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丧事吧,还喜事。”华哥一听这话,重重地叹了口气,“联盟巴不得世界大乱呢,还帮我们?你们也不想想,他们虽然这些年偃旗息鼓,装死似的。可他们总体实力早就强于青龙洞,他们这不叫跟我们站队,这叫精准扶贫好吗?!”
习籽:“……”
“退一步说,就算他们这次真跟我们站队了,以后也真的跟暗夜阁兵戎相见了,战场上的士兵听他们指挥还是听我们指挥?”华哥眯着眼,跟算命先生一样摆了摆手,“游客哥哥这次肯定是判断出现了偏差。”
说罢,华哥往习籽身边一凑,跟故意挑拨离间似的撞了他一下。
习籽也不听他的,刻意把肩膀一收,把沙发椅往边上挪了挪。
华哥热脸贴了冷屁股,兴致大减,只得嗓子一清:“那个,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嘛。游客哥哥虽然很强,但人无完人,可以理解。毕竟他也是出自重组联盟嘛,娘家有事,存在着一点点偏……”
“不可能。”习籽手往椅子的扶手上一拍,果断起身,“他不会拿这么多条命去冒险。而且我爸故意漏出风声给重组联盟,引他们来格尔纳。这说明我爸和游客两人的做事理念不谋而合,我不相信他们会这么草率做决定。”
“哎呀……”华哥也就想过个嘴瘾,缓解缓解周围的冷空气,没想到习籽弟弟反应这么激烈,着实把他吓了一跳,“我也没说叛变什么的啊,我的意思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联盟做事弯弯绕绕的,八百个心眼子,万一青龙洞最后给人家做了嫁衣,那不是得亏死。”
喻子晴率先表明立场,青龙洞所有活着的人都在水下基地,他们人员有限,决不能做任何的冒险。
一层的侦查员你看我,我看你,纷纷举手表决赞同队长的话。
其实,他们做出这个决定习籽完全不意外,华哥和习籽说到底不算青龙洞的人,就算说得再怎么感同身受,也始终无法与这些曾经陪伴青龙洞出生入死的人相比。他们对组织有深厚的感情,不能,也不敢拿青龙洞的安危去做博弈。
双方阵营僵持不下,还是洞主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声如洪钟道:“我代表青龙洞,全力配合水上的行动。”
“洞主!”喻子晴依旧坚持。
“这是我的命令。”洞主冷声呵斥完,离开了一层大厅。
望着孤独的背影缓缓远去,众人一言不发。
洞主都下令了,喻子晴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咬牙接受。越到危难时刻,整个青龙洞就越要拧成一股绳,一盘散沙更容易被逐个击破。
喻子晴不动神色地说:“不顾一切相信你对象的那位,说说吧,既然游客和你爹擅自做主让青龙洞跟联盟合作,那以您老人家的聪明才智啊,您觉着,白霜要给我们传递什么信号啊?”
与此同时,一个白色身影飞快地在黑森林内掠过,她头顶雨线如织,将整个黯淡的天空裹得严严实实。
白霜在既定的路线里绕了几个回合后,才收了剑,折了片阔叶顶在脑袋上遮雨。
大雨滂沱,她全身都湿透了,也不知道自己发出的信号,青龙洞的那些人有没有察觉。不过她已经无所谓了,先找了个山洞躲雨再说。
洞内幽深空荡,洞口被大雨冲刷得泥泞不堪,白霜踮着脚,侧身进洞。
盯着洞外的雨幕,她不由自主地望去了西北方,那里曾经是高耸入云的云端白塔方向,现如今已经被夷为平地。
七七四十九道惊雷一同劈下,连雌夜混沌都粉身碎骨了,塔内的游客呢?
这么一番剧烈爆炸,肉体凡胎早化成虚无了吧?
白霜双手环抱着自己,脑袋窝进臂弯,感受着手臂上湿润的水珠被吸入鼻腔。
衣服被雨水浸湿的沤味惨杂着空气里泥土的腥味,让她差点呕出来。
眼泪顺着发丝的雨水滑落进口腔,她才尝出了丝丝缕缕的咸味。
她恍然,自己哭了。
因为游客。
从小出生入死、就算忤逆师傅也要保她平安、从小被她当做榜样般存在的师哥,死在了雷暴中。
“死就死吧!”白霜把脸上的水渍抹干净,自欺欺人道,“是你自己找死,关我什么事!”
可这时,她思绪不受控制的想起,游客在靠近白塔前对她的叮咛:“这次守塔任务,不管成功与否,一旦有危险,必须立刻离开。记清楚了!万一我有不幸,你就去黑森林……”
游客报了一个地名,然后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在黑森林他所说的那片区,有青龙洞安置的探测器,一定想办法把“闻妆已经安全接到”的消息传递出去。
传递的消息里,游客甚至没有只言片语提到过自己的安危。
无奈,当时暴雨倾盆,且黑森林里大量守卫在暗中伺机窥探,她连简单传递信号都难上加难,更别说什么要传递一个准确的文字信号。
白霜自我麻痹一般,反复的暗示自己,反正师哥已经死了,青龙洞那群人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冒雨用短剑在固定区域内晃动,试图发送信号这事儿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要不是看在师哥喜欢的习籽还在青龙洞,他连信号都懒得传。
她该做的都做了,青龙洞能不能从信号里读出点什么,那就不是他该管的事了。
挺不是东西的,白霜骂了句。
可师哥呢,他更不是个东西!本来说得好好的,一定会平安无事,不照样出了错。
这时,一道闪电刺破黑夜,洞口猛地晃了一下,一个逆光黑影闯入她的视线。
白霜喉头一滚,咽了口水后,手摸到了短剑的剑柄,只要对方一出手,她就有希望能秒掉对方。
那黑衣人靠着墙,头戴斗笠,垂下的黑发因为被雨水浸湿的缘故,还熨帖地粘连在脸颊和耳后,更像是唱戏时的头面。
来人速度快到她都没有察觉,可见对方实力之强。
一呼吸间,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黑衣人单膝跪地,冲她恭敬地道:“盟主。”
她从清冷声线里把对方的身份辨认了出来,白霜连忙弯腰去扶:“师傅,快起来。”
“盟主位传给你,你就得受着。”碎花使朝她行了个大礼后,悠悠起身。
“师傅,刚才四十九道天雷劈中白塔,你看到了吗?”白霜问。
碎花使从山洞内找了湿柴火,冻干了柴火后,点了火。
片刻后,洞内火光闪烁,暖意顺着四肢爬入百骸。
“七七十九道天罚雷,本来是降在暗夜阁阁主头上的,没想到暗夜阁来了一招偷梁换柱,让这两只畜生受了。”碎花使叹气,“果然暗夜阁这百年来,一直在想方设法对抗天罚。”
白霜听得懵懵懂懂,碎花使把这事儿掐头去尾跟他说了一道:“百年一次的天罚是自然对暗夜阁的压制,为了确保世间万物平衡。暗夜阁因为能操控异能,早就在这世界横行无忌,如果没有天罚加以约束,哪有其他势力的活路?只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暗夜阁从千年前第一次天罚降临起,就在想办法摆脱这一桎梏,没想到竟然在天罚之日的今天,成功了。”
“师傅,暗夜阁能避一次天雷,以后也能有第二次,第三次。没有了天罚,他们就没有任何顾忌。”白霜面露担忧,暗夜阁势力过于庞大,对其他组织就是心头大患。
“是啊。”碎花使用枝丫挑了挑,让篝火烧得更旺些,“当初,习均去深渊地裂请闻妆出山,刻意引我们来格尔纳。老盟主知道这是一个局,可他还是让你钻,为什么?暗夜阁只手遮天,不覆灭,我们都活不下去。”
白霜突然擡眼,眸光里闪着火光,她迫切地问:“师傅,徒弟有一事不明。”
“你想问为什么老盟主从新一辈里独独挑出了你来继任盟主位?”碎花使从小就教她这个徒弟读书练功,早就看出她心里所想。
白霜低头:“师傅都知道了?”
碎花使握住徒弟的手,贴心地攥在手心里:“霜儿。”
白霜心里一甜,这是从他入碎花使门下十多年一来,师傅唯一一次叫她的乳名。
好亲切,跟母亲的呢喃似的。
碎花使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出发来格尔纳找你的时候,灵玉使也在纳闷。觉得你天赋比不上她的二徒弟,论资历也比不上她的首徒,于情于理也轮不上你。可最终,盟主还是选了你,你觉得古怪,是吗?”
白霜木楞地点头,碎花使这话说到她心坎里了。
她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可她却有自知之明。这是德不配位离她最近的一轮。
“游客的父母死在宋麒盟主的辖制之下,这次联盟和青龙洞一起对抗暗夜阁,如果盟主依旧稳坐高位,两个组织的合作就必定有罅隙,相互猜疑。”
“可盟主之位换其他联盟的人,就不会有嫌隙吗?难道?!”白霜不懂。
“是,其他人都会有问题,可换了你,就不同。”碎花使道。
白霜把手抽出来,冷声问:“我就是个普通的联盟成员,有什么不同?”
“你是游客的同门师妹,你和他从小长大,你们曾经一起从深渊地裂里活着出来,这些年联盟派去监视游客的人不是伤就是残,唯独你安然无恙。你还看不出问题吗?你在他眼里跟联盟其他人不一样,他能杀其他联盟成员,能杀宋麒,甚至能眼皮子不眨一下亲手杀了我,可他不会杀你!”
白霜眼眶一红,侧过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俩从小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碎花使激动了,“同门情谊早就不是一般人能比。是,他是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可这世间不只是有男女之情这一种感情。我能看出,不止多次他都手下留情救下你,难道你看不出来?”
白霜被说动了,沉思了片刻。
“那孩子从小孤僻,虽然是大祭司的儿子,但同门里没人跟他交好。七岁那年,你和他一起闯荡深渊地裂,你从危险之境救了他一命,他一直都记得你的恩情。盟主当年下令杀了大祭司,他母亲也跳崖殉情。那段时间里,他绝食,高烧差点病死,却唯独只听你的话,喝粥吃药。在联盟里,他父母走后,他只把你当做他的家人,你是他在没有遇到习籽之前,生命里唯一一道明亮的光。霜儿,其他人他们不会相信,只有你当上盟主,游客才会对联盟放松警惕,他只相信你。”
“呵。”白霜冷笑,“原来,我能坐上盟主的位置,说到底是托了师哥的福。”
“年轻人就是一根筋。”碎花使重新搂过他徒弟的肩膀,宠溺地道,“霜儿,盟主是深思熟虑后,才做的这个决定。为了联盟的长远发展,只能辛苦你了。”
白霜哽咽了,她望着跳动的火光,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淌。
她确实没有天赋,也没有过人的本事,可是这不意味她能任人摆布。
她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师哥带来的,这么大的担子压在她肩膀上,她喘不过气。
等她收了神时,身侧的碎花使已经没了踪迹,只有火光闪动,像是这个人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原来,从她进入联盟起,没人在乎她的感受。她是谁,是死是活,没人关心,只有游客提醒过她,联盟不是省油的灯,摆脱它,才是正道。
可现在,一切都是虚妄。她转眼成了盟主,她也注定这辈子都跟联盟紧紧拴在一起。
而唯一给过她希望的师兄,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