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年啊 作品

第115章

第115章

与吉云坊卦首约定的半个月期限临近,习籽和游客商量去天启拍卖行踩点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

习均听到习籽的声音,并不惊讶:“我知道你会接我的电话。小习,我在家里等你。”

习均这只老狐貍,猜到以他儿子的脾气,下句话就要直接开口拒绝了,所以他说完就立马挂断电话,没有给他回绝的余地。

花圃里玉兰开的正盛,但玉楼春却又凋谢了好几株。

游客和习籽两人这些时间一有空就浇水施肥,松土,都没能救活过来。说来也奇怪,当初习籽住院,游客一个人打点小花园,里面的花开的争奇斗艳的,如今多了个人一起照顾,反倒是死的死,蔫的蔫,死气沉沉的。

跟中了咒似的,游客总拿这个打趣习籽,说他是个小灾星。

约定地点在习均的私人小别墅,习籽一个人去赴约,游客则和他兵分两路,和华哥、雨亦奇去拍卖行踩点,到时候汇合。

管家给习籽上了杯咖啡,恭敬地退在习均的身后,习均东家气场十足,端坐在沙发的一侧,手肘搀着身体,左侧的小茶几上还立了一个相册,是他和段雪楼拍的海岛旅行照。

照片里的男人器宇轩昂,风度翩翩,和面前这位面黄肌瘦,甚至连气都喘不均匀的男人相差甚远。段雪楼才过世不到半个月,他就已经苍老了近二十岁。

但他面对习籽时,强打精神地招呼管家:“咳咳……”

他轻咳两声,管家急忙给他倒了杯温水。

服了药,舒坦了。管家才按照习均的要求从书架的最顶层翻出一本哲学书,书中夹了一份文件,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随身携带的签字笔,拧开笔盖。

习籽没接笔,余光扫到文件名,公司股权转让协议。

他不可思议地擡头,惊讶地望着面前这位慈祥的商人。习籽的第一直觉告诉自己,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买卖。

习均的金融公司和公司名下的私人银行都是他打拼了半辈子辛苦创办起来的,他看的比命都重,他以前甚至防贼似的防着自己,生怕习籽觊觎他那点财产。可今天电话约他来见面,并让他签下这份财产协议,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什么意思?”习籽双手交叉放置在腿前,他并不觉得这份协议对他而言,是件有利无害的事。

“你是我唯一的法定继承人,这些早晚都是你的。”习均道。

“法定继承人?”习籽冷笑了一声,“可在你习均的户口本上,可从来就没有我的名字。我要是成了你的法定继承人,那我妈算什么?段阿姨又算什么?”

“我们今天不讨论这个。”习均明显在压火,要不以他的暴躁脾气,见到自己的那一刻两人就得吵得没鼻子没眼。

“我也不是来翻旧账的。”习籽把桌上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喝了一半,推开别墅大门。

“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属于你母亲的东西被我转手送人吗?!”习均的声音突然嘹亮。

习籽的脚步一顿。

习均知道他儿子唯一的软肋就是他母亲,只要说起这个人,他就永远无法释怀。

这位身体虚弱的中年男人在管家的搀扶下走到习籽的跟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镶嵌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诡异且割裂。很难想象,面前这个人这些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习籽冷静地问。

“小少爷……”管家重新拿着文件和笔递给习籽。

习籽心里门清,可他不愿意相信。

“你名下所有的财产都是我妈妈的?”习籽摇头,“这不可能!你和段雪楼打拼了这么多年的基业,拱手让给一个没名没分的外人,图什么?”

习籽又说:“无非是现在,没有人继承了,你不得不找我。”

“你不是一直想拿回属于你母亲的东西吗?”习均他明白儿子一旦情绪不稳定,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他问道,“你觉得我亏欠她,现在我把对她的亏欠全都弥补给你,你还不满足吗?”

“你的补偿就是所谓的一个电话告知我,自作主张地把你要给我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地塞给我,我还不能反抗,只能高高兴兴地接受,然后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对你感激涕零?”

“小习!”习均无奈。

“行,那我问你,当初你为什么你要找我妈?和段雪楼过腻了,想图新鲜?”习籽突然一笑,“可偷腥完了应该会解决干净,不会留下证据才对啊。既然没想过和段雪楼离婚,和我妈在一起,那为什么要留下我?当你俩上床的结晶,见证你婚内出轨,百步穿杨的历史吗?”

习均气得咬牙,却又不能大发雷霆:“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

“没有意见。”习籽冷笑得很自然,“真的,不是气话。有意见也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我只想要一个真相,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想知道。”

“好!这个秘密埋藏了十八年,你成年了,既然你想知道,那就告诉你!”习均往沙发上一坐,气得又咳了两声。

管家忙着规劝:“老爷……”

“既然他问了,那你就告诉他!”习均瞪了一眼管家,又瞥了一眼不争气的儿子。

习均点了根烟,在房里吞云吐雾起来,往常段雪楼在的时候,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当年是你的母亲主动接近,并且希望和老爷在一起,生育一个孩子的。”管家说起往日的事情,娓娓道来,“你母亲说,她不奢求什么,只希望老爷能把你照顾长大。”

“她不是这样的人!”习籽眼眶泪水打转。

“小少爷!”管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是非黑即白,有些事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当初,老爷和你母亲在一起,怀了你。你以为太太不知情吗?太太向来心高气傲,按照她的性子,你母亲能不能生下你,你能不能活着长大这都另说啊。”

“你说清楚!”习籽越发觉得事出诡异。

管家的意思是,段雪楼默认了习均和自己的母亲搞对象,也默许了自己的存在,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既然段雪楼默认了母亲的存在,为什么还对她充满怨恨?继而把习名的死不分黑白地强加在自己身上?

“习家人从出生开始,就会遗传一种病毒,这种病毒不会随着人的死去而消亡。他会复制转移,进入下一个人的体内。”习均说,“这种病毒同样会提前做出预判,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预知未来。这种病毒就存在于你的身体内,当然,它不是病毒,专业术语叫人工智能无形体。”

习籽眉头一缩,老头子?

他的手指微蜷,艰难地感知着外界一个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习均接着说:“从习名出生拥有人工智能无形体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被固定。他会死在远洋航行上,习家不能后继无人。你段阿姨生下习名后,再也无法生育。所以,从你被生下来开始,你就是所有人公认的习家继承人,只是没有被公开而已。”

习籽擡头盯着他:“你们一开始就知道,习名不是我杀的。”

“是谁杀的不重要。”习均重复,“重要的是,他会死在你所在的那艘船上,重要的是我会找到杀他的幕后主使,而这一切都成功了,你和游客不是也找到了线索打算去天启拍卖行吗?”

“段阿姨一开始就知道他儿子会死在船上?”习籽抓住重点,问他。

“她知道她儿子会死,所以你母亲和我在一起,生下你,就是为了让习家有后,她是我的妻子,她会允许,也必须允许。”习均道。

“回答我的问题!”习籽怒不可遏,“段雪楼知道她儿子会死在船上?对不对?”

习均接下来的沉默,眼神的飘忽不定,让习籽肯定了答案。

他噙着泪水道:“你们都在演戏!让我误以为你们都不知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让我拼了命地为自己辩解。证有不证无,我怎么可能证明得了我没做过一个事呢。”

习籽咆哮:“为什么?”

管家打起圆场:“这件事不能这么说的。”

习籽指着习均:“我问你,为什么从头到尾把我像傻子一样蒙在鼓里?让我内疚,你是不是觉得心里很自在?”

“那我告诉你!”习均不知道在谈话间抽了多少根烟,房内乌烟瘴气的,管家去开窗通风,“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两个人相爱是海誓山盟,结婚之后就是搭伙过日子,日积月累相互包容而已。那些热恋时候的甜言蜜语会随着时间消亡,当初我和你段阿姨是一见钟情才走到一起,但后来那份情感越来越淡了,她知道这份情感无法长存,为了稳固这段婚姻,默许了我和你母亲的事。习均的死,就算她知道和你没有关系,那你段阿姨能怪谁?怨谁?那些和习名一起上船的水手吗?那些连名字,连人脸都不知道的人,怎么恨?她只能把这些加你身上。恨的人有了对象,她才能勉强地活着。恨你,恨你母亲,都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这就是一个没过去心里那道坎伪装出来的借口!”

“我有什么错?”习籽质问,“凭什么强加在我身上?”

“这件事确实对不起你。”习均承认,“可她除了你,还能恨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没错,但你的出生顶替掉了习名的所有。你不能全身而退,你拥有了习名的一切,与此同时你也得承受怨恨所带来的痛苦。”

管家拿着文件,走近,递给他,又在催他签字。

习籽终于知道了什么叫“这本来就是属于你母亲的东西”了,习名从出生起,就被打下了中途夭折的标签,所有的东西可不属于自己了吗?自己的和母亲的,又有什么区别?

习籽扭头,他并不想签。他和习均没有到父子亲密的程度,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游客在他心里的地位比家人更重要。

“在我印象里,小习可不是这样的人。”习均知道习籽吃软不吃硬,开始旁敲侧击,“如果你真的不想要一份财产,那些我曾经给你的一切,你为什么都安然接受了?”

习籽瞪了他一眼,帅气地龙飞凤舞签了几个大字,又挨个按了手印。

他吼了一声:“凭什么不要,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话毕,他留了个霸气侧漏的后脑勺给习均,就没了人影。

管家把文件拿给习均过目,他随意翻了几下,挥了挥手,让交给律师处理。

“老爷……”管家给习均捏背。

习均呵呵一笑:“我的两个儿子,看似差异巨大,一个成绩优异,一个成天无所事事。”

“但他们这儿。”习均指了指脑袋,“好使着呢。”

习均被管家扶着起身,管家去给他找了件外套穿好,习均原本回房间的脚步一顿,突然想起什么,于是又转头走向房外。

“老爷,您这两天都没有好好歇息。”管家提醒,“要不补会儿觉吧?”

“年轻人的世界纷纷扰扰,吵吵闹闹的,待久了觉得厌烦,但偶然待待,却能回忆起青葱年少。”习均停下脚步,望着别墅外的花园,目光一定,“去开车吧,带我去见一个老熟人。”

“需要置办点礼品吗?”管家开车等红绿灯时,扭头问习均。

“去了就知道了。”习均一直盯着窗外的少年,答非所问。

路边的习籽正低着头,若有所思什么,片刻后,上了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