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翌日,私人别墅内。
没有段雪楼精心打理的花圃依旧争奇斗艳,但习籽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以前段雪楼还在世时,习均也会像今天这样,挑个不会客的时间约习籽在家吃顿便饭,习籽走的就是花圃中央的这条碎石路。
能生出一种一路被繁花锦簇的满足感。
但每回段雪楼都会在左侧的花圃给花卉剪枝,从不给习籽什么好眼色。
“走啦。”游客把他从昔日的回忆里拽出来。
管家在前面领路,习籽在游客身后走得心不在焉。
“小少爷,老爷在涟漪园等了快半个小时了,要不咱们快点走?”管家提醒完,又耐着性子笑着呵斥他性子慢吞吞的。
习籽在家刷牙洗漱换衣用了一个小时,在路上看到一只流浪狗又花了一个小时给它找主人,管家提前三个小时接习籽,最后竟然还迟到了半个小时。
“今天雨亦奇和苒苒去海岛度假,你需要什么礼物吗?让雨亦奇顺道捎回来。”游客拢了拢习籽鬓角处翘起的头发。
“海螺哨吧?”习籽回答完,突然想到什么,擡头狐疑地打量他。
游客被习籽盯得心里发毛。
“不对。”习籽敏锐地从今天游客早起了一个小时,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讨好自己里察觉出了蛛丝马迹,结合实际情况问,“你和习均两个人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说!又憋什么坏?”
游客没答话,只是指着地上的台阶,让他注意擡脚。
刚踏入内门,一个保镖就领着两个老头从偏门同时进入后院,其中一个是习均私人医院的院长,另外一个不认识,那人神情严肃,但看穿着打扮应该也是个有头有脸的。
习籽心里琢磨着:今天的饭局怕不是吃一顿家常便饭这么简单了。
涟漪园是习均找五大主城知名的园林设计大师按照千年前的顶级皇家园林一比一复刻的,平常守卫森严,习籽长这么大都没进去过,小时候只远远地望过几眼。
入口处是两棵十五米高的乌松木,中间拴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涟漪园”三个大字。
习籽在园门前顿了顿,游客胳膊挽着他的肩膀,推着他进去。
一路过了木桥、亭落、长廊后,三人最终停在了涟漪湖畔。
片刻后,一个船夫唱着小调划着乌篷船过来,竹篙扑打水面,荡起光斑,把湖面上吃鱼的野鸭纷纷吓跑了。
过了湖,进了湖心岛,时间又过去半个小时。
“小少爷,一会儿饭桌上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太紧张,也别乱说话。有难听的话也别放在心上,权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就行。”管家交代完就加快脚步从小路走远了,应该是着急跟习均交差。
饭局设在倚春亭。
圆石桌上零零散散地坐了四个人,三男一女,习籽只认识院长,其他三个都没见过。
坐在习籽身侧的男人长相平平,却孔武有力,是个练家子,他身边的女人笑容和煦,鬓边几根不显眼的白发和稍有些松弛的面部肌肤让习籽一眼就看穿——她看似肤白貌美,实则年纪已五十出头。
“习家小少爷好大的排场,让我们名宁商会的秋会长等了足足一个小时。”健硕的男人一见习籽落座,就迫不及待地兴师问罪。
习籽:“!!!”
习籽下巴都要惊掉,名宁商会的秋会长?!那不就是……
苒苒他妈?!
他们认出雨亦奇了?!
如果不是这么多人盯着,习籽想当场来个逃之夭夭。
被当场抓了现行,也太尴尬了。
难怪这位中年女人刚入眼,习籽就觉得她气质不俗,原来她就是给自己发消息,死活要嫁女儿的名宁水陆商会会长秋燕。
“愣着干嘛?”游客在他耳边低声呢喃,“答话。”
习籽:“……”
他脸皮本就不厚,更何况骗婚这事儿他也不在理,被当事人直接逮个正着,怎么答?他要崩溃了。
“秋,秋阿姨好。”习籽恭敬地又问候了其他几位,不知道姓什么的,就统一叫叔叔。
秋燕等习籽朝她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才纡尊降贵地擡起高贵的眼皮扫了他一眼,瓜子壳往桌上一摔。
秋燕气场全开:“习二少,咱们昨天婚礼上是不是见过?这个时候,我的好女婿不是应该和我女儿在海岛上度假吗?”
她又细细打量了习籽的五官,浮夸地嘶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讽刺:“不对啊,你昨天可不长这样。”
话语间,秋燕突然擡起手。
习籽打了个哆嗦,不自觉地往后躲,以为对方要扇他。但原本高高擡起的手最后却温柔地抚过了他的面颊。
秋燕似笑非笑地捏他的脸:“这张白嫩干净,清纯活泼的脸,骗起人来可真是炉火纯青,游刃有余啊。”
习籽尴尬地冲他笑了笑:“秋会长客气。”
他总算理解了入座前管家提醒他的一席话是什么意思,原来,今天名宁商会的人到场,早就是计划好了的。
游客居然在来之前也没有提醒他半句,跟这里所有人一样瞒着他。
“秋会长,今天□□约我们来吃个便饭,闹得这么僵也不好收场。”石桌靠着方柱方向的私人医院院长豪饮一口酒,神清气爽地哈了一声,“这涟漪园听说是□□花了百亿专门修的,多好的景色啊,别耽误了兴致。”
“老匹夫!”秋燕低声骂完,又剜了习籽一眼,回原位坐下。
习籽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有了着落,借着保姆上菜的空档,他拽着游客去假山后讨说法。
习籽指着他的胸口,恶狠狠地道:“鸿门宴是吧?故意逮我?”
“往好的方向想。”游客打趣他,“本来假冒身份这事儿就是纸包不住火,早晚得露馅。”
“想个屁!哪有什么好方向?”习籽瞪着他,“那老太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要不是看在这是我家,她那架势恨不得杀我灭口!习均明知道替婚这事儿要瞒着,怎么还把当事人找来了!”
“你怕了?”游客往假山上一靠。
“本来我就是被告知这门婚事,我怕什么?”习籽死鸭子嘴硬道,“而且,现在已经不兴什么娃娃亲,童养媳了。就算在我没有开智的时候,习均真的答应了人家什么婚约,那也不算数!违背了我的个人意志。”
“小习到了吗?”亭子里传出一声叫唤,习籽拉着游客重新入席。
习均一身西装,打了领结,梳了个老当益壮的油头,往主位上一坐,中气十足。
“站起来!”习均瞪着习籽。
习籽不觉心里一怔,赶忙起身。
管家倒了杯酒递给习籽,习籽鬼使神差地接下。
习均厉声喝道:“长辈等晚辈,不懂规矩。一个小时,罚酒十杯。”
桌上众人万万没想到,习均一出现就训儿子,都面面相觑着。
还是靠方柱的中山装老头出手拦着:“少年人意气用事,不守时很正常。我家的小孙子约着吃中饭,夜里吃宵夜的时间能等到人就已经不错了,不碍事。”
习籽仰头已经灌了三杯酒,面露绯色。
管家倒第四杯时,那老头出手拦着:“喝酒伤身,三杯意思意思就行了。”
“满上!”习均丝毫不松口。
管家看习籽已经有了醉态,眼睛都迷离了,于是心有不忍,只倒了半杯。
习均把那半杯酒扫倒在地,酒杯碎裂!
保姆低头收拾碎片,习均找了个干净的新酒杯,满上:“无规矩不成方圆,哪有客人等东家的道理。喝!”
习籽埋头又喝了几杯,气鼓鼓地伸手去接第七杯酒时,便已经眼冒金星,眼前事物歪东倒西,差点撞到石桌。游客搂着他的腰,扶稳后,才搀着他坐下。
习籽醉醺醺地伸手去够游客面前的酒杯,管家赶紧吩咐保姆去拿醒酒药。
游客知道,习均此举并不是在教训儿子做人要守时,而是借势在警告眼前的几位,他习均说话做事向来说一不二,儿子也不例外。这是在立威,习籽也是运气不好,碰巧撞到枪口上。
“还剩三杯,我也是晚辈,我替他喝吧?”游客举杯冲秋会长赔罪。
既然是立威,这话对习均说没用,得当事人首肯。
但秋燕明显不领这个情,游客不由分说,直接一口气灌了五杯。
倒第六杯酒时,秋燕发话了:“行了,搞得像我一个长辈跟你们这些晚辈斤斤计较。”
“好酒量!”之前院长哈哈一笑。
习籽此时只觉神游天外,眼前天旋地转,游客的冷脸扭曲成了一个巨大的彩虹棒棒糖。他伸舌头去舔,好在游客动作快,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头趴着,还一把捂着他的脸。
众人目光诡异地望着他俩。
习籽还在傻乐,游客低声道:“别闹了。”又擡眼,抱歉地道,“他酒量不好,喝多了,我怕他摔了,在我身上靠着。”
管家察言观色,立马道:“我送少爷吃点醒酒药,休息会儿再来?”
“我看不用回去了。”秋会长得理不饶人,“就怕是人回去休息了,一觉起来,咱们这顿饭也散干净了。”
习均终于没耐心和秋燕打太极,生气道::“小习逃婚这事,秋会长真的要死拽着不放?不肯善罢甘休?”
秋燕也直接撕破脸:“习老板,听你这话的口气,你们习家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个无赖替婚,欺骗我家苒苒,我们名宁商会连讨个说法都有错?”
一直没有说话的中山装老头说:“你既然觉得心里憋屈,昨天婚礼上你也看出了端倪,怎么当时不说,要等到现在?这婚也结了,再说这些没有意义,难道你想退婚?外人可也不知道这一档事,都以为习家确实和你们名宁商会联姻。退了婚,苒苒再嫁给二少爷,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白白给外人看了笑话!”
院长也跟着说:“照我看大事化小,苒苒也喜欢那位,不如成全了他们,也是美事一桩。”
“一个私人银行的Cfo,一个私人医院的首席院长,你们当然一个个帮着你家主人说话!”秋燕讽刺道。
游客给习籽舀了一碗汤,让他先喝着,自己举起酒杯,先干为敬:“那秋会长觉得,要怎么处理?”
“既然你们刚才口口声声说今时不同往日,别让我被老规矩束缚住了。那好,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以往有一夫多妻,多个女人服侍一个男人,既然思想开放,不如在我们名宁商会这儿,也用用这个规矩,就用一妻多夫制,怎么样?”
习均面色骤变,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场,以他的脾气就要直接掀桌子了。
“习老板,如果你觉得让你家这位窜天猴做小不体面,那也可以做大。只是,这婚礼得重新再办一次。”秋妍吃着花生米,气场不减。
“荒唐!”习均喝道,“秋燕,你是长辈!在晚辈面前要懂分寸,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习老板觉得委屈?”秋燕冷声道,“那你们习家找了个不知道哪来的混账东西冒名顶替的时候,我心里能好受吗?你们家这位皮相当然是顶好的,可就是个绣花枕头,没什么真才实学,和冒名顶替那位一同娶了我女儿,也不算亏。”
游客低声道:“就怕是有命嫁,没命享。”
“混账东西,这儿哪轮得到你说话的份儿?”秋燕怒不可遏,茶杯一甩!
那陶瓷杯旋转着飞速朝游客的脑门径直砸去。
游客撚起一粒花生米一扔,霎时,茶杯被扔出的花生米砸得四分五裂。
周遭茶香四溢,茶水和瓷杯碎片散落半空,游客顺手又扔了一个碟,把茶水和碎片一应接住后,空碟子才平稳落在了管家的头顶上。
管家擦着冷汗把碟子递给保姆,收走。
这一招一式,行云流水,令人咋舌。
“秋会长,不合适宜的话慎言。”游客仰头喝了口酒,优哉游哉。
秋燕警惕地问:“我说哪来的黄毛小子敢口出狂言,原来有点本事,哪儿的?”
“重组联盟。”游客答。
在场的除了耍酒疯的习籽和冷漠的习均外,脸色霎时一变。
如果说暗夜阁是藏在暗处的一把刀,重组联盟就是明处的一团火,所到之处一片荒芜,寸草不生。重组联盟高手频出,个个都是刀尖舔血的人物,普通人避之不及。
秋燕暗自吃了瘪,习家加上重组联盟两大势力,确实不容小觑。
她只得打碎牙齿和血吞,悻悻道:“刚才是玩笑话,苒苒挺喜欢那个叫雨亦奇的,听说那小白毛被习老板认作了干儿子,还是二少爷的好朋友。晚辈们你情我愿的,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众人齐起身,碰杯后喝了一杯,被迫化干戈为玉帛。
保姆送来醒酒药,游客喂习籽吃下去。习籽又喝了汤,眼前没有重影了,才嘀咕道:“刚才,我错过了什么?”
“醒了?”习均看习籽目光清明,朝众人道,“私事处理完了,谈公事吧。”
此时,管家伏在习均耳边呢喃了一句什么。
管家快步退出,习均道:“名宁,论钱财,以我习家、习名商会为核心。习家又分银行和医院。名宁的财富都掌握在在座所有人的手上。论权势……”
“论权势,名宁警署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音声如钟,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颇有气吞山河之势。
习籽循声望去,那人剪着板寸头,身材魁梧,修长的警服出落得整个人器宇轩昂,落座时掀起一阵风,习籽嘴里的汤差点喷了出来。
“警署忙,萧某来晚了。”那人哈哈大笑。
“萧署长,别来无恙啊!”习均和他寒暄。
秋燕打趣:“萧明越?哟,看来今天习老板是有备而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