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一直以来，纪晴都觉得春日夜晚太过旖旎。枝枝蔓蔓，虫虫蝶蝶，皆醉其中，欢快极了。
唯有自己，孤身一人。
夜风轻拂，光滑手臂，微微一颤。
她睁着迷蒙的眼睛，看向栅栏上悬挂着的星星灯，那黄色的小圆点不知疲倦，一闪一闪，组成大片大片的星星。
唔……
她忽然想起，她不喜欢春天的原因了。她觉得春的反差太大，明明整个白天都晴空万里，光明璀璨，鸟语花香，令人沉迷。但一到傍晚，太阳消失后，气温骤降，寒意浮现，一切又归于冷冽。这对比过于鲜明，仿若白日里的温暖都是幻想，唯有清冷才是永恒。
那，还喜欢春天吗？
喜欢春天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远处，继续传来欢快的歌舞声。
纪晴想要回去静一静，她怕再待下去，会被回忆压榨，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等唐棠应酬完，后知后觉地想起纪晴时，已是露水凝结，她忙指使弟弟去休息室拿披肩。唐澈前脚刚走，常屿便后脚出现。
“你怎么不自己给她啊。”唐棠看着常屿拿在手里的披肩，默默在心里翻起白眼。
“你拿给她，她才会用。”常屿不动声色地把披肩递给她。
“你也知道。”唐棠得意地笑。
“事成之后，必当重谢。”
“想要谢我的人多了去，要不是为了她，我怎么会帮你！”唐棠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哦，对了，你打算怎么追她啊？”
常屿看着她，极其淡定地说：“还没想好。”
果然，他俩都能说出我接不上来的话，唐棠摇摇头，她站在台阶上张望起来。
“她还坐在那里。”
“哦，就你知道。”
唐棠挑衅地看了常屿一眼，才悠悠哉哉地走过去。
“我给你选礼服的时候，就记得要漂亮了，是不是好冷啊？你坐在这想什么呢？”唐棠忙将披肩将裹到纪晴身上。
此刻的纪晴只剩一副娇憨模样，她脸颊红红地抓住围在身上的披肩，她长睫毛忽闪忽闪地遮住藏在眼底的萧瑟，她摇摇晃晃地抱住唐棠，软着声音撒娇道：“还好啦，也没有那么冷，正好你来了，我想回去睡觉了。”
“好好好，我扶你上去。”唐棠被她萌的心都要化了，一时间，也顾不上这“情”那“意”的了。
成年人的落寞，有时很好掩饰，此刻又是婚宴，只要说上一句：“她好像喝醉了，我先扶她上去休息。”
“啊，那快去吧，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你们接着玩。”
唐棠应付完众人，扶着纪晴离开，她一打眼就看见站在电梯口的常屿和叶嘉航，她直接略过某人，好奇地看向叶嘉航：“你怎么不继续啊？”
“年纪大了，玩不动了。”叶嘉航漫不经心地走进电梯里。
唐棠笑了：“那你还不赶快结婚去，趁现在你还没那么老。”
“你怎么也开始催婚了？”
“我这是希望大家都能感受到结婚的快乐。”
“呵呵，单身也很快乐。”叶嘉航抱着胳膊靠在一旁。
“纪晴也这么说呢。”唐棠耸肩。
听她这么说，叶嘉航看向常屿，颇有深意地“哦”了一声。
电梯里，被念到的人正乖乖站着，要不是她脸上的红晕过于明显，确实看不出是醉酒的人。
唐棠见纪晴什么都没扶，只呆呆站着，便想要扶她站到一旁。
纪晴固执地摇摇头：“我没醉，我酒量很好的，我可以自己站着的。”
叶嘉航忙点头道：“一般喝醉的人，都这么说。”
“我不一样，我喝不醉的，我现在很清醒的。”纪晴是真觉得除了视线会晃动以外，其他生命体征全都正常。
站在角落里，沉默良久的常屿望着她脑袋上轻颤着的绒毛，目光灼灼地问：“那，我们聊聊。”
叮——电梯到了。
“不了，我要睡了。”纪晴大步离开。
叶嘉航见状挑眉看向常屿，哈哈大笑道：“她确实，挺清醒的。”
唐棠怒瞪了叶嘉航一眼，忙追了出去。
“你跑什么，至于吗？”唐棠扶住纪晴，从她礼裙口袋里拿出房卡。
纪晴整个人都要挤到门缝里了，她扒着唐棠的手腕，小声催促：“当然至于了，快，快！”
砰——门开了。
砰——门又被关上了。
常屿垂着手，眼睁睁地看着那抹浅色身影消失在走廊里，他听着自己的心跳，慢吞吞地往前方走去。
叶嘉航跟在他身后，好奇追问：“你这招是跟谁学的？你还会弹吉他啦？唱完歌后，你又干嘛去啦？”他见常屿不说话，便挡在门口，“快说！不说不让你进门！”
常屿忽而僵笑了一下，他淡然地从口袋里拿出房卡。
滴的一声，房门打开。
“你什么时候拿的！”叶嘉航气冲冲地脱下外套扔到床上。
“电梯里。当时，你正忙着和纪晴说话。”
只听叶嘉航呵呵一声后，便把正在洗手的常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卫生间里拽了出来，他哐的一声将门关上，站在里面，嬉笑道：“记这么清楚，人家还不是不搭理你！”
“给你三分钟，我要洗澡。”说到这，常屿敲了一下门，“你不要忘记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哈哈。”叶嘉航双手叉腰，“你也不要忘了，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常屿没有回应，他挂好西装外套，走向沙发沉沉坐了下来。
另一个房间。门外，只听唐棠担心地问：“你自己能行吗？要不要我帮你啊？”
“我都洗好啦。”纪晴打开门走了出来。
“哇，你真的太快了！”
“我又没洗头，当然快啦。”纪晴正擦拭着被水花打湿的长发。
“你这头发，还是明早起来再洗吧。”唐棠摸了摸纪晴的发尾，又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来，先喝点水。”
纪晴接过水浅喝了一口后，便催促道：“我都收拾好啦，你快下去吧，他们还在
“好，那你睡吧，累了吧。”唐棠又将被子往纪晴身上盖了盖，“明天早上起得来就去吃早饭，起不来，我就把早饭给你把带上来，好吧。”
躺在被窝里的纪晴眩晕着脑袋，乖巧点头。她从昨晚紧绷到此刻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倦意瞬间上涌，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唐棠看纪晴睡着，她调暗床头灯，又理了理纪晴的长发才离开。
不知睡了多久，身体突然清醒过来。纪晴爬起来，去了趟卫生间后，她躺回在床上，辗转反侧。
大脑不受控制，那些过往是蝴蝶震翅，乘着夜风，幻化成一袭龙卷风，猛烈地扑向纪晴心中最隐秘的角落。那一件件收藏好的回忆，被掀翻，被抛洒，被凌乱地刮到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多少年前，纪晴不愿细数。
只记得初三那年的暑假过得非常快，可能是因为不用做一堆作业，时间都消散在玩乐中。转眼间，就到了高一报道那天。
此刻，站在人群中的纪晴，有些紧张。
这种紧张来自于未知。陌生的同学，陌生的老师，陌生的校园，这一切，都让她不知所措。
而恰好，今年也是一中第一次实行高一学年不按成绩分班，也就是所谓的混班制，等高二文理分班时，再按成绩分班。
这不分班展示板前，已然围满许多神情欢畅的学生。他们叽叽喳喳，自在快意地寻找着自己的名字，每个找到名字的学生，都会心一笑，露出喜悦的表情。
这种表情，在纪晴看来就像刚破壳的小鸡，终于见到期待已久的鸡妈妈那样。既激动又兴奋，那是对未知的将来，充满憧憬的模样。
等人流稍微松散些，纪晴才走到展示板前，仔细寻找。片刻后，她终于在第二个班级里看到自己的名字。
纪晴盯着展示板，在心里默叹，好像这个班级里就只有一个以前的初中同学。可他，竟是个男生。
有些不妙啊。
她擡头看向教学楼，心想，保佑不要在顶楼啊。
但很不巧，高一（2）班就在五楼。
等纪晴爬上来时，她慌张地发现教室里已然坐满同龄人。虽然大家都是新生，但明亮的教室里却热闹非凡，他们都在激动且夸张地闲聊着。
纪晴站在教室门口，看向教室里仅剩下的几个后排座位，屏气凝神地走了过去。她刚坐下来，就见带着眼镜的中年男教师走了进来。
那老师走到讲台前站定，目光沉沉地看着教室里乱哄哄的新生，大声道：“好啦，都安静点，整个走廊上，就属我们班声音最大。”
见老师进来，才安静了一秒钟的学生们，听他这么说，倍感亲切，又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男教师见学生如此，他无奈地拍了拍桌子，随后，他转身潇洒地在黑板上写下一个“李”字，等学生不再吵闹后，才说：“我姓李，教数学的，也是你们的班主任。既然都认识了，那就起来吧，去走廊上排个队，我给你们把座位排一排。”
哗啦——像潮水一样，学生们晃荡着站了起来，他们推攘着，嬉笑着离开教室。
哐啷——他们被凌乱地撞到走廊里。
纪晴无措地跟着人流往走廊尽头走，她安静地站在一位高个子女生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