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游客在前方开路，习籽和宋一一殿后，一行三人缓慢地朝狭窄的山洞甬道行进。
周遭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手电光照射的区域才稍微明亮，等人影一过就重新恢复如初的晦暗。
“有点东西啊，习籽。”宋一一早前就打听到了游客这响当当的名号，不仅身份神秘，来无影去无踪的，关键是速度，力量和智力哪哪都是上乘，堪称完美。
他一边打量着游客帅气的背影，一边发自内心的感慨：“果然游客哥哥不是一般人啊，不走寻常路。连出场都自带悬疑属性，我宣布，他是我这个月的专属偶像。”
习籽揉了揉耳朵，又来了。他只得嫌弃地扫了他一眼，宋一一知趣地在嘴巴上拉上拉链。
游客手腕处的异能光一晃，淡蓝色的光带散开，轻飘飘地向四周绽开。
没过一会儿，绸带光就有如拥有生命力一般快速缩回，收入表内。
光带所到之处，视野明亮开阔。
山洞看似狭长逼仄，内里却大有乾坤。山洞甬道犹如烟袋，首细尾宽，越往后，洞越宽，刚走了五十米不到，洞宽已经有普通民房的小一居大了。
也不知道接着往里走，面积还能扩张到多大。
宋一一踩了个什么东西，脚底一滑，一个趔趄，吓得大吼。
习籽赶忙去扶他的胳膊，宋一一站稳后，和习籽同时低头查看。
地上是一个老式的搪瓷茶缸，搪瓷表皮印了龙纹，裂痕应该是刚才踩出来的。
“这里以前住过人？”宋一一不解地问。
习籽摇了摇头，游客循声而来，半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碗片打量：“青龙洞没被暗夜阁赶尽杀绝之前，就在这个山洞内偃旗息鼓，现在都逃命走了。”
雨亦奇不久前在飞机回收厂外传回消息并告诉了他们青龙洞在寻龙山附近私藏异能，这事连雨亦奇都能查到，消息灵通的暗夜阁肯定也知情。
往深处走便是一片狼藉，各式男女老少的衣裤鞋袜凌乱搁置，生活用品东倒西歪，可想而知大逃亡时的场面有多混乱。
习籽眼尖，把地上的杂物扫了一圈，好奇地问：“怎么地上没血？暗夜阁对待青龙洞这种组织不像是会心慈手软的。”
“如果暗夜阁真的杀到这里，青龙洞那些余孽还有逃脱的可能吗？”游客掸去灰尘后，捡起一个拨浪鼓摆弄。
拨浪鼓的鼓绳断了一头，一颗木珠咚咚地敲打鼓面，声音沉闷。
“他们提前撤了？”习籽问完又觉得不对，“他们是怎么知道暗夜阁要下杀手还提前跑路的？”
习籽的目光频频直视着游客，但游客却没看他，反倒是随手把拨浪鼓摆正，小心放在洞内干净的一角。
“习籽。”宋一一小声在他耳边嘟囔，“游客哥哥是不是触景生情，想起什么了？对一个小孩的东西看的这么认真？”
有没有触景生情习籽不知道，但从游客得知自己有婚约开始，从头到尾做事很奇怪这点倒是真的。
游客的面色在光线暗淡的洞xue内显得尤为迷离，他说：“我假装雨亦奇带你们来寻龙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怎么隔了这么长时间，游客突然提起这事儿了？
游客为人机警，眉头一舒一展之间就看出了习籽心里的困惑，他退着脚步向前，边走边问：“你很好奇，真正的雨亦奇二号现在在哪里，是吗？”
“他就是给青龙洞报信，让他们尽快撤离的人。”习籽问，“没错吧？”
游客不置可否，看着面带愠色的习籽，不免有点慌乱：“青龙洞曾经在你住院期间有所行动，所以在你心里一直对他们有成见。”
“不是成见。”习籽真的是对青龙洞的做事风格感到不爽，不知不觉朝游客吼了一嗓子，“而是我打心底里看不起他们，老鼠一样偷偷摸摸的。”
说到这里，习籽突然想到什么，冷笑着问：“雨亦奇会选择帮助这群老鼠离开这里，八成现在还和那群人呆在一起吧？”
游客没有答话。
习籽看似浑浑噩噩，但做事却胆大心细。他机智过人，能从任何的人的只言片语里推测出寻常人无法预料和忽视的细枝末节。
也正因为如此，习籽总是比其他人想得更透彻，这样就很容易胡思乱想。
是优点，同样也是缺点。
宋一一只觉脊椎骨阴嗖嗖的，他们两人唇枪舌剑时，自己是半句打断的话也插不进去。如果是吵架也还好，他还能说点劝说的话，可他俩对视聊天又不像是吵架，更像是一场友谊辩论赛，两股思维在碰撞，擦出噌噌的火花。
“雨亦奇能选择帮青龙洞，青龙洞许了他什么好处？”习籽勾人的笑容里带着犀利。
游客说：“活命。”
习籽一怔，转而瞳孔骤缩，惊讶不已。
“他有遗传病，活不过二十岁。”游客淡淡地说，“他是端午出生的，还差两个月就二十了。”
习籽激动道：“青龙洞许他能活过二十？”
问完他觉得不可能，又开始狂魔地自言自语起来：“不可能，这是基因遗传病。当初雨亦奇去高新区多年都没有根治，青龙洞的科研根本不能和高新区相提并论，不可能治得好！”
“雨亦奇的黑尔敦沙漠科考之旅除了发现有其他神秘强大的异能生物之外，还发掘了古芷族遗址的大量化石。”游客说。
“他没说过这些。”习籽不可思议道。
游客说：“他之后证实了芷族并非天生的基因缺陷不能活过二十岁，而是有人横加干预，和昂昂的软骨症一样。雨亦奇的先祖被人恶意植入了基因抑制剂，而他也一直在找植入的人，寻找根除的办法。”
习籽能猜到雨亦奇的心理：“雨亦奇能从容地帮助青龙洞脱险，毫不畏惧暗夜阁的疯狂绞杀，因为他知道他没有几天能活了。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
“我很好奇。”习籽转而又问，“青龙洞怎么能根除基因遗传病？”
“进洞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这里藏着黑尔敦沙漠科考的未知答案。”游客点开手表，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备忘录里的那一串奇怪的代码，“习名给了七个数字串，这七个科考人员进入黑尔敦沙漠之后离奇失踪，而雨亦奇刚好让我们七个人补位，这才能在高新区蒙混过关。习名给这失踪的七个人安排的任务就是习名对暗夜阁的反击。”
“连雨亦奇这个当事人也不知道任务是什么，你怎么知道？”习籽反问。
“确实，我当初和雨亦奇百思不得其解，所有关于你哥哥的秘密全都解开了，可唯独留下了这一个，直到……”游客战略性地顿了顿。
“什么？！”习籽紧张地问，“别卖关子！”
“……直到雨亦奇二号在这次青龙洞探查时，在青龙洞的余孽里发现了意外在沙漠失踪的科考队员。”
“黑尔敦沙漠科考失踪的人都进了青龙洞？”习籽反问，这个消息确实令他震惊。
不过习名怎么会和青龙洞的余孽扯到一起？
“不全是。”游客说。
游客的这话不仅勾起了习籽的好奇，更把宋一一也牵扯了进来，宋一一急切地问：“什么叫不全是？”
“青龙洞里只发现了两个队员。”游客道，“黑尔敦沙漠干燥炎热，当初七个队员脱离团队后，在茫茫大漠里寻找绿洲，是青龙洞的人发现了他们。发现他们时，路上死了三个，失水过多又死了两个，七个人里就活了两个。”
习籽眉头微皱，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按理说，雨亦奇带领队员去黑尔敦沙漠科考时，青龙洞早就被人类联盟组织清杀殆尽，只存活了少量余孽，也就是现在寻龙洞的这一批。
青龙洞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沙漠？
“你在想为什么刚好是青龙洞救下了这两个人。”游客不疾不徐道，“当初在调查习名上破风苍号之前的行动路线时，我们的调查中心一直落在寻找习名和顾老板的轨迹交集之中，忽略了一些细节。事后，我重新找到了你父亲，把路线重新顺了一遍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游客道：“上船的半个月前，习名报了一个通衢大瀑布五日游。”
“旅游有什么问题？”习籽不解地问。
“当然不是为了放松，通衢大瀑布在通衢境内，你哥从名宁出发算是跨主城区旅行。我对五大主城区的分布并不了解，我之后查了地图，发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事情，通衢竟然和名宁接壤。”游客说得很淡然。
“这一点，名宁和通衢的居民，人尽皆知……”习籽打断。
“宋一一今天在酸辣粉店跟你说，五大商会改政策了，在物品运输前都要对物品进行保值。”游客于是饶有趣味地盯着宋一一，“在此之前，你应该了解过名宁去通衢的路线图吧？”
“你跟踪我们！”习籽几乎脱口而出。
宋一一手掌拍得啪啪响，一脸花痴：“好厉害！不过，那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参加婚礼吗？”
“这不是重点好吗？”游客服了这两人。
果然能玩到一起的多少有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宋一一低着头，也不敢擡眼，他突然娇羞地说：“通衢和名宁接壤，寻龙山以西是通衢，以东是名宁。”
“你还记得通衢大瀑布的具体位置吗？”游客问。
“嘶……”他抓耳挠腮，突然脑袋上亮了个大灯泡，“通衢大瀑布就在寻龙山以西，虽然在通衢地界，但有林间小路可以从名宁穿过寻龙山去到那里，很多不怕死的驴友走过那条路线，每年都有人丧命。”
“没错。”游客点了头，片刻后双手交叉抱胸说，“习名报的团表面上是去通衢大瀑布游玩，但有小路可以重新绕回寻龙山。他在这五天的时间里，曾经找过青龙洞。”
“这就能完美解释为什么青龙洞的人会定时定点出现在黑尔敦沙漠，全都是你哥计划好的！”宋一一赞美之词倾泻而出，“习籽，你哥好聪明。”
“他为什么要策划这些？”习籽冷静片刻后，擡眼问游客。
“你心里其实有答案了。”游客凑近他时，缱绻的气息让习籽下意识地沉浸其中，他很享受被游客的气息包裹的感觉，“你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习名已经对暗夜阁做出反击，而他的选择也就是现在雨亦奇的选择。”
游客的话置地有声：“暗夜阁在蚕食其他势力，你得加入青龙洞。”
“可他们是邪恶势力！”宋一一反驳，“青龙洞当年就是因为修炼巫蛊邪术，残害人类，才被联合绞杀的。”
“是正是邪，往往是位高者的一句话。”游客勾出一抹笑，“暗夜阁的命令，渺小到不堪一击的人类，怎么敢反驳？”
习籽心里千回百转的。
习名加入了青龙洞才会被暗夜阁视为叛徒，他的死就是背叛暗夜阁的下场。
他不由地联想到自己，习名的死就是明晃晃的前车之鉴啊！
如今吉云坊等着他管制，游客却让他加入青龙洞，这两方势力水火不容，一旦自己选择加入青龙洞，肯定会被暗夜阁永无止境地追杀。
他要怎么选？
好在这件事习均应该不知情，否则他也不活到现在。
习籽此时心乱如麻，毫无头绪。
“青龙洞十二洞徒曾经派人来杀他！”宋一一义愤填膺道，“游客哥哥，这你是在场的啊！你怎么还把羊往老虎嘴里送呢。”
“不是杀，而是提取他体内的组织液。”游客望着习籽，他知道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习籽是怎么想的，“针管提取的组织液最后被卦首拿走了，你还记得吗？”
当夜，习籽虽然看不见，但病房内巨大的动静却让他记忆犹新，也正是因为游客的一句话，卦首才放了那个十二洞徒一条活路，看来早在当日，游客就已经早做打算。
游客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青龙洞要用我的提取液做什么？”习籽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是复活之躯，你体内有太多的谜团。”游客说，“当初闻妆救下你，除了是暗夜阁对你意外身死的补偿之外，她也是受了你父母的嘱托。按闻妆的性格，青龙洞的人一致认为，她一定在你的体内留下了什么。”
游客望着习籽说：“闻妆在创造你的样本之前，还创造了雨亦奇的样本，才导致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完全一致的雨亦奇。闻妆是高新区公认的天才科研者，她在创造雨亦奇的样本时肯定也发现了他体内的基因病。青龙洞怀疑你体内的物质可能就是治疗雨亦奇基因病的特效药。闻妆能救你，她也能救雨亦奇，甚至是昂昂，或者其他这个世界上被基因抑制剂所困扰的类人族。”
“说到底这都是可能，都是猜测。”习籽心里波涛万丈，两个习籽在他脑子里左右拉扯，一个长翅膀，一个长两个犄角，让他反复横跳做选择。
“我觉着这个可能性很大！”宋一一坚定地说，“游客哥哥说的挺有道理的，当初吉云坊的卦首死活不让你的组织液落入青龙洞之手，指不定就是知道你身体的特殊之处。宁可信其有嘛，呵呵。”
“暗夜阁和青龙洞，你只能选择一个。”游客把选择权交到了他手上，“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会站在你身边，好好想清楚你是选择当吉云坊的坊主，还是要救雨亦奇。”
话毕，游客把拨浪鼓重新捡起，放到他的手心，攒紧他的手，还温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希望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拨浪鼓象征着孩童，而孩童就是整个人类的希望。这个世界会如何改变，朝着什么方向发展，都在习籽的一念之间。
看似让他自由选择，实际上游客早就给他做好了决定。
他只是在等他最后拍板而已。
洞外的流荧散去，星星点点的微光各自在山林间起舞，不知过了多久，恍然间，洞外一阵清脆的鸟叫声。
天幕被抹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如期而至。
日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