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半人高的破烂土地庙前,贡奉的饭菜和瓜果打翻了一地,地上脚步凌乱,加之夜里光线暗淡,根本无法辨别出什么来。
暗夜阁执意让两大夜混沌聚首于此,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可白塔将倾,届时整个格尔纳地区将地崩山摧……
游客在土地像内摸索着,突然石像内弹出一个机关旋钮,他握着旋钮一拧。
轰——
脚下一轻,游客眼前一晃,身体笔直下坠。
待身体落地时,他望着眼前的光景,惊了很久。
数年前挖通的地道像极了蜂窝,每个孔内连接着若干洞xue,密密麻麻,四通八达。
霎时,一颗石子从中心洞xue□□出,游客擡手快速一拦。
中心洞xue传出甜美的声音:“你终于找到了。”
秋苒苒?
游客怔愣了一下,摸了摸耳朵,有点难以置信,以为是幻听。
他是根据一路的记号找到这里的,按理说,秋苒苒压根不知道习均和闻妆已经进入了格尔纳,这两批人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关键是,现在看样子还待在同一处。
“先跟我进来再说,说来话长……”秋苒苒制止了游客从中心洞xue进入的想法,转而让他从右侧的第三个洞钻入。
根据指示进入后,钻入了一个五人宽的封闭空间,空间四面都相连着若干洞xue,一洞连着一洞,完全不知道能通向哪里。
“这地洞四通八达,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游客问完就打量起了四周的情形。
果然,起初他打算选的那条笔直的山洞中心位置拐了弯,看似直通,实则连接着别处。
这种奇异的挖洞方式能诱导敌人快速在洞内迷失方向,困死敌人。
“这条地下暗道是数百年前,格尔纳地区的当地人所挖,战时可以用来保命的。如果有外敌来犯,只要快速躲入洞内,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困死敌人。”秋苒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电筒,“前提是得知道准确的路线。”
她把手电光在洞口四周扫了一圈,先确定好记号的位置,再领着游客按正确的路线爬。
一分钟后,两人跟小狗似的,在洞内匍匐往前。
没有灯光照射的区域一片漆黑,加之密密麻麻的洞xue,跟迷宫一样。
“可信度高吗?现在外面这么混乱,这些当地人怎么不躲进来?却让你们躲在这里?”游客对传言表示怀疑。
“不是他们不想躲,而是他们不敢躲。”两人在第一个落脚点位置停下,秋苒苒又顺着原路爬回去,把之前一路做的标记给抹了,再顺着方向爬回来。
她舒展了一会儿腰杆:“这里面跟迷宫似的,只要一条路走错,就能延伸出好几十条路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正确路线辨认的难度系数太高,而且数百年过去了,当年正确路线图早就消失了。没有正确路线的当地人来到这里,与普通人没有差别。”
“有意思。”游客被这离谱的路线设计逗得笑了一声。
“你也别怪百年前的人脑子不好使,当时那种战乱频繁的年代,路修得越艰难,就越能保命,只是时效性差了点。他们可没想到百年后还有人用他们当年修建的地道。”秋苒苒找到路线后,让游客先爬,自己善后,抹去做的标记,以防被误入这里的暗夜阁人发现,前功尽弃。
“你们胆子挺大,还敢躲到这里来。”游客问。
“不是胆子大,而是无路可走。我起初确实想去黑森林找你们碰头的,途中刚好遇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中年秃头男人,说是要举报一群外地人。我当时听他一描述,就猜到了这些人跟习叔有关。当时情况很紧急,我着急回去报信,但那男的看我往回走,就对我死缠烂打,我实在扛不住,就一刀结果了他。”
原来,那小男孩的爸爸是她杀的。
“后来我领着习叔他们一路逃命,也是碰巧,习叔他们躲的房子床下有一条暗道,当时外面暗夜阁的人堵得严严实实,大家也没想这么多,就一股脑全钻了进去。”
细节部分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她记不太清楚了,反正到了洞xue内,闻妆用金色异能幻化成照明光蝶,从密密麻麻的洞xue里找出了一条通往黑森林的路线。
“等等!”游客打断她的话,“你说,这里的暗道能直接通往黑森林?这么长?”
“习叔和闻妆阿姨两人在打探完所有的路线后,发现地下洞xue路线繁杂,除了能通往每家每户,重要的基础设施驻地外,还能通向临时避难点。其中,最大的避难点就位于黑森林的内环。如果不出所料,地图显示可以抵达内环的琥珀湖附近。本来我们想直接过去,到时候随机应变的。但习叔执意说,他的消息已经发给你们了,为了防止到时候接头的人和我们错位,就让我找机会上去,沿途做了记号。”
“地道很多,但唯一土地庙的位置比较显眼,我就把记号都指向这儿了,好在你也发现了。”
“很好。”游客心想,惊心动魄了一天,总算是听到一个好消息。
“当然很好啊!这也是无奈之举好吗?”秋苒苒说起这个,就开始疯狂地吐苦水,“我们这一行八人,要是在那破破烂烂的小镇里苦等着,早就被暗夜阁给逮了,你还能找到我们吗?找到地道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她诉起苦来没完没了,从游客找到他们速度太慢,顺道联想起怎么这个时候了雨亦奇没来接她。
她义愤填膺地停下脚步,怒目而视:“雨亦奇呢?!他为什么不来,他就不怕失去我吗?”
游客:“……”
这话,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你也得心疼一下他,这种地方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他要是过来了,就是白白送命。”游客平和地说,“我在联盟长大,手脚功夫比他好,救你也比他容易。”
“他还是心心念念着我的,我就知道。”秋苒苒红着脸,忸怩着道。
游客呆呆地问:“你也真是对他好,内线电话跟你自己的手机一样,打了又打,你知道现在接电话的人换成谁了吗?宋一一。”
“宋一一?”秋苒苒脑子一转,没想到这个人,“他谁啊?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习籽的同学。”游客用阐述一件很严肃事情的语气同她说。
“那没事了。”
秋苒苒还沉迷于“雨亦奇心里全是她”的幻觉之中。
游客:“……”
当初,秋家要和习家结婚,游客为了保习籽,刻意撮合秋苒苒和雨亦奇成一对,没成想不仅没闹翻,关系反倒是一天比一天亲密。去海岛度蜜月回来后,两人更是形影不离。但事出突然,为了确保青龙洞能躲过暗夜阁的追杀,习均偷摸拨了笔巨款,又暗地里找了一批精良的工匠修建了一个庞大的水下基地。
而秋苒苒也就是那时接到了秋燕的消息,让她以名宁商会的名义去格尔纳地区监督和放哨,防止可疑人员探查格尔纳的动向。
原以为得知了秋苒苒要去如此高海拔,环境恶劣的地方,雨亦奇会死守在名宁,给游客他们卖命。没想到他竟然不顾自身安危,不远万里跟随秋苒苒来到这种艰苦之地,这一举动更是让秋苒苒深陷爱情泥淖,再也无法自拔。
“事大了。”游客声音不自觉加大,“你知道雨亦奇和习籽是什么关系吗?习籽和宋一一又是关系你知道吗?你这次算是把整个团队里里外外得罪了个遍。”
“那不还有华哥吗……”秋苒苒嘟囔着,“我之前对他有恩,他不会怪我的。”
“他是不会怪你,他怪不怪你意义并不大。”游客笑了笑。
“别打趣我了,我知道我之前电话打得频繁了,但我也是担心雨亦奇嘛。”秋苒苒深情地说话时,让人不忍心说重话,“当初我和雨亦奇第一次碰面,他就直说了自己可能活不过二十,这次来格尔纳,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能让他长寿,我肯定是想把握住的。你不懂,你也不会理解当初我一个人在岸上担惊受怕的感觉。我好不容易爱上一个能交付自己一生的人,他能活下去,我当然心里忐忑。你没经历过,你不懂。”
这话轻飘飘地打在游客的胸口上,原本扑通跳动的心在某一刻像被重重地砸了一下。
心跳骤停了一秒。
他缓缓地擡了擡头,没有回答秋苒苒刚才的话。
他不懂,又有谁懂?
当初习籽在高新区丢了条命,他在得知名宁有习籽的活体样本时,他又惊又喜,兴奋得数天没有闭眼,恨不得日夜守在习籽的床边,等他清醒过来。
那种从绝望等到希望的感觉,没人比他更清楚。
只是,这一切他没有同任何一个人说起过,哪怕是当事人习籽,他也只字未提。
他不是个用自己的苦劳去道德绑架别人的人,游客从小在联盟长大,看惯了世态炎凉,懂得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情感从来不是威胁和绑架来的,而是相互的。
你付出多少真情实感,你就能得到多少。
两人一路攀爬,待到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明亮之时,游客才擦完汗,擡了擡眼。
这是一个比之前要大很多的洞xue,洞壁处三三两两的人正眯眼补觉,大概是逃的太累。
游客一眼就认出了靠墙的习均,再次相遇不到半月,习均的鬓角却比在名宁时多了些白发,这段时间里,他又去联合名宁警署和名宁商会,又得托人四处打听找寻闻妆,人都老态了很多。
“习叔。”游客眼眶微红地喊他的名字。
不知为何,游客总觉得如果习籽在场,看到习均的这番场景肯定是要哭出来的。
好歹纵横商场多年的老油条,向来就注重保养,每次出门连西服都要熨得一个褶都没有,如今头发白了这么多,甚至衣角还粘了泥,也全然没有搭理。
“嗯。”习均疲倦地擡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后,就侧头看了一眼身后,像是在期待什么。
“习籽没来。”游客答完后,撸起了自己袖子露出干净的臂膀,“因为琥珀湖附近有异能探测装置,我为了能安全脱身,把手表留在了水下基地。得留个人在水下基地把守着,以防万一。”
“分头行动是好事。”习均拍了拍他的肩膀,“万一我们出了事,他也好救人。”
说罢,习均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哦了一声后,艰难起身,拉着他走到一个手托下巴,正阖眼睡觉的女人跟前。
女人一袭红衣,甚至连发丝和眉毛都是深红色的,她正气息平和地呼吸着,小腹缓缓起伏,高贵典雅。
从游客的角度俯视,她精致得就像被雕刻的红宝石一般,里外散发着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这就是……”
游客立马单膝跪地,小声呢喃道:“闻妆阿姨。”
秋苒苒只觉不可思议,她听雨亦奇说过,游客从来高冷,恃才傲物,就连如今对习均恭敬有加还是因为他是习籽父亲的缘故。没想到初次见面,游客居然会对这个红衣女人直接下跪。
女人眼皮子都没打开,只是扶住他的下巴:“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见人就跪,骨相好,五官自然也没得挑了。”
秋苒苒好奇地问:“你们以前就认识?”
“何止认识,他手腕上的表还是我送的呢。”说起这里,闻妆眼皮微张,觑了一眼他干净的手腕,“哟,这会儿没戴着。也是,戴着反倒危险,确实跟你爸爸一样,脑子好使。”
秋苒苒又问:“你还认识他爸爸?”
习均实在忍不住瞪了秋苒苒一眼。
被长辈使了眼色,秋苒苒当然不好再问什么,缩着脖子退到一侧去了。
闻妆美眸一提:“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当年在高新区我设计了两个智能手表,一个手表里放了异能给了习均,让他留给他儿子。而另外一只表呢,当时一直留在我手上,不知道该给谁。直到后来,我无意间了解到,重组联盟为了从小培养顶级杀手,把一群孩子送入了深渊地裂,而游客是唯一一个活着的男孩的时候,我才做出了这个选择。”
闻妆谈吐温柔:“我把另外一只表交给你爸的时候,你也在场。只是当时你还太小,在一旁酣睡,没有吵醒你而已。”
谈论声吵醒了其余几个补觉的人,他们醒了也不多言语,只是安安静静地听闻妆说当年的事。
“一直没来得及问你,我把你许给习籽,从没问过你的意见,现在你长大了,你有后悔过吗?”闻妆问。
大家没有如愿等到游客一语中的的回答,而是听到了一个与想象中完全不同的答案。
“有。”他说。
秋苒苒的表情在那一刻错愕了。
连习均也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没有人会愿意过一个被人安排,按部就班的人生。”游客道,“我起初抗拒过,但后面随着我父亲和母亲相继死在我眼前,我才真正清楚我该做什么。有些人的一生从某个节点开始就已经被确定。世界将会巨变,联盟为了堵住众人的嘴,赐死了我父亲。可这无非就是掩耳盗铃而已,因为这个能引发世界变动的人已经出现了,联盟越是要阻碍,我就越要和他们搏一搏,我亲手帮助他改变这一切。”
“固定的人生轨道里,我遇到了一个一眼就心动的人。就算从收到异能手表的那一刻,我跟他完全绑定在一起又怎么样?换成其他人,还巴不得有这种的奇妙缘分呢。”游客嘴角一提,扫过了习均,又盯着眼前早已面容带笑的闻妆,“我父亲是联盟百年难遇的大祭司,他勘破天相,早就达到了预知未来的境地。当初,他收下闻妆阿姨的手表那一刻,他肯定早就预知了会有今天的局面。所以,既然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就无怨无悔。”
习均突然哈哈一笑,跟闻妆对视了一眼。
闻妆满意地直点头:“瞧瞧!我就说,我这人眼光毒辣,看人啊,准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