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游客双手交叉放置在胸前，身体侧倚在门边，打听情况。
习籽觑了两人一眼，寻摸着六婶应该听到了自己和胖子刚在厨房的对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你都听到了？”
六婶故意屏蔽了习籽的话，声音嘹亮地说着另外一件事：“宝儿他那个酒蒙子爹确实该死，可如果不是他硬为了那几个破钱，领了一群外地人进格尔纳，也不会死这么快。”
谈及闻妆和习均的队伍混入格尔纳的事，习籽眼神就开始飘忽不定，他心虚地侧过脸，防止六婶出他的脸上察觉出异样。
“暗夜阁挨家挨户搜查那群外地人的下落，刚好又赶上黑森林异兽□□，所有人这才被迫转移，我们转移出格尔纳，你们在场。事后，你们又救下了宝儿，现在又来打听我以前的事，应该算不上巧合吧？”
六婶声如洪钟，字字句句都在逼迫他们，习籽全程被压制，倒是游客一脸轻松，听她说话之余还有心情环视面馆四周有没有除了胖子和小孩之外的其他人。
“宝儿不懂事，不代表我是傻子。”六婶抄起菜刀把菜切的砰砰响，“我们这儿没有什么消息好打听的。”
六婶看起来一副咋咋呼呼，疯疯癫癫的中年妇女样，侦查意识还挺强，之前在他俩面前大着嗓子吆喝时，把没什么素质的糙人形象演的出神入化，等习籽和游客彻底对她放下芥蒂开始打探线索了，就已经中了她的计。
游客手指贴在腰侧，冲习籽比了个简单的手势，让他不要说话。
他自己则是从容不迫地问：“那胖子说你的耳朵治不好，连戴助听器也不好使，你的耳朵是被异能所伤，对吗？”
六婶心中一凛，佯装作若无其事，淡然一笑道：“什么异能？我不知道。”
“你的耳朵听力受损，既不是先天造成，也不是后天的普通损伤，那就只能是异能伤了。”游客说得云淡风轻，“因为只有异能伤，普通医院没得治。”
胖子和六婶只字未提异能，游客单从习籽在厨房里跟胖子那几句“你来我往”的对话，就把六婶的病情猜个八九不离十。
“我猜的对吗？”游客还不忘反问一句，直接把气场拉满，来一波反客为主。
六婶彻底慌了神，原本平稳的切菜频率完全乱了，没有之前那么整齐划一。
也许是出于自身的安全考虑，六婶还在有所隐瞒，可慌乱之下，她口误了：“普通人怎么可能得异能伤？你真以为异能伤简简单单的就被异兽吼两嗓子，抓两下就能得的吗？！自作聪明。”
“哦？”游客嘴角一提，“看来你对异能伤很了解？”
六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普通人也许连异能伤是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刚说的最后两句话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们，自己不仅知道什么是异能伤，就连怎么得也得一清二楚。
六婶心想，果然这两人一肚子坏水，随便一句话就能从她嘴里套出有用的消息，为了防止言多必失，她决定只字不提，离开厨房。
可游客已经得了好处，当然不会随便放她离开，又开始放饵：“你是格尔纳本地人，儿子和丈夫死的早，应该和你年轻时从事的职业有关吧？”
六婶脚步虚浮，彻底停在原地。
片刻后，她瞪着游客，咆哮道：“你说什么？！”
“说错了吗？”游客从头到尾都没跟六婶对视，“你刚也都说了，一般的职业根本不会造成异能伤，除非……你参与了——异兽乱斗。”
异兽乱斗四个字铿锵有力，如同扣下钢琴键一般，一个一个砸入她的心坎里。
游客让自己变得稍微有那么点亲切，他离六婶的耳朵很近，像是生怕对方因为耳朵原因听不清他的呢喃细语似的，他说：“需要我跟你解释，什么叫异兽乱斗吗？”
六婶手一抖，手指不小心被切了一刀，她猛地把手一缩，含在嘴里，眉头紧锁。
习籽全程局外人般目睹着两人的对峙，他眼睁睁地看着游客步步紧逼，直到六婶彻底在这场心理战上败北。
游客察言观色的本事出神入化，见对方虽然心乱如麻，却依旧牙关紧闭，决定直接采取攻势：“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为了确保所有物种能平稳地繁衍生息，自然会进行异兽生长干预——没有破壳出生的异兽具体先天异能的庇佑，这种先天异能可以防止低等异兽的后代被高等异兽残害而导致绝种。”
六婶咽了咽口水，眼神迷离。
游客接着道：“异兽相生相克这是自然规律，可后来为了利益，衍生出一种职业，破坏了这一平衡和稳定，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六婶咆哮道。
游客完全没有被她所影响：“从业者介入了自然维持稳定的法则，为了高额的利润，人为大批量地在没有破壳而出的低级异兽蛋上涂抹溶解剂，溶解了先天庇佑的异能，这一做法导致了大量的低级异兽蛋被高级异兽蚕食，低级异兽数量连年锐减。异兽数量里，强大的越来越多，弱小的反而越来越少，两级分化严重。”
“不是这样的！不是！！”
“低级异兽数量锐减，可它们压根不是高级异兽的对手，于是他们把怒焰对准了破坏平衡法则的始作俑者。低级异兽在丛林里发起了大规模攻击人类的行动，被叫做异兽乱斗。”游客刻意停顿，让六婶缓过劲，而后刻意说得斩钉截铁，“你的儿子和丈夫就死在这场异兽乱斗之中！而你虽然侥幸存活，却也落了个终身耳疾的毛病，是这样吗？！”
六婶突然尖叫一声，整个人发疯一样的咆哮，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因为高额回报，你们不惜铤而走险，怂恿越来越多的当地人加入这个职业。可平衡一旦打破了，就收不回来了。人类太渺小了……就凭你们一己之力根本就镇压不住异兽的反攻，这是罪有应得。”
六婶抹去眼泪，猩红的眼眸瞪着游客，像是在说服自己：“为了生计有什么错？！这是暗夜阁发起的职业，没有被律法所禁止，这就是合法的职业！凭什么我的家人要死？凭什么？凭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暗夜阁要给格尔纳地区的人，提供这种高额利润的职业吗？”游客突然冷笑。
往往灾祸都来源于欲望。
六婶湿润的眸子望着游客，她在乞求一个答案。
“因为高级异兽蚕食低级异兽后，会吸收融合低级异兽体内的异能，从而达到绝对的两极分化。强的越强，弱的越弱，严重破坏平衡法则。所以，暗夜阁当然不敢大规模地全世界范围内扩大溶解低级异兽蛋外特殊异能的职业。格尔纳就不一样了，这里地段偏远，而且异兽众多，完全没有人在意他们做的任何事。你坏事做多了，自己能留下一条命就已经很幸运了，上天还给了你一个小孩养着，你该知足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六婶哑着嗓子道，“当年那些溶解异兽蛋异能的人死伤无数，格尔纳现存的人里，也就只有我才知道这个秘密。”
“有些事做了，是瞒不住的。”游客反驳。
“是啊……”六婶恍惚有种豁然开朗的错觉，“压在心里这么多年，镇子里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耳朵有问题，却没人知道这一层渊源。现在这件事终于通透了，明白了，我心里舒服多了。”
“想赎罪吗？”习籽说，“既然你们亲手打破了这个平衡，没想过亲手弥补吗？”
“弥补？”六婶轻蔑地冷笑，她自嘲道，“怎么弥补？平衡被打破才会出现异兽□□、格尔纳人被迫撤离的事。做的孽早就无法挽回，也无力回天了。”
“小孩他爹带进格尔纳的那群外地人和我们的目标是一致，扳倒暗夜阁。”习籽从六婶的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在普通人看来确实荒谬。
习籽也没着急着打破她的固有成见，而是迂回着说：“不管你信不信，暗夜阁早就已经不是成立初年那个维持异能稳定平衡，不过问世事的暗夜阁。他们违背了人类的原则，在秘密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洗牌，他们想成为洗完牌后的全新操盘手！”
游客点了点头。
六婶犹豫再三，问了一句：“你们想怎么做？”
游客觑了眼厨房的小窗户，发现这一片居民区的人还算多，窗外三三两两的有人走动，便随口一问：“……你还能联系上当初给你提供溶解剂的人吗？”
夜幕降临，月朗星稀。
面馆屋顶上，习籽枕着瓦片，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吹着口哨。
游客则在他身边安静地端坐着，跟和尚打坐一般，只是偶尔会睁开眼，从面前的餐盘里用小叉叉一块水果放进习籽的嘴里。
习籽刚吐完籽，张开嘴好一会儿，也没东西送进来，就啊了一声。
游客回过神，一次往他嘴里塞了两块。
习籽鼓着嘴边嚼边说：“遇到六婶这事儿，把你杀宋麒的计划延后了，你在意吗？”
此时的游客仰望夜空，也不答话，但他心里听进去了。
宋麒杀了他的父母，他怎么会不在意？他恨不得立刻杀了宋麒，可他知道，事有轻重缓急，有些事比家事更重要。
譬如解决掉暗夜阁。
习籽看他没有回答，以为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一个帅气的起身，把果盘里最后两块水果一人一块给分了。
一直沉默寡言的游客突然另起话头：“你变了。”
快速转变的话题让习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变了？”
“你比刚认识的时候，想的更多了。”游客目光殷切地看着习籽，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耳垂。
“你刚认识我的时候，我什么样？”
游客答不上来，搜肠刮肚了半天才形容道：“嗯……反正比现在果敢，做事比现在利索点。你和一般人不同，一般人会随着相处的时间变长而成熟，可你反而更幼稚了。”
“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习籽噗嗤一声笑了。
“你觉着呢？”
“姑且算夸吧。”习籽伸了个懒腰，“哎呀，昨天这个时候我俩还在无人区跟那只沙菩萨缠呢，我那会儿连怎么死都想好了。才过了不到一天，我俩就在屋顶悠闲自在的赏月亮，世事无常啊，我喜欢，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人生唯一确定的就是不确定的人生，是不是挺有哲理的。”
游客笑了笑：“你还是幼稚点好，一本正经的有点奇怪。”
习籽不干了：“你这话赤裸裸的是在损人啊！我可听出来了，不接受狡辩。”
“一个成熟点就够了，两个人在一起，另外一个也太成熟了，这样活着多累啊，是吧？”游客突然有感而发。
“行吧，姑且算你在夸我可爱，我接受了。”习籽打了个哈欠，“你说……那个暗夜阁的接头人今晚会不会跟六婶联系？都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游客没回答。
这事儿谁也说不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暗夜阁现在还有没有那号人都得另说。
习籽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凑到游客耳边，故作亲昵地道：“游客哥哥，找你打听个事儿呗，吃晚饭的时候，你背着我跟六婶偷偷摸摸说什么了？搞得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知道。是不是跟今晚的事有关？”
游客往后一倒，借着今晚大好的夜景，搂着习籽在屋顶上亲亲抱抱。
“别摸……”习籽欲拒还迎地道，“房顶要塌了。”
“你不是这么想知道么？不得给点代价？”游客在他唇角上擦了擦，“让我摸够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
月影之下，两个身形缠绵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