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月华如霜,一道孤影悄然出现在窗外,声音很轻,像是刻意压低了脚步声。
片刻后,笃笃的声音从
习籽下意识地要去推开游客,游客反倒充耳不闻,在他的唇角边小啄了一下,低声呢喃道:“鱼上钩了。”
应该是很多年前跟六婶接头的提供溶解剂的暗夜阁人。
习籽心中凛然,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自己一个喘息,一个挪动声太大,惊扰到
“你知道他们今天在底下碰头,怎么还约我上房顶?不怕被发现吗?”习籽望着四下的矮平房,心里嘀咕着。
屋顶躺着两人,也太醒目了!
“怕。”游客说完,果然对上了习籽一脸震惊的表情,他解释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和六婶饭后背着你偷偷摸摸聊什么吗?”
习籽侧着身子听他说:“跟这个有关系?”
游客说的云淡风轻:“她说平房顶上没有夹层,要想偷听,只能在房顶。”
“那也没有必要背着我说吧……”
习籽暗自嘀咕:“这也不是什么高等机密信息。”
“我们要是不背着你,你听到了,你肯跟我上房顶吗?你肯定觉得这事儿太危险了,太莽撞了。”游客说完刻意离他的面颊近了几分,颇为暧昧地跟讨赏般地问,“我猜对了吧?”
习籽:“……”
怎么想的,明明知道房顶上容易被暗夜阁的人察觉,还刻意选在这么一个地方。
以身犯险这事,也就游客这种艺高人胆大的才能干出来。
习籽为了不弄出太大动静,只好两只手揉着游客的脸往远处推了推,尽量保持自己身体的位置不变:“诶……别闹了,底下有动静。”
只见清脆的咔哒一声,窗户从里向外被推开,而后是两段节奏不一的敲击声。
习籽感觉,这应该是双方在对暗号。
敲击声结束,果然就是说话声。
率先说话的是个男人,他声音清冷温和,感觉年纪不大:“我以为你们金盆洗手,再也不干这一行了呢。”
六婶目光一沉,虽然没有十多年前对待对方那么亲切,可秉承着她寻常的待客之道,还是出于礼貌给对方倒了杯茶。
茶汤清冽,香味扑鼻,暗夜阁那位虽然蒙着面,却也能出丝丝茶香里闻出这茶不是凡品,可擡手接茶时,他还是下意识地挡了挡。
出于习惯,防止被人下药。
“日子不好过,就想挣点快钱,以后年纪大了多过几天好日子。”六婶为了解除对方顾虑,把茶放置在桌上后,主动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噜几口喝下去。
蒙面人就着房内昏暗的灯光看到木椅上还挂着三两件衣服,碎花的是女装,还有几件款式和大小像是童装,她嗤笑道:“都有孩子了?”
“亲儿子死了,过继了邻居家的。”六婶也许是被那蒙面男提醒,才想起小孩衣服的扣子有点松动,也不避讳,从柜子里取了针线,开始缝缝补补,“自己也年纪大了,以后有个人在身边也能养老送终。”
说罢,她把那件袖口开了叉的衣服举高,拍了拍:“瞧瞧,小孩的衣服容易破,昨天刚缝好的袖子,今天又豁开了。”
蒙面男笑了笑,平静地端起茶杯在鼻尖嗅了嗅,明显有些警惕。
“毕竟这么多年了,你对我起了疑心,觉得我怨恨你,所以别有居心往你的茶杯里下毒也正常。”六婶瞥见他一直没喝茶,打趣道,“谁叫我当初痴心错付。我家破人亡,而你却步步高升。”
蒙面男喝了口茶,以表忠心地道:“如果不是你,溶解剂也不会在格尔纳地区遍布,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完成暗夜阁上面交代的任务,是我欠你的。”
说罢,他握了握六婶那皲裂的手,轻轻拍着,声音哽咽道:“这些年,苦了你了,你在信里说,那次异兽乱斗所有人都惨死,你死里逃生,可耳朵也……”
六婶摇了摇头,示意他往事不可追,把缝好的衣服挂上衣架:“时好时坏,反正也不是花样年纪,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这次时隔多年找我……”蒙面男不解地问。
六婶重新给他沏茶:“信里说的很明白,重操旧业。”
“疯了你!”蒙面男压低声音呵斥,生怕声音太大引得他人察觉,“现在格尔纳局势不安稳,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大量的异兽四散就是因为溶解剂的滥用造成的!你好不容易从异兽乱斗里捡了条命,现在又多了个儿子,安安稳稳过好下半辈子不好吗?你缺钱,我可以给你。”
六婶冷笑声极其刺耳:“十多年了,除了最后一笔溶解剂的费用之外,你可是一分钱也没有多给我。”
“阁主多疑,没有任务远出他会怀疑的,万一他查到了点什么,你我都有危险!”蒙面男呵斥道,“我这是在保护你。”
“别说的这么好听,是你怕死,怕自己好不容易爬上去的位置瞬间不复存在。”六婶的质问让对方无言以对。
他只得侧过脸,无奈地把眼睛一闭。
调整好状态后,男人看着六婶:“不管你怎么说,溶解剂的事到此结束,以后我也不会再来见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刻着金色文字的黑卡,直直地压在桌上:“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
蒙面男远远地望了六婶一眼,终究破窗而出,头也没回,隐没在暗夜之中。
昏暗的灯光下,六婶迟迟地盯着黑卡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擡手往脸上一抹时,竟然发觉自己流了眼泪。
当年为了生计,她出轨了她的丈夫,和暗夜阁贩卖溶解剂的人搞到一起,才顺利把溶解剂的事业在格尔纳发扬光大,正当事业步步高升时,她却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严重的代价。
丈夫、儿子,所有使用溶解剂的人都惨死在异兽乱斗里,耳朵受到了严重的异能创伤。而那个曾经在床上说过,会保她衣食无忧的暗夜阁男人自那次事故之后,杳无音信。
直到十多年后的今天,两人的再次相逢,对方眼里甚至对她的遭遇没有丝毫没有的怜悯,一切都归于权色交易。
六婶愤怒地把茶杯抚在地上。
咔嚓,清脆的破碎声让游客猛地一惊。
他立马把身子一正,拉着习籽从屋顶纵身一跃,两人同时没入了黑夜之中。
“怎么了……”
没等到游客的回复,两人在密林之中穿梭,脚步极快。
越过溪流,两人停步在通衢市区时,天才刚刚拂晓。
街上的包子铺热气腾腾,习籽干了好几个肉包子后,就跟在游客的身后嘟嘟囔囔地问:“昨晚那个暗夜阁的人是停留在这附近吗?”
“他应该已经回到暗夜阁了。”游客从他手上咬了一个包子在嘴里嚼着,也不嫌弃,吃的倒是舒坦。
“昨晚上着急赶路,不是为了追上那个人吗?”习籽震惊地问。
“追上没用,我需要的是暗夜阁的具体位置。”游客说。
“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习籽被一个蛮力拉进了一家叫“须蝈”的店。
一进门,一个圆头大耳的老板就上来招呼他们:“两位需要什么品类的须蝈?我可以二位推荐……”
“雄的,强壮点就行。”游客也没废话,直接打断。
“哟,外地人……”老板打量了两人一眼,连忙招呼服务生给两位客人倒茶。
习籽对须蝈的认知还停留在“街头斗蝈蝈”阶段。
常规蝈蝈只能活八九十天,所以也被称为百日虫,可须蝈是繁育的变种蝈蝈,最明显的特点就是触角比一般蝈蝈长,最长能活到一年时间。
很多闲来没事的人渐渐地就用买须蝈顶替了买蝈蝈,毕竟活的时间长,也能增添更多的趣味。
游客大老远地日夜兼程来通衢市区,就为了买只须蝈?
老板从成片的小竹笼里挑了一只个头大,颜色深的,递给游客:“您可是来对地儿了,本店不欺生,瞧瞧这只,这是个须蝈王。”
习籽还没来得及笑出声,游客就已经抢先一步付了钱,在老板的“下次再来”的吆喝声中,痛快地结束了本次交易。
“你这也太着急了!你没听那老板吹吗?还须蝈王?!”
街上人流如织,习籽抱着那竹笼看了又看,那须蝈一动不动的,连叫也不叫:“这只须蝈也不叫,八成是雌的,这还怎么斗啊?”
“谁说我要斗蝈蝈?”游客突然把脑袋一擡,仿佛听到了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你买须蝈不是用来斗蝈蝈的吗?你不斗它,那你买它干什么?”习籽同样用满脸问号的脸反问。
游客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塞进了笼子里,原本还平静的蝈蝈瞬间就“括括”地叫个不停。
有发声器,这是雄须蝈!
透过竹笼细小的缝隙,肉眼可见那只须蝈刚跳到了红色药丸上,突然药丸气化成了粉烟。
“定位。”游客从习籽手上把蝈蝈笼夺过,捂在怀里,避免粉烟散发出去。
“怎么定位?”习籽问。
“两碗蜜桂冰封……”游客在一家甜水铺点了两碗冰粉,日夜兼程赶路太疲惫了,正好得了空解解暑。
游客给习籽的碗里放了几片薄荷叶,用勺子搅了搅,递给他:“用雄须蝈定位啊。”
习籽舀了几口,边吃边听游客说:“六婶在茶里下了迷踪香,这种香只要和茶香混合在一起,就闻不出异味,但雌须蝈对迷踪香的气味很敏感,只要一靠近就会叫。”
“迷踪香连六婶都知道,那应该很常见吧?这种定位发生会容易出错吗?”习籽警惕地问。
“好吃吗?”游客就吃了一勺,全程看着习籽。
“太甜了……”习籽把碗放平,“蜂蜜放的有点多。”
游客把自己那碗递了过来,两人交换着吃。
“你这碗刚好。”习籽吃得津津有味。
“红色药丸是一种标志香料,是茶香和迷踪香混合制成的,让蝈蝈先记住这种味道,到时候再放出来,就能准确定位了。”游客笑眯眯地道,“而且,单一香容易出错,可复合香就能完全锁定。”
习籽恍然大悟:“你昨晚上这么着急地拉着我来这里找须蝈,是怕时间一长,红色药丸的香味消散吧?”
“六婶说过,这种香丸的香气只能维持十二个小时,所以我和她约定,以碎杯为号,杯子一碎,人一走,我们就马上出发找须蝈。”游客把玩着勺子,一搭一搭地在冰粉碗里打转,“这也是晚饭时我跟她的计划之一。”
都瞒着我,习籽嘟着嘴,心里略有不爽。
通衢市区街道上,好几拨人在左顾右盼,好像在盯哨。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在一个首饰店外鬼鬼祟祟地打量,不经意间往习籽那边瞅了一眼,游客下意识地擡手挡住习籽的脸,从容地吆喝着让老板来结账。
游客背对着街道,一边付钱,一边用余光扫视周遭。
附近盯哨的人起码有十几个,但好在没有察觉到他们的身份。仅仅一个普通闹事街口就有这么多人盯着,放眼偌大的通衢,还指不定有多少人在巡逻。
“商会的人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老板结完账后得了空,给隔壁桌加糖水,顺道跟那桌的小哥闲聊,“明目张胆地在市区搜人,这是什么世道?”
“他们搜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么大阵仗?”客人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那家首饰店里一片混乱。
一个名宁口音的外地人被两个便衣架走了。
“你们干什么?!你们放开我!你们这是违法的知道吗?!你们轻点!!”
“老实点!”
老板叹了口气:“呐,看到了吗?搜的是外地人,挨个盘查。”
习籽和游客两人一对视,心里明镜似的。
暗夜阁和通衢商会搅合在一起,以张翠翠为首的总商会沦为了暗夜阁的鹰犬,所以名宁商会、警署这些青龙洞一党的人当然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
名宁的外地人也就被牵连了进来。
“走。”游客用纸擦嘴时,小声提醒。
习籽刚站起来,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嗓音:“你们两个,停一下。”
习籽眼睛一闭,最不愿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游客勾了勾习籽的手指,两人靠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