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粥饼把肚子填得鼓鼓囊囊,硬菜再美味也咽不下去。
两人随便吃了几口,就让店主全打包了,大包小包的菜习籽全往游客的储物器里搁。
“那些鱼肉和鸭腿什么的,放在里头不会变质吧?”习籽搁进去时还犹豫了,万一放里面全腐烂了,浪费食物不说,还有味儿。
游客随身携带的衣服啊,鞋子什么的全存放在里面,万一串了菜味,着实跌他的高冷份。
“不会。”游客扬手在手表屏幕上一划,把食品袋全收进去,“在智能手表的功能改良后,早就考虑到这些了,不用你操心。”
那些个硬菜花了不少钱,丢掉肉疼,习籽想反正在福溪镇他们还得找华哥几个汇合,万一大晚上肚子饿了,还能围在一起把剩菜消灭干净,全当聚餐了。
店主说镇口的老槐树离层层叠叠的稻田不远,就是有点绕。两人问了个骑木驴、摇摇晃晃的毛头娃娃,一路顺着指点,绕过几眼水塘,终于在一个小时后,找到了枝干粗壮、枝繁叶茂的槐树。
老槐树树干怕是三个人都环抱不下,成精了似的。背面伸出了几根大腿粗的树枝,枝丫上被绑了粗麻绳,底下还有小孩荡秋千。
习籽围着老树绕了一周,打开了手表的探测器,手表一切正常,他返回游客跟前,摇了摇头,汇报成果:“没检测出来。”
“怎么会?”游客靠着树干发愣。
绕了一周,肉眼没发现也就罢了,连机器都没检测出地上的血迹,这就很不可思议了,他问:“店主说,镇子里飞禽野兽经常出没,是不是被猛兽舔得太干净了?”
“不太可能。”习籽细细地揣摩后,又摇头,“眼睛会看错,但机器检测不会。我测试过,切菜伤到手,立即用抹布把血迹擦拭干净,甚至涂抹了清洁剂,还是会留下细微痕迹。我不相信用舌头舔还能比清洁剂干净?”
为了防止两人的交流被荡秋千的小孩听见,他拽着游客在镇口的石碑处聊。当然,不是怕小孩听了坏事,单纯是怕给小孩留下童年阴影,毕竟是血案。
他说:“根据昨晚老板他儿子的话,孙爷的尸体是开膛破肚悬挂在树上的,当场一定是一摊血迹。这么大范围的血又不是伤个手指头,不可能完全清理干净的。”
游客露出狐疑的表情,习籽说得极透彻,用手表探测,一旦有血迹就没有检测不出来的道理。除非——
“你怀疑……人没死?”游客沉吟道,“那是看到的幻觉?”
“不排除这个可能。”习籽舒了口气,如果是幻觉,那这件事就复杂得多了。
当初在川泽区三库路的垂条老柳树上,习籽就亲历了幻觉,就连自己都差点被幻觉忽悠过去,更何况是普通人。
守秩者秘密研制出致幻的金属粉末,在巴鲁刚山时,警署就曾和守秩者兵戎相见,最后阁老利用守秩者的弱点将守秩者尽数消灭,顺利夺取致幻粉末。阁老进入高新区后,找房博士投诚,为表诚意,除了送上跟暗夜阁交易的66箱异能外,也可能偷偷把致幻粉末送出去。
高新区科技领先,破译致幻粉末的成分后进行批量生产轻轻松松。所以,这么分析,高新区的研究员为了防止抓捕华哥他们的过程被福溪镇的人发现,故意用致幻粉末来混淆视听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似乎有点过于复杂。
“还有一种可能。”游客擡眼往树枝上一瞥。
习籽秒懂,怕吓到荡秋千的小屁孩,于是找了面没人的树干,两手搂着树皮,脚一蹬,三下五除二上了枝丫。
两脚踩稳后,一手攀着树枝,另外一手点了手表。
血液探测程序启动,柔和的扫描光从前端射出,五秒钟不到就把方圆五米范围的树枝检查完毕。确保没有遗漏,他才蹬着树枝,在树上跳来跳去,往其他方位探测。
手表突然“滴”了一声,习籽低头一望。
屏幕上闪着红点,紧接着红点像是有了生命,由点成面。
找到了!
习籽翻身下来时刚好被一个正在推荡秋千的小女孩瞅见了,小女孩也是个大嗓门,吆喝着说树上有猴子,还是长臂猴,几个小孩赶忙擡头看猴子。
“猴子”觉得自己受到侮辱,平稳降落后,搂着游客往胡同里拐。
他直奔主题:“树上有血,确实死过人,可为什么地上没血?”
“有没有可能是异兽出没?”游客两手横在胸前反问道。
“你觉得……地上的血是被异兽舔干净的?”
“只有这一个解释了。”游客没有表情的脸终于挤出似笑非笑来,“如果是食肉类的异兽,完全可以实现。”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事发生在外界,他能接受。可发生在高新区,有点不大现实。
房博士为了确保高新区的安全,出台了一系列维护区域安全的措施,第一条就是驱除异兽出高新区。
异能生物作为世界上最危险,也是最可不抗力之一,一直都为房博士所忌惮。他三令五申地安排安博士升级和维护全物种查询系统,目的就是严防异兽入侵。
安博士曾汇报过,高新区每天固定时间都有研究员看顾物种查询系统,不可能出现高新区异兽出没,查询系统却迟迟没有警报的情况。
习籽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事不妥当,决定验证。
最准确高效的办法就是——检测槐树周遭的异能残留。
这么大的任务,当然是交给游客了。反正习籽不合适,他一瞧见那群荡千秋的小屁孩就脑瓜疼。
他在树上溜了一圈被这群有眼无珠的小屁孩认成了长臂猴,游客去检测异能时,这群小屁孩却展现出从未有过的热情,完全不怕生人,和游客玩成一片。
游客凯旋而归时,还收获了一兜糖果,嘴里还含了根荔枝味棒棒糖。
游客哥哥巴结似的从口袋里找了颗棒棒糖,剥了糖衣,一手擡起习籽弟弟的下巴。
一捏,一推,把糖塞他嘴里。
习籽:“……”
“好吃吧?”游客把自己嘴里的棒棒糖抽出来,在他跟前耀武扬威地晃了晃,“呐,没想到,我还挺招小朋友喜欢的。”
“切。”习籽啧了一声,白眼都要翻上天,“那些小屁孩是没见过市面,看的是脸,成年人看的是性格,才不看脸呢,你以为像你这样的闷葫芦除了小屁孩,还有人跟着你转吗?”
“那可不一定。”他把棒棒糖往嘴里一插,舌头灵巧地抵着糖果在两个腮帮子里两头跑,“对啊,这年头看的是脸,哥哥我长得好看,人缘也好。”
习籽:“……”
自恋。
走在习籽前头的游客突然脚步一顿:“不像你,长臂猴。”
习籽:“……”
“你们去那边!给我搜!”
“他们受了伤,跑不远,一定就藏在镇子里!就算把镇子翻个边,也要把人给我搜出来!”
“是!”
在胡同尾,一群研究员跑过,持枪挨家挨户搜查,摧枯拉朽之势吓得镇子里的人个个躲得老远,引颈凑热闹。
两人听声觉得不对劲,快步退回了胡同内,游客随手找了个大箩筐立在跟前挡着,双眼穿过箩筐里的孔隙探查。
“他们怎么这么确定华哥他们躲在镇子里?”习籽小声问。
“福溪镇是高新区边上唯一一个住人的地方,过了福溪镇周边全是原始森林。深林遮天蔽日,全是毒虫蚊蚁,还有大型猛兽。他们受了伤,血腥味会引来猛兽围剿,留在镇子里是唯一的出路。”游客说话镇定,而且从他对福溪镇的地图如数家珍来看,他似乎对整个高新区都极为熟悉,不像第一次来。
习籽听雨亦奇在巴鲁刚山提过一嘴,当初雨亦奇身处险境,没处可去时,就是被游客送入高新区的。
这么一关联,游客和高新区应该有很深的渊源。
“你之前来过?”习籽试探。
他不是怀疑游客的目的不纯,只是简单地略表关心。
“早年来过吧,”游客随口一说后,便随口问他,“你之前没来过吗?”
习籽对高新区的初印象还是习均送他手表当生日礼物那会儿,怎么可能来过?
“为什么这么问?”习籽觉得他像知道些什么。
“啊——”游客察言观色的本事极有造诣,忙敷衍过去,“这儿风景不错,和你们名宁的秋水小镇挺像的。”
两人交谈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镇民们自发围过来看热闹。
一名年轻气盛的黄毛研究员抡起中年男人往门上一摔!
咔嚓一响,木门顿时裂成几块,男人吐了口血,双手抱胸,痛苦地□□:“诶唷……你们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
“狗仗人势”这四个字刺得研究员火气蹭蹭上涨。研究员们你一拳,我一脚,踹得男人在地上打滚。
看热闹的人不爱闲事儿,但这打的是镇上的良民,还往死里打,周围怨声载道。
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背着锄头刚下地,看到自己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地在地上滚,她怒不可遏,抄起锄头往那四个研究员脑袋上砸:“撒泡尿照照,你们这群兔崽子算什么东西?!敢他妈在老娘家里撒野!都给我滚!”
那锄头刚磨过,锃光瓦亮的,一劈下来,脑袋都能削成两段,吓得四人缩起脑袋,往空地里一躲。
“废物东西!被这几只不长眼的垃圾打成这样!”胖女人扶起自己的男人,抡起砸在地上的锄头,对准黄毛,“砸了我家多少东西,一件一件算清楚了,少算一只茶杯钱,老娘断你一根手指头!”
胖女人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母夜叉,骂起人来把人往死里骂,打起人来能把人活活打死。他家男人也是命苦,自打娶了她,身上没一块没皮肉,天天又青又紫,镇里谁不知道?
“东西研究所按价一件一件赔,绝不少你一分,这是研究所办案历来的规矩。”黄毛把枪上膛,对准胖女人的额头,目光阴鸷地一指,“只是,你们私藏高新区逃犯的罪名,要是追究起来,是死罪。”
胖女人后背一哆嗦,躲在她身后的男人吓得魂不守舍的,一直在摇头:“没有!我没有!我压根不知道什么逃犯,你相信我,相信我,我是清白的。”
围观者七嘴八舌聊起逃犯,都觉得不可思议。福溪镇离主城区还有一段距离,退一万步说,这么多地方,逃犯怎么唯独就逃到他们这个穷乡僻壤来?
碰巧,围观群众里来了个之前在米饼店嚼花生米的农民,把店主的话三三两两一复述,吓得听故事的人一惊一乍。
“我再问一句,死肥婆!”黄毛手压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开枪,“那几个逃犯,在哪里?!”
男人声泪俱下,就差磕头求饶,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知道什么逃犯:“我有慢性病,一直在家里床上躺着,从来没听到有人进来……你们,你们都已经里里外外搜过一遍了,房里压根没人!”
“呵。”黄毛男子嘴角一抽,“……你不老实。”
话音刚落,他的手从容地扣动扳机。
砰地一声巨响,血花飞溅,树上的鸟扑翅飞散。
围观的男人们目瞪口呆,女人们手捂嘴巴,小孩被大人捂着眼睛,惊恐万分。
中年男人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他身体后倾,轰然倒在血泊之中。
胖女人从身后抱住男人,把他搂在怀里,嚎啕大哭:“啊!!!”
习籽见此情此景同样一惊,这群高新区的研究员杀平民,这是习籽没想到的,他们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习籽眼眶一红,起身时被游客镇住胳膊,他冷静地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不仅华哥他们,习籽和游客都是高新区的逃犯。
“你们!你们!”年迈的老头指着他们骂,“你们这群恶魔!枪杀平民!我要去房博士那告你们!我们都是研究员的后代,世世代代种地养活你们,你们竟然……你们就是这么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呸!畜生!”
“老头儿——”黄毛擦了擦枪口,“他们可不是平民,私藏逃犯,犯了包庇罪。根据高新区治安管理法第五十二条,知情不报,屡教不改者,与嫌犯同罪,处极刑。别说你去房博士那,就算是流明那告状,我们也不理亏。”
“你们!你们滥杀无辜!”老头子义愤填膺,也顾不得这么多,拄着拐大声斥责,“你们口口声声说私藏嫌犯,好!你去把嫌犯找出来!找不到人,怕回去不好交差,就拿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顶罪!我们镇子里的人也不是好招惹的!别说你们这群嘴上没毛的小喽啰,就算房博士也不敢这么对我们!是我们福溪镇养活了整个高新区的人,没了我们,你们吃个屁!要不把这件事给我们说清楚,那我老头子今天把话放这儿!”
老头子拐杖一敲,嗒嗒作响:“从今天起,福溪镇停止供应任何的粮食,你们喝西北风去吧!哼!”
黄毛是这次的领队,眼看福溪镇这群人吃软不吃硬,也不敢再和他们正面起争执。万一真出了事,房博士那边不好交代,只好退一步。
黄毛是个聪明人,看出说话的人位高权重,八成是镇长:“镇长,高新区办案,百年来从没有过冤假错案,高新区的科技遥遥领先于其他任何一个主城区。”
为了平民愤,他当众打开血迹探测仪,往房内一扫。
霍然,窗台亮起一串血迹,血迹一路撒到房内,但奇怪的是,血迹在房内绕了一圈后,在另外一个窗户处戛然而止。
竟然消失了?
“血迹探测仪唯独在这家房内,探测到了逃犯的血迹,这——”黄毛厉声喝道,“就是证据!”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哭丧着脸的胖女人突然抹了眼泪,抄起锄头往黄毛的脑袋上一砸:“狗东西!”
顿时,血花飞溅!
黄毛被砸了一锄头,登时眼前恍惚,昏倒在地,胖女人歇斯底里地连踢带踹:“我打死你个杀千刀的畜生!你杀了我男人!我跟你拼命!”
血迹也就从房里绕了一圈,在窗台处没了,只能证明逃犯确实进过房里,但又逃了,况且他们还没找到人,不能说明什么。
“乡亲们,打死这群欺软怕硬,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东西!”人群里传出一声吼。
说时迟那时快,当地人群情激奋,和这些研究员和撕扯混打在一起。
“你们这群刁民!想造反吗?!我可以枪决你们!”
“打死他们这群垃圾!”
“呸!!!”
“打!!!”
场面极度混乱之时,习籽和游客两人钻了空子,逃离了胡同口这个是非之地。
月华似水,习籽蹲在草丛堆里,实在饿得不行,又不能点火煮吃的,只好一手捂着肚子一手从游客的裤兜里掏糖吃,补充能量。
游客脑袋上还戴了草帽,不知道什么时候编的,乍一看像个稻草人。
眼瞅着一户人家的灯光一灭,村民们吆五喝六地各回各家,游客才低声道:“行动!”
“得嘞!”习籽嗖一下起身,突然扭头,灵魂发问,“那个这么多剩菜,咱们一会儿是先吃鸭腿,还是奥尔良烤翅?”
游客悠悠地瞪了他一眼。
习籽立马闭嘴,捂着嘴巴。
两个黑影迎着月色,拨开草丛,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