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一顿饭吃得众人是胆战心惊，名宁商会的秋会长虽然脾气炸，但耳根子还算软，至少能听得进去是非对错。
离开前，秋燕还跟习均两人在亭子外打马虎眼，习籽在亭内啃龙虾，具体答不答应也没听清，但看她那架势，八成是稳了。
私人医院和银行那两位负责人这次应邀本就是走个过场，有习均也说不上话，全程只能附和。
院长中年时曾经家道中落，流落在外当医疗器械推销员，好在习均眼光毒辣，一眼就相中了他的才华，院长也是个务实的人，一路从底层干到了院长级别，彻底走上了这条外人眼中的光鲜路。所以，他是打心底里感激习均，对习均更是忠心耿耿。
有些话，他不得不说。
与会的人拍拍屁股走的差不多了，院长就拉着习均以聊业务为由逛湖心岛的小花园。
“还跟年轻人一样！都是老熟人了，有话就直说。”习均道。
院长苦口婆心地劝说：“银行和医院这边肯定是完全尊重您的意愿，您说什么，我们不说半个不字。可事关重大，难保其他人没有异心。”
习籽刚想拉着游客去坐船游湖，听到这话，立马来了兴致，跃上假山，偷听了两句。
“院长还是信不过名宁商会和警署那两批人？”习籽屁股坐在假山的凸石上，一脚弓着，另外一条腿悬空荡着，手里还在扔颗石头玩。
“二少爷。”院长朝他鞠躬。
习籽猴似的又从石壁上一跃而下，从探出来的枝丫上折了一朵不知名的白花捏在手里：“您是长辈，别来给我行礼，我爸说折寿。”
习均：“……”
游客此时刚好目送完秋燕和萧明越乘船去了对岸，闻声从小径跑来。
“这事儿还是得从长计议，不能因为暂时缺人手就广招，万一……”院长知道没有外人，也就不藏着掖着。
“万一有人见异思迁，扭头就把我们的计划卖去了暗夜阁，全军覆没怎么办？”习籽掸去屁股和手掌的灰，冲院长笑了笑，“院长是在忌惮这些？”
院长呵呵回应：“二少爷和我想得一样。”
习籽赶忙挥手，表面笑呵呵，心里却在暗骂：你这老狐貍别想拉我下水，我刚才就是接了你的话茬，没有和你一条战线的意思，别想太多！
他内心戏丰富，可话一到了嘴边就怂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的直属上司、名宁最大的财团掌权人、尊敬的□□今天刻意邀请他们来吃饭，那肯定是做好了充足准备的。知己知彼嘛，是吧？”
习籽冲他爸挤了挤眉毛，习均压根没听他的彩虹屁，转头对一言不发的游客说：“你是怎么想的？”
游客答：“先下手为强，率先抛出橄榄枝，就算名宁商会和警署最后加入了敌方阵营，暗夜阁日后肯定会得知他们曾经接受过我们的邀请，难免会产生罅隙。不管他们的战线怎么牢固，一旦起了猜忌，相互之间不信任，就是决裂的前兆。”
习均颇为欣赏游客的才华，欣慰地搂了搂他的肩膀，高兴地说：“这是关系到日后生死存亡的关键选择，万一名宁商会和警署最后真的加入了暗夜阁，暗夜阁却不信任他们，最后的结局也是死路一条。”
“哦？”院长惊讶地擡了擡鼻梁上架的金框眼镜。
“如果你是暗夜阁，你会放纵嫌疑对象反水，重新加入其他阵营吗？这不是成心给自己找不痛快吗？”习籽打了个响指，继而回想起萧明越退场时的慌乱神态，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萧署长明显在忌惮暗夜阁的势力，在我爸提出他私会吉云坊就是看中了他们的异能时，他紧张地左顾右盼，显然是害怕暗夜阁得知他内里的真正所需。这样一个会为了自己利益和将来考虑的人，是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的。”
“二少爷越来越有□□的格局了。”院长笑眯眯地迎在他身后吹彩虹屁。
习籽长吁一口气：“萧明越好办，难在另外一个。”
要策反萧明越这种人看似困难，但只要用对方法，对症下药，就能把他牢牢地栓死，毕竟利益至上。
可秋燕就完全不同，此人对异能没有展现过疯狂的痴迷，吉云坊查异能时，其余四大商会都或多或少都私藏了异能，可名宁商会在她的管辖之下，只运不藏，账面上干干净净。
能经得起这样诱惑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更为现实的是，自己刚放了她女儿的鸽子，以他那恨不得天天用黑狗血泼他脑门的脾气，要想拉这个女人入伙，怕没有那么简单。
“我既然敢设这个饭局，就敢保证这个计划的顺利实施。秋燕是不会加入暗夜阁的。”习均在后花园的一处停下脚步。
他在交错的三条石头路上选了一条，走近假山，手往山壁上重重一压，一旋。
假山霎时开始晃动，碎石细沙四处乱飞，横亘的石幕轰然一震，露出一条漆黑漫长的小径，内外长满了爬山虎和苔藓。
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这是一道暗门，机关设计得浑然天成。
习均一个眼神示意，院长躬身远去，在湖畔等船。习籽和游客两人则跟着习均进入暗道深处。
暗道顶部内置声控灯，走到哪就亮到哪，石壁上还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机械装备和机关暗器。
百米暗道密密麻麻全都挂满了，可见数量之巨。
“这里是我的武器库，多年来我在商场厮杀，暗地里搜集的所有顶级杀伤力武器都存放在这里。”习均从墙上取下一把重型枪，往习籽手上一扔，“试试吧！”
习籽踉踉跄跄地接下，看到枪身的型号后，立马惊呼道：“这是萨布武器制造所流出来的枪？”
“嗯。”习均一手扣住枪身，往他肩上一转，习籽只得顺手一握，“这些装备的杀伤力是警署武器的数倍。”
习籽手一斜，重型枪的枪头就往下一沉，差点脱手。还好习均反应快，顶住枪身往他肩头一压。
习均一拍：“拿稳！”
不等习籽点头，习均就已经凑到他的身后，握住他的手，瞄准暗道深处的坑洼之处。
就在扣动扳机的一瞬，习均忽然搂着他的腰，把枪往侧面九十度一斜，扣动下去。
“嘭！”
子弹高速射出后，如同安装了追踪器，在空中旋转着击中了远处的目标。
习籽欣喜地道：“好厉害的枪！这枪射出去后子弹能改变方向？！”
“这是萨布武器所制造的神兵中比较普通的一类，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定点追踪。只要在射击之前用瞄准器定位目标，在扣动扳机时，就算偏差巨大，最后也能一击命中。”习均把枪重新挂在了墙面上，领着他们继续往前走，“你去了千域岛，应该对张爷的枪械有所了解吧？”
习均这话是对游客说的，但游客选择性无视了这句话。
“爸，你怎么这么确定名宁商会会跟着你干这一票？”习籽接着问。
“你母亲和秋妍是故交，你和苒苒的婚约就是她俩年轻时定下的。秋妍这人看上去得理不饶人，但心思不坏。毕竟你是绿歌的儿子，按辈分论，你得叫他一声干妈。”
习籽红着脸低下头。
这称呼变的，从丈母娘直接成干妈了。
不过习籽好像并不意外，习均和秋妍如果真的只是普通的商业伙伴关系，自己悔婚这事儿名宁商会怕是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可一旦加上了一辈的渊源，就能解释得通了，毕竟在饭局上，秋妍还帮自己说过话。
当时习籽还在纳闷，现在全豁然开朗了。
“就算你没有娶他女儿，她也不会记恨你，今天这几杯酒就是罚你不懂规矩，不守时！”习均顿了脚步，在一扇金属门前停下。
人脸识别后，金属门打开了。
习均说：“她不会帮着外人与自己人作对的。自己的孩子，自己可以打，可以骂，但外人碰不得，这话是刚临走前，秋燕的原话。”
习籽感觉某个柔软的部位被轻轻地戳了一下，眼睛酸酸的。
习籽一直在门口发愣，游客小心地推了他一把，凑到他耳边嘀咕着：“你别觉得对不起她，我估摸着，你母亲和秋会长都怕自己的孩子以后没有好的归属，所以才给你们先凑个对。毕竟都是熟人，知根知底的。可现在苒苒碰到了雨亦奇，你碰到了我，也算是各自的命数了。”
“唔。”习籽长叹一口气。
如果母亲还活着，应该很乐意看到现在的情形吧。虽然现在和当初约定的不同，但却也是最好的安排。
“你倒是和我爸聊得来。”习籽觑了游客一眼，“天天在他面前献殷勤。”
习均再一次现身时，身上套了一个巨大的金属白色外壳，乍一看像裹得严严实实的木乃伊。
肉嘟嘟的手微微擡起本想跟他们打招呼，因为外套裹得太厚，擡起来并不方便，只好作罢。
“你妈临终前，没有交代吗？”习均迈着别扭的太空步走来。
“交代什么？”习籽好奇地凑到他面前，不知道脑袋裹得这么严实，能不能从外面看清楚里面的人脸。
“说给你找个伴。闻妆说你命途坎坷，一会儿伤，一会儿死，得有个厉害的人保护你，你才能活得长久。”说罢，习均扭着他那圆乎乎的头望向游客，“你应该也知道了，你们俩的表是一对，游客就是闻妆给你找的伴。”
习均的金属胖手推了习籽一把，让他去隔壁封闭的空间换衣服。
习籽没搞明白状况，打算拉着游客一起，习均说：“你换你的，他不用。”
“那你为什么要换？”习籽进门前还把脑袋探出来，刨根问底地质问习均。
游客实在顶不住习籽的再三追问，靠在门口不耐烦地把他的脑袋摁了进去。
五分钟后，两只白色木乃伊站在一个巨大的透明舱外。
透明玻璃舱底下围了一层特质的金属，闪着微弱的蓝光，在不算明亮的封闭空间内显得科技感十足。
“我们……这是要干什么？”习籽嫌弃地在白色壳子里左看右看。
这个金属壳子很像某种保护壳。
“你不是很好奇，习家世代都有人工智能无形体，怎么逃脱暗夜阁的掌控吗？进入金属舱，你就能摆脱。”习均拉开舱门。
“习名为什么没这么做？”习籽问。
如果能摆脱人工智能无形体设定的选择，他哥或许就不会死，或许现在就是另一种其乐融融的结局。
而且以习名的聪明脑瓜，他肯定会救自己的，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
习籽踏左脚，右脚犹豫了。
习均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儿子，红了眼眶：“他当年确实有机会能解除，可他放弃了。”
“活着不好吗？”习籽问。
“有些人的死是为了让有些人能更好的活着，你哥就是！”习均慷慨激昂地道，“他只有按原设定进行，才能让我们达到今天的状态，从而完成现在的计划，这就是人工智能无形体带来的前瞻性。如果当初他和我一样解除了，谁带你一步一步走向今天？又怎么能让大家对暗夜阁群起而攻之？”
“我知道了。”习籽坚定地走进了玻璃舱。
习均跟上：“我会陪在你身边，别担心。”
关上舱门后，周遭传来一股急速的充能声响。顶端的光线精准投射而下，打在了两人的头顶，此时的习籽像极了舞台上闪闪发亮的巨星。
习均握着阀门，压下去前，他还不舍地望着透明舱外的游客。
他那双眸子里写满了担忧和期许，琥珀色的中间反射着舱内的白光，连游客那原本高贵清冷的脸都在那一刻变得温柔恬静了。
“人工智能抽离会让身体承受超过极限的数倍疼痛，一旦他承受不住，你立刻切断舱内的总电源。”习均对游客说，“记住，不能强撑，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习籽知道要想反抗暗夜阁，人工智能必须得除，他攥紧了拳头：“如果没有切断，我会怎么样？”
“人工智能和你的大脑紧密相连，一旦承受不住你的大脑会很快坏死，今后只能靠营养液供着，不可能活过来。”习均顿了顿，擡起了自己笨重的胳膊，“真的想好了吗？”
习籽打趣：“万一我要是没醒过来，可没人继承你的家业。”
习均一拳头砸在他的肩膀上：“臭小子！”
在那一刻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鞭策着习籽，让他做出了这个选择，并不艰难，反倒有种莫名的释然。
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想好了？”游客双手覆在玻璃舱外，望着习籽。
“我能活下来。”习籽凑到他面前，在玻璃舱上留下了一个吻，坚定地把手覆盖在舱内，两人手掌相对，就像是隔着玻璃，十指相扣。
随后，习籽义无反顾地转身，红着眼，站上了中心位点。
舱内是习均，舱外是游客，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等着他。
等他活着，等他成功完成任务。
他心里暗道：“我爱你们。”
“开始吧！”习籽一声令下，舱内外的习均和游客两人同时按下电源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