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故事，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此刻。
窗外，白色路灯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暖黄色光线，静谧地落满身旁的香樟树。一阵细雨袭来，枝干骤然摇晃，层层叠叠，抖出一树星子。
风过后，偶有一两片星子跌落。
窗内，一道无神的目光，紧随它们，在风中旋转。最后，轻轻缓缓，跌落在人行道上。
马路对面，是几栋临街五层高的居民楼。已是归家时间，大半窗户都透出热闹的光辉，偶有几扇，盛着浓郁的夜色，深深浅浅，点出人间的模样。
忽而，风又起。路上行人停了下来，高个子将手从温暖的口袋里拿出，那手，冷不丁的被寒风一激，瑟瑟蜷缩，但他仍细致地裹紧身旁女生从脖颈处滑落下来的围巾。系好围巾，两人手挽着手，迎着风，向前走去。
那道目光的主人，此刻正倚在飘窗上。只见她抱着双腿，头抵着玻璃就这么出神地看他们停下，站直，前行……房间里没有光亮，只余窗外路灯淡淡勾勒出她的侧影。依稀可见，她头顶上，几根新长出来的发丝，安安静静地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颤颤。
路灯下的情侣早已离开。可纪晴的眼睛却一眨都不眨地继续盯着空旷的人行道。这时，放在她身旁的手机，突然亮起，有电话跳了出来。
纪晴被猛然响起的铃声吓到，她像是接过一块烫手的红薯那样拿起手机。慌乱间，不小心挂断电话，她捧着手机，呆呆看着屏幕，等它熄灭后，才擡手解锁，屏幕复又亮起。她点开聊天软件，只见对话框上显示，刚才的电话来自好友唐棠。
她呆怔的目光，瞬时停留在聊天界面的上一行，唐棠发来的文字上。
“婚礼当天的座位，是按学校排的哦。”
对话框上显示，纪晴在半个小时前回复了一句，“好的”。
在纪晴挂断电话后，一条条文字，热切地跑了出来。
“你在干嘛？”
“在洗澡嘛？”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帮我拍照呀？”
“我现在真的好喜欢明制汉服风格的照片呀！”
“你不是收藏了一套绝美汉服嘛，你看到我发着光的眼睛了嘛？”
“至于配饰和唐哲，还需你甩链接给我。”
纪晴被扑面而来的雀跃气息感染，她深深呼气，想了想还是不愿回复第一个问题，只打下几个文字，“看到啦！看你方便，我都可以。”
分享完链接，敲定好拍摄时间，纪晴关上手机，顺手将它扔到床上，接着她将自己也扔到床上，她把脸埋到棉被里，哼唧道：“不管了，先睡觉。”
洗完澡，纪晴慢慢喝完半杯热牛奶。她回到卧室，拉上窗帘，整个房间又重新陷入更深层次的黑暗。
从飘窗到床边不过一米多的距离，但因光亮突然消失，纪晴的眼睛还尚未适应黑暗，她只好小心翼翼地探出脚，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床边。她边走边在心里暗自恼着，怎么又忘记先打开床头灯了。
她躺在床上，不愿理清思绪，开始自我催眠，可半晌过后，还是睡不着。她过翻身来看着由窗帘边角透进来的银白月光，她的身体慢慢蜷缩成婴儿状，望了半天，最终在听到房间里不知由某种物发出的一声轻微的“噗哒”声后，才昏昏睡去。
窗外，树影婆娑，雨越下越急，风呼呼地卷起落叶，它们飘飘荡荡，跌入层层涟漪的月色中。
梦里，阳光倾泻。
教学楼的走廊上，身穿白色t恤的男生正和身旁的女生并肩往前走去。纪晴站在他们身后，依稀能看清，他略一低头的侧脸。
恍惚间，那女生回头看她，纪晴自觉她站在黑色的楼梯间里，便无所畏惧地迎上那女生的目光，她也想看清她的长相。可那女生半个身体都模糊在白色的光影里，只见她收回视线，俏皮地和身旁的男生说了句什么。
那男生停下脚步，转头，看了过来。隔着那么长的距离，纪晴还是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的那种触感。见他没有移开目光，纪晴只好硬着头皮，匆匆忙忙地跑上前和他打了声招呼。下一秒，她便迅速跑走，最后，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深处。
那女生望着纪晴远去的背影，问了一句：“你认识她吗？”
“不是很熟。”那男生站在原地，依旧看着前方的楼梯间。
梦至此，就变得模糊起来。身体像漂浮在另一个时空，似是睡着了又像是清醒着，头顶上的那束光线也越来越亮，这让躲在楼梯间里的纪晴再也看不清他的侧脸。
而后，躺在床上的纪晴骤然惊醒，她望着天花板茫茫然地发着愣，她的大脑还尚未适应当下的这个时空。等她反应过来，她恨恨地拉起被子盖住脑袋。
梦中身影，一闪而过。
她忍不住叹道：“为什么会梦到他呢！真是过分！”她叹完，又往被窝深处躲了躲。
等了好久也没听到闹钟响起的声音，纪晴艰难地从被窝里探出手，快速拿起放在床头柜上沁了一夜冷霜的手机。缩回被窝后，她伸手抹去手机屏幕上的浅淡雾气，看了眼时间，竟发现还能再多睡一个多小时，瞬时，她紧绷的身体变得迷糊起来。
纪晴将脸埋进松软的棉被里，半梦半醒间，她懊恼着，最后跑走的模样，真的好狼狈啊！怎么在梦里，还这么狼狈！真是太过分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又惊醒过来，她捞起手机后郁闷地发现竟还有四十多分钟才到起床时间。纪晴无奈地翻身趴在床上，她任由温热的四肢往冰凉的角落探去，等最后一点余温耗尽，她才挣扎着爬起来洗漱。
难得早起，今天肯定能买到那家总排着长队的煎饼。这么想着，纪晴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她冲着镜子里满口泡沫的女生用力地笑了笑。
梦，终究是梦。醒来后，被日光一晒，便消失大半，余下几分挣扎，也在时间的拉扯下，奔涌离去。
早春时节的某天中午。纪晴打开家门，在她看清站在门外的两人后，刹那间，她那颗游离在山林深处的准静止心，似是被春雷惊醒，轰的一声，慌不择路，四处乱窜。
原来到了这个年纪，大家真的会去结婚。
唐棠见纪晴愣在原地，她好笑地擡起手，朝着纪晴眼底瞬时涌起的巨大云团轻轻挥了挥手。
“你这是激动更多一点？还是惊吓更多一点？”她说完也不等纪晴回答，便轻车熟路地打开冰箱，拿出一袋牛奶，将它轻轻地贴到纪晴脸上。
纪晴瞬时跳开，惊呼道：“呀！好冰啊，你热一热再喝呀。”
虽然气温回升，但现在还是初春啊。
见她回过神来，唐棠继续追问：“你是因谁而激动，又是因谁而惊吓？”
纪晴屏息，敛下心神，不做辩解，她面色无异地拿过牛奶，转身进了厨房。
唐棠望着她仓皇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早在两人说话时，便自觉走到阳台的唐哲笑着对唐棠说：“唐棠，你来，你看这些植物被纪晴照料的很好呢。”
唐棠应声走了过去，她望着花架上那郁郁葱葱的绿植，颇为感慨地说：“为什么这些植物在她家就长得这么好呢？为什么搬到我们家就惨不忍睹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可能……是水土不服吧。”纪晴把热好的牛奶递给她。
唐棠笑嘻嘻地点点头：“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哈。”她喝了口牛奶，又催唐哲去卫生间换衣服。
换好明制汉服，唐棠坐在化妆桌前打开饰品盒，她的手指在珍珠饰品中流连，她拿起一副小的耳饰，又比划着一副宝石和珍珠混合着的耳饰。
这边纪晴刚固定好唐棠的发髻，得了空闲后她仔细地看着镜中明媚的女生，扬起嘴角说：“还是大的那副好，更合你的气质。”
唐棠也这么觉得，她随手带好耳环，又举起新做的指甲在镜子前晃来晃去。她的十指本就纤长，为了拍照，她特意将指尖点缀成淡粉色，这也衬得她一双纤手更为细腻柔软。
纪晴见状只轻轻摸了摸她活泼的手指，而后才浅笑起来。
“怎么了？感觉你不是很开心呢？”唐棠侧脸看她。
“没有啊，可能是没睡好吧。”纪晴淡淡地回，她垂下眼睛，自顾自地比划着发饰的位置。
唐棠看了眼纪晴，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换了个坐姿，撑着脑袋从镜中暗暗观察纪晴的神情。
只见她一如既往，神情平淡。
唐棠在心里“呵”了一声，她打开手机，将某个尚未修改备注的“好友”拉倒黑名单后，又在心里无声谩骂起来。
“你要是有时间就好了，好想让你当我的伴娘呀！”唐棠点开相机，做出搞怪动作，对镜自拍起来。
“我也想啊，但学校那边不是不好请假嘛。”纪晴见好友这么开心，她忙按下胡乱晃荡着的内心，亲昵地抱了抱唐棠，“你看，我这不在负荆请罪了嘛。”
唐棠见她语调松快起来，忙笑说：“这样，发型就做好了是吗？哎呀，这还是我吗？你这手，真是女娲开过光的手，短发都能盘得这么美！”她侧了侧头，多看两眼后，真心觉得纪晴的手艺很棒，她摸摸鬓角，笑容真挚，“你现在真的好厉害呀！爱你，给你比心。”
只见镜中，唐棠头戴富丽的金色发冠，那小巧的宝石发饰也稳稳地点缀在乌发中，此时正散发着绚丽光芒。又见她上身着银紫色团花大襟衫，外罩淡粉色比甲，下身配以银灰色织金马面裙，这使她更显秀美，一举一动皆是风采。
“是你本身就好看！”纪晴惊叹不已，她一脸星星眼地看着镜中美人，这是她第一次做妆造，没想到还挺成功，她像摆弄洋娃娃似得指挥唐棠，“你真得好漂亮哦！快站起来，转个圈圈给我看。”
唐棠乖巧地拎起裙摆转了一圈。一时间，纪晴脑海中那些模糊身影全都消失不见，只剩眼前迷人璀璨。
纪晴沉醉地点点头，托着下巴感叹道：“如果是我，我也选美人。”
“那你快从了我吧。”唐棠娇笑着扑向纪晴。
两人跌坐在飘窗上，闹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