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纪爸爸探身见纪晴若无其事地倚在窗边，知道没砸到她后，又坐了回来，他转脸，看了一眼纪妈妈，头一歪，也睡了过去。
纪妈妈见她不仅没憋住火气，还当着纪爸爸的面对纪晴撒气。眼前，又飘过纪爸爸刚才看她的眼神，怕他记在心里，纪妈妈只得压下心中恨意，专心开车。
一个小时后，终于抵达纪晴爷爷奶奶家。
纪伯伯见到纪晴一家很是开心，忙招呼他们在客厅闲聊。
纪伯母则跟在几人身后，惊奇地打量着个子高挑的纪晴，只见她笑着跟纪妈妈说：“哎呦，现在这纪晴，个子不矮了呀！小时候，她表哥老喊她矮冬瓜，矮冬瓜的，我还怕给她喊矮了呢，没想到，现在长这么高啦！”
纪妈妈走到沙发旁，坐下后，才轻笑道：“去年暑假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长高了。”
“哦，是不是喝牛奶喝的？”
“没有吧，记不清了。”纪妈妈望着厨房里正洗着水果的侄子羡慕不已，“你儿子真是贴心哦，还会帮你洗水果呢！”
纪伯母听纪妈妈如此夸赞，她忙侧身看了一眼自家儿子，欢喜笑道：“还行，他也就是最近表现的比较好，有时能帮我洗个衣服，洗个碗什么的。哎，你家纪晴呢？她不帮你做家务啊。”
纪妈妈闻言，瞥了一眼纪晴，哼道：“哎，我倒是想让她帮我呢，可她哪有时间啊。她一有空闲就去睡觉，哎，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搞的，你说她怎么就这么懒呢！”
纪伯母摇着头看了一眼纪晴，啧道：“女孩子呀，还是得学做家务，要不然长大了，怎么嫁人呢！”
纪妈妈认可地点点头：“就是说呢。”
这边，表哥将洗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上，转身回到房间打起了游戏。那边，爷爷奶奶也回到卧室听起了戏曲，纪伯父则拉着纪爸爸去书房下棋。
虽然此时此刻妈妈就坐在自己身旁。可纪晴却觉得，她离自己好远好远，这样的妈妈，在每年聚会时都会准时出现。
不一会儿，纪妈妈和纪伯母有说有笑地去往厨房准备年夜饭。
纪晴则无声地坐在客厅里，一粒一粒地剥着瓜子。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橘子，她先小心翼翼地分成两半，再慢慢顺着纹理细细剥开。
电视里，好多人欢笑着聚在一起，看着舞台上热闹的演出。
吃完年夜饭，在纪爸爸酒醒后，纪晴心想，终于可以回家了。
一上车，苦熬一整天的纪晴顿时松懈下来，她趴在后座上，倦倦地说：“妈，我太困了，我要睡一会儿，等到家了再喊我。”
她说完，便沉沉睡去。
路过减速带时，猛地一下，纪晴被颠醒，蒙在脸上的围巾热热乎乎，她沉浸在温暖中，不愿醒来。
半寐半醒间，纪晴听见纪爸爸说：“你偶尔给她一点零花钱不好吗？小孩子嘛，总有自己想买的东西，你不要管的太紧了。”
“你懂什么！”纪妈妈压低声音，“这些年来，不都是我在管她！你问过她什么，就电话里假惺惺地问几句吃了吗？冷不冷？作业多不多？你觉得你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了吗？”
“既然你这么想，那我无话可说。”纪爸爸见说不过她，扭过头去，不再争辩。
“本来就是，你有什么话可说的！你凭什么觉得我做的不对！啊！”纪妈妈回头望了一眼伏在后座的平静身影，见纪晴还在熟睡，便暗声争辩，“我跟你说，她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她，但不能她一要，就赶快给她，得缓着她，得让她明白，钱不是好赚的。”
沉默片刻，纪爸爸缓缓摇了摇头：“你做主吧。”
“本来就该我做主！再说了，我们小时候物资这么紧缺，不也好好的长大了！”纪妈妈声音里藏着几分钦羡。
听到这，纪晴的脑袋越发清醒。妈妈的话，像许许多多的针尖，密密麻麻地，刺入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那些不愿深思的细节，就像干掉的菠萝蜜果核，浸泡水中，那隐匿的纹路，皆一一尽显。
此刻，趴在座位上的纪晴，浑身发冷。她只觉她像是坐在巨大的冰块上，孤身一人，在大海里，漫无目的地漂泊着。
无山可依，无人可傍。
眼睛不受控制，缓缓流出泪水，它滑落脸颊，消失在围巾深处。
纪妈妈又发了两三句牢骚，等了半刻，见纪爸爸没有反应，便不再多说。
车内沉寂下来，再无声音。
到了小区楼下，纪妈妈停好车，喊醒纪晴。
纪晴迷迷糊糊地应，她跟在纪妈妈身后，迎着刺骨的疾风，头重脚轻，晃晃荡荡地游走着。被寒风一呵，她身上仅剩的最后一缕热气，也迅速挥发。一回到家，她便趴在床上，任纪妈妈怎么喊，她也只做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困了就让她睡吧，今天起这么早。”纪爸爸擡手关上卧室门。
埋在棉被里的纪晴，在听到啪嗒声后，才爬起来，脱掉衣服，钻到被窝里。她蜷缩起身体，泪流不止。
开学前一天，南城下了一场大雪。
已经好多年，都不曾遇过这样大的雪天。如落叶，如羽片般的雪花，一片片飘落下来，瞬时，天地一色，苍白一片。
纪晴推开新领到的课本，侧身，盯着窗外动静。窸窸窣窣，只见雪花在北风的攻势下，仍旧悠悠哉哉地斜斜地往下飘落着，落在枝丫上，落在窗台上，落在马路上。
整个世界静极了，只有雪花在跳舞。
纪晴看着飞舞的雪花，羡慕不已。她打开窗户，躲在绵密湿润的冷风后，伸手去接，叮的一下，掌心落下一片晶莹。她心升快意，将手收了回来，看了又看，她一挥手，放走那片雪花。
第二天，街道上的残雪早被扫尽，只剩屋顶上，残存银白。明明是同一时间，落下的雪，但命运，却不甚相同。
校园里，班级里，学生们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昨天那场经年未见的大雪。
雪后路滑，等纪晴到达时，前后左右，已坐着三人。
“纪晴，你终于来了！”唐棠等纪晴坐下后，又粘到她怀里。
因被唐棠抱着，纪晴只得艰难地从书包里拿出精心包装过的礼物。
唐棠看到礼物后，立刻坐直身体，她忙捧起脸浮夸地说：“啊，天哪，我也太幸运了吧，一开学就有礼物收耶！”她接过礼物后，也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纪晴。
“哇！这是我最喜欢的作家，谢谢你唐棠。”纪晴望着书本惊奇不已，她没想到唐棠会送这本书。
“像你们这种文艺女生，肯定都喜欢她的书啦。”唐棠双手合十，得意地笑，“让我来看看，我会收到什么礼物呢？”
转瞬，只听她惊喜道：“哇！我的天哪，这也太可爱了吧！我的笔，我的橡皮，我的尺子全是兔子牌的，现在我有兔子笔袋啦！哇塞，真是太棒了！”
常屿见两人交换礼物，不禁好奇地问：“你们这是开学礼物？”
“不是，这是生日礼物！”唐棠爱不释手将这只兔子笔袋拿在手里把玩，她揉捏了一番后，又扑腾扑腾地把旧笔盒里的东西全都哗啦一声倒了出来。
常屿看着两人，疑惑道：“你们，同一天生日？”
唐哲望着兴奋的唐棠，摇头笑道：“她水瓶，名副其实的风向星座。”他的重音落在“风”字上。
唐棠忙里偷闲的哼了唐哲一眼，一副我有礼物我快乐，我懒得搭理你的神态。
“那你呢？”常屿顺势看向纪晴。
“我是处女座呀！”收到喜欢的礼物，纪晴的声音欢快不少，这也使她的音色更显轻软。
“我真的好喜欢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呀！”唐棠收拾好笔袋，激动地抱住纪晴，欲凑上去亲吻她，“纪晴，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哦！”
前排两人，没眼看下去，皆转身坐了回去。
“那这么算的话，我好像要比你小几个月呢。”纪晴娇羞不已，忙拿起书本遮住脸颊。
“那太好了，你肯定是我那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唐棠故作扭捏地翘起兰花指，语调黏腻，“请问晴妹妹，你可曾见过鄙人？或在梦里或在心里？妹妹可曾，可曾，读过《万水千山走遍》？”
纪晴被逗得，眼泪都笑了出来。
昨天报道时太过繁忙，两人只短暂的聊了几句。现下，唐棠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跟纪晴说，只见她轻抚纪晴后背，边玩小兔子边问：“昨天真巧，才刚到家，就下雪了，后来我还陪我弟去堆雪人了呢，你去堆雪人了吗？”
“没有，我妈说太冷了。不过我坐在窗边看了好久的雪景，雪花把整个世界都盖住了，只剩下一片白色，真是太美啦！”
见纪晴这么说，唐棠笑嘻嘻地举起兔子笔袋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哎，你跟常屿一样啊，刚才他也说，他站在窗边看了一下午的雪景呢。”
一时间，世界又安静下来。纪晴觉得她的耳朵都要红了，她忙小小声问唐棠：“我刚刚说话的声音大吗？”
“还行吧，反正前后左右，都能听见！”
纪晴闻言，无声的在心里哀嚎起来，她捂住脸，将滚烫的脸颊埋进冰凉的课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