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魄峰巅,听雪小筑。
一月光阴,在绝对零度的冰封世界里无声流淌。窗外是亘古不变的铅灰色冰云与呼啸的玄冰罡风。窗内,紫卿月盘膝坐在那张铺着厚厚雪蚕冰缎的寒玉床上,周身笼罩在一层薄如蝉翼、却散发着深邃幽蓝光晕的冰魄结界之中。
她肩头那道被赤霄剑撕裂的狰狞伤口早已愈合,只余下一道淡金色的、如同火焰灼烧后留下的奇异纹路,烙印在莹白如玉的肌肤上,如同雪地里一道永不熄灭的火焰烙印。新生的肌肤在冰魄元力的滋养下,更显剔透光洁。
体内,那枚因强行突破元婴又连遭重创而黯淡的混沌元婴,此刻已重新焕发出温润如玉的光泽。元婴核心深处,那柄由冰魄剑意凝聚的本命元剑更加凝练、清晰,剑身流淌的幽紫星河光流中,隐隐多了一丝如同万载玄冰般内敛的寂灭寒意。那是寒魄峰无处不在的冰魄剑元本源,被她这一个月来近乎贪婪地吸纳、炼化、融入己身的结果。
冰魄惊鸿剑横置于膝前,剑身幽紫光华流转,比之前更加内敛深沉。簪身形态时留下的那道细微划痕已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唯有剑锋三尺之内,那冻结虚空的寒意愈发纯粹、凝练。
嗡……
冰魄结界无声消散。紫卿月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沉静的眸子,比一月前更加深邃,如同沉淀了万载寒渊的玄冰,不起丝毫波澜。唯有瞳孔最深处,偶尔掠过的一丝幽蓝冰芒,才显露出其内蕴的恐怖力量。
伤势尽复。修为非但稳固,更因吸纳炼化了海量精纯冰魄剑元,隐隐触摸到了元婴初期的巅峰门槛!这寒魄峰的环境,对她而言简直是量身定做的洞天福地!
她起身,走到冰窗前。窗外依旧是永恒的冰封世界,寒风卷着细碎的冰晶拍打在透明的玄冰窗棂上,发出沙沙轻响。目光投向寒魄峰最高处——那里,一座完全由最纯净的“九天玄冰魄”雕琢而成的宏伟冰殿,如同冰峰之冠,静静矗立在铅灰色的天幕之下。殿宇通体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寂灭寒意,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亘古长存的孤高与威严。
那里,便是云寂殿。
一月之期已至。
紫卿月换上了一身寒魄峰弟子制式的素白冰纹剑袍。袍服宽大,却剪裁得极其合身,衬得她身形越发清瘦挺拔。如墨的长发依旧只用那支冰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她对着冰镜中那张清冷绝伦的脸庞凝视片刻,指尖拂过簪首,确认冰魄惊鸿剑随时可出鞘,这才推门而出。
寒风裹挟着冰晶扑面而来,却无法侵入她身周三尺。每一步踏在光滑如镜的玄冰地面上,都只留下极淡的冰霜足迹,转瞬便被风卷走。她如同行走在冰雪国度的精灵,无声地朝着峰顶那座孤寂的冰殿行去。
越靠近峰顶,寒意越盛。空气中弥漫的冰魄剑元几乎凝成实质的冰蓝色雾气,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吞服冰魄精华。寻常金丹修士在此,只怕瞬间便会被冻毙。但对紫卿月而言,这精纯到极致的冰魄本源,却如同滋养生命的甘泉,让她体内元婴元剑发出愉悦的轻鸣。
云寂殿前,是一片巨大的、光滑如镜的玄冰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尊高达百丈、通体由幽蓝玄冰雕琢而成的巨大剑碑!剑碑无锋无刃,形态古朴厚重,其上没有任何文字符箓,唯有无数的天然冰裂纹痕纵横交错,如同大道刻痕!一股仿佛能冻结时空长河、寂灭万物的恐怖剑意,正从这剑碑深处无声弥漫开来!那是云寂剑尊的“寂灭剑意”本源投影!
紫卿月甫一踏入广场边缘,脚步便不由自主地顿住!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那并非物理的寒冷,而是一种直指生命本源的、万物终将归于寂灭的终极道意!她体内的冰魄元剑剧烈震颤,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臣服与渴望的嗡鸣!仿佛朝圣者见到了信仰的神只!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元剑的悸动,目光沉凝,一步步走向那尊巨大的寂灭剑碑。每一步落下,都感觉灵魂被那无处不在的寂灭剑意冲刷一遍!体内的冰魄元力在这股更高层次的寂灭剑意洗礼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粗铁,杂质被无情剔除,核心愈发精纯凝练!
当她最终站在距离剑碑百丈之处时,已是香汗淋漓(瞬间凝结成冰晶),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体内那柄本命元剑经过这百丈寂灭剑意的淬炼,竟隐隐缩小了一圈,光华却更加内敛深邃,剑锋流转的幽紫星河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寂灭灰芒!
“进来。”
一个冰冷、干涩、仿佛从万载玄冰最深处挤出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紫卿月识海中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瞬间驱散了笼罩在她心头的寂灭寒意。
云寂殿那两扇高达十丈、通体由九天玄冰魄雕琢而成的殿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门内并非金碧辉煌,而是一片更加纯粹、更加深邃的幽蓝冰光世界。寒气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出,却又在触及紫卿月身前三尺时,如同遇见君王般温顺地分开。
紫卿月定了定神,抬步踏入。
殿内空旷得令人心悸。地面、穹顶、四壁……一切都是由最纯净的玄冰魄构成,光滑如镜,倒映着幽蓝的微光。没有任何陈设,唯有无尽的冰魄寒气弥漫。在空旷大殿的最深处,一座同样由玄冰魄雕琢而成的、如同巨大冰莲般的莲台之上,一道素白如雪的身影静静盘坐。
云寂剑尊。
他依旧穿着那身素白无纹的宽大剑袍,墨发披散,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肌肤在幽蓝冰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莹白。他并未睁眼,仿佛亘古以来便在此入定。但当他踏入殿门的刹那,紫卿月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浩瀚如星空、冰冷如万载玄冰的神念,如同无形的潮水般瞬间将她笼罩!
这神念并非恶意探查,更像是一种最本源的“注视”。它穿透了她的肌肤血肉,无视了她的护体元力,直接“看”向了她丹田深处那枚温润的混沌元婴,以及元婴核心处那柄流淌着幽紫星河与新生寂灭灰芒的本命元剑!
嗡!
紫卿月体内的本命元剑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如同受到挑衅般剧烈震颤!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抗拒让她几乎要拔剑相向!但下一瞬,一股更加浩瀚、更加纯粹的寂灭剑意如同九天星河垂落,瞬间抚平了元剑的躁动!那神念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她元剑的每一寸剑身、每一道流转的剑意光流上“拂过”,带着一种审视、探究、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神念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瞬息之间,那股笼罩全身的浩瀚压力便如潮水般退去。
云寂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紫卿月的心神瞬间被攫住!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如同两颗深埋在万载玄冰最底层的、不含任何温度的幽蓝宝石。瞳孔深处没有眼白,只有一片凝固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与情感的绝对幽蓝!倒映着殿内幽蓝的冰光,更显深邃死寂。但就在那死寂的幽蓝最深处,紫卿月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层下悄然流动的暗涌?
“冰魄剑心……初成。”云寂开口,声音干涩冰冷,如同两块玄冰摩擦,“根基……尚可。”他目光落在紫卿月身上,那幽蓝的瞳孔似乎穿透了她的身体,直接看到了她丹田深处那柄经过寂灭剑碑淬炼后、光华内敛的本命元剑,“引动寂灭碑意……淬剑。胆魄……不错。”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停顿。空旷冰冷的殿宇内,只有他干涩的声音在回荡:
“然……剑意驳杂。”他目光仿佛穿透了冰魄惊鸿剑的剑身,看到了其内蕴藏的混沌星核之力与冰魄本源的纠缠,“混沌星力……霸道有余,失之纯粹。冰魄本源……温养不足,锋芒内敛过甚。”
他缓缓抬起一只如同冰玉雕琢而成的手。指尖在虚空中极其随意地一划!
嗡!
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由最本源的冰魄寂灭道则凝聚而成的、细如发丝的幽蓝色剑芒,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指尖前方!那剑芒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威势,却让紫卿月体内的本命元剑瞬间发出臣服般的哀鸣!仿佛那道剑芒代表了冰魄剑道的终极形态!
“看。”云寂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引力量。
紫卿月心神剧震!她立刻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那道幽蓝剑芒之中!神识如同最精密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道看似微弱、却蕴含着开天辟地般恐怖道则的剑意本源!
轰!
如同推开了一扇通往冰魄剑道终极殿堂的大门!无数关于冰魄本源、寂灭真意、能量凝练、剑意纯粹、锋芒内蕴的玄奥感悟如同洪流般涌入她的识海!那并非具体的剑招功法,而是直指冰魄剑道本源的至高道则!比她过去百年独自摸索、融合混沌星力形成的剑道理解,不知精妙纯粹了多少倍!
她体内的本命元剑在这股感悟冲击下,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疯狂震颤、嗡鸣!剑身上那些原本纠缠的混沌星力被强行剥离、净化!幽紫的冰魄光华更加纯粹!那道新生的寂灭灰芒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迅速壮大、凝实,与冰魄本源完美融合!整柄元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凝练、通透、内敛!散发出的寒意也更加纯粹、更加……寂灭!
不知过了多久。
当紫卿月从那浩瀚的剑道感悟中勉强挣脱出来时,只觉得识海胀痛欲裂,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明悟!体内那柄本命元剑光华尽敛,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的幽蓝光泽,剑锋边缘流淌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寂灭灰芒,气息比之前强横凝练了何止数倍!她对冰魄剑道的理解,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看向莲台上的云寂,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感激。这位剑尊看似冷漠,但方才那一指剑芒蕴含的授道之恩,堪比再造!
云寂似乎对她的领悟速度还算满意(虽然那张冰雕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缓缓收回手指,那道幽蓝剑芒无声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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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魄之道,非极寒,非毁灭。”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干涩,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在于……寂灭之中……蕴一线生机。冻结万物……亦孕万物复苏之基。”
他目光投向殿外无尽的冰封世界,幽蓝的瞳孔深处,仿佛倒映着冰层下那些顽强绽放的冰魄星蓝草。
“你之剑……戾气过重。”他目光重新落在紫卿月身上,仿佛穿透了她的本命元剑,看到了其深处那丝因连番血战而沾染的、挥之不去的杀戮戾气,“混沌星力……虽助你破境,亦如跗骨之毒。需以纯粹冰魄……涤荡。”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表达。
“去……‘冰魄洗剑池’。”他指尖微弹,一道冰蓝色的符文令牌无声地悬浮在紫卿月面前,“引冰魄本源……淬剑三月。洗尽铅华……方见真锋。”
冰魄洗剑池!寒魄峰核心禁地之一!传闻其中流淌着最精纯的冰魄本源液,非核心真传不得入内!其淬炼剑意、洗涤神魂之效,堪称逆天!但同时,其冰魄寒毒与寂灭剑意也足以让元婴修士神魂冻结!
紫卿月看着悬浮在眼前的冰蓝令牌,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整个寒魄峰本源相连的磅礴剑意,心头再次震动!这绝非普通弟子能享受到的资源!
“谢剑尊授道赐池!”她深深躬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云寂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随即,他重新阖上了那双幽蓝如万载玄冰的眼眸,气息再次归于沉寂,仿佛重新化作了那座冰峰的一部分。
紫卿月恭敬地收起令牌,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莲台上那道孤绝如冰的身影,这才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云寂殿。
殿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殿外,寒风依旧呼啸。紫卿月站在寂灭剑碑广场边缘,回望那座孤高的冰殿。手中紧握着那枚冰凉的洗剑池令牌,感受着体内那柄脱胎换骨、锋芒内蕴的本命元剑。
她深吸一口冰寒刺骨、却又纯净无比的空气。目光越过茫茫冰峰云海,投向远方那片被焚天峰火光隐约映亮的区域,更投向焚天峰阴影之下、那片煞气弥漫的枯剑崖方向。
冰魄洗剑池……枯剑崖……
她唇角极轻微地向上牵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那弧度清冷依旧,却比这寒魄峰万载玄冰深处,悄然多了一丝……名为“期待”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