我……**

**回来……求求你……**

纯粹而炽烈的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嗡……

掌心烙印深处,那点冰冷的星尘,仿佛被这至诚的呼唤所触动,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再次闪烁了一下**!这一次,感觉更加清晰!虽然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源自残骸深处、被根须生命能量微弱滋养后产生的、无意识的能量涟漪**!

不是错觉!

爸爸的力量……还有残留!在这冰冷的残骸深处,还有一点……没有彻底熄灭的星尘!

巨大的希望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绝望的冰层!童童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几乎是扑到根须棺椁旁,双手紧紧按在上面!

“灯……塔!” 他用尽力气嘶喊(虽然声音沙哑微弱),“扫……描……爸爸……身……体!能……量……残……留!”

短暂的沉默。

“指令……确认……”

“扫描……顾先生……残骸……”

“能……量……读……数……极……度……微……弱……”

“源点……分析……”

“检测到……世界树……生命能量……微量……渗入……”

“与……残骸……内部……未知……惰性……星核……物质……产生……微弱……共……振……”

“状态……非……活性……类似……星……核……余……烬……”

“无法……唤醒……无法……利用……”

“灯塔”冰冷的分析如同冷水浇头,但也证实了童童的感知!那闪烁并非幻觉,是残骸内部某种惰性的星核物质,在世界树生命能量持续滋养下,产生的极其微弱、无法主动控制的能量共鸣!

如同燃尽的篝火中,最后一颗尚未完全冷却的、带着余温的炭核!它无法再燃烧,但证明火种曾存在过!

“余烬……” 童童喃喃自语,泪水混合着希望再次滑落。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冰冷的根须,仿佛能透过它们感受到那一点微弱的“余温”。只要余烬还在,就还有希望!世界树的生命能量在滋养它!艾瑟拉姐姐醒来后,她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一定有!

这个发现,如同黑暗深渊中的一根蛛丝,虽然纤细脆弱,却足以支撑起他濒临崩溃的意志。

他不再绝望地蜷缩,而是挣扎着坐直身体,目光扫过沉睡的艾瑟拉、沉寂的母亲核心,最后落在根须包裹的父亲残骸上。小小的脸上,悲伤依旧浓重,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

活下去!保护好大家!找到唤醒艾瑟拉姐姐和妈妈的方法!守护住爸爸最后的余烬!等待……重燃星火的希望!

“灯塔,” 童童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扫描……外部……持续……寻找……任何……异常……信号……或……参照……物……”

“指令……确认……”

时间在死寂的漂流中继续流逝。应急灯的红光规律地闪烁,如同宇宙坟场中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

嗡……

“灯塔”的电子眼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侦测到……微弱……引力……扰动……”

“方位……校准……”

“来源……未知……距离……遥远……”

“光谱……分析……存在……异常……高能……类星体……辐射……特征……但……频率……扭曲……”

主屏幕上,一片漆黑的背景中,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不祥暗紫色光晕的星点,在遥远虚空中——**极其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漂流孤棺的微光,在深空坟场中捕捉到了第一缕来自未知彼岸的——**扭曲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