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北区的夜市里商贩的叫嚷声传到了城防军驻扎的山上,引得塔台上的盯哨人不自觉地往那边瞟。
吃饭喝茶的、听剧看戏的,热闹非凡。
远眺镜离,两道漆黑的影子划过月空,眨眼间便没了踪迹。
盯哨的士兵揉了揉眼,以为是自己日夜连轴转才看花了眼,他没多想,放下远眺镜和枪,坐在板凳上跟人嗑起了瓜子。
荆棘林里探出个脑袋,这机灵的脑袋先望了一眼塔台确保没人发现,才盯着前方。
习籽感慨道:“你注意到没?之前擡担架那批人的后面,跟了个小尾巴,动作手脚还很麻利的,转眼就不见了。”
“应该练过几年。”游客捧着习籽的后脑勺往边上点,小心别被尖刺划到脸,“身手比一般的士兵厉害,你觉得他跟去干什么?”
“我猜的话……”习籽稍加思索后给出自己的答案,“善后。”
“灭口?”游客有点吃惊。
“担架上的人服装和阀门护卫军一样,北区阀门被异兽袭击这么大的变故,城防部不仅没派军严防死守通衢,反倒是选择秘而不宣,暗中派人跟踪,这么奇怪的处理方式,就只剩这一种可能。”习籽分析完,就悄咪咪地顺着一条小道摸过去。
游客正迟疑没了下文,手往边上一靠,才发现人不见了。
他擡头一看,看到习籽正猫着腰,迈着小步子,跟猫似的。
游客耐着性子一把拽住习籽的衣领,往后一拉:“城防军跟阀门守护军不是一个级别,尽量别乱跑。”
习籽当然知道游客是担心他:“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不能耽搁。”
“什么机会?”游客问。
“偷听的机会啊。”说罢,习籽薅着他的胳膊快速穿梭过去,“一般死人之前不得爆点机密消息。”
习籽心想,十来分钟过去了,开头应该是赶不上了,但加快点脚步说不定还能刚好看结局。
通衢的绝大部分军力都盘踞在城防部。
城防部依山而建,既能窥视全通衢动态,又处于地理上的易守难攻之地。
小跑到山腰时,习籽闭着眼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右边。”
顺着一条偏僻的山间小路往内拐进去,还没走到尽头,习籽果然就听见了缠斗声。
深林之中,已经有了三两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其中脑袋上缠着绑带的那位受了重伤,他右手捂着左胸,鲜血随着指缝下淌,气息奄奄的。
男人把头上的绑带一扯,狠厉地盯着围住他的三个城防军。
两个擡担架的城防军虽然腰间别了枪,可一直没动。
另外一个城防军脸上一道很深的砍痕,他手上握着一把错骨刀。
“他们为什么不开枪?”习籽冷静地盯着四人在远处肉搏厮杀。
“开枪声音太大了!”游客回答完,又回望习籽,“被你说中了,这次暗杀确实能看出问题。至少,城防军跟阀门护队之间是有嫌隙的。”
市区现在喧闹的很,距离又远,这时候开枪,市区肯定是听不见的。唯一能察觉到枪声的就只有坐落在山间的城防部众人。
城防军在自己的地盘上杀人都束手束脚,这就只能说明,城防军内部被安插有其他人,而暗夜阁显然也包含在“其他人”这个类别中。
“你们,想杀我……”队长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内外伤陡然加剧,让他直喷出一口血。
作为阀门军的队长,他虽然做事畏首畏尾的,但能从一群人里夺得队长的位置,战斗力当然也不弱。
他单手撑低,艰难起身,顽强地瞪着刀疤男。
“还真是后知后觉,阀门是交通要塞,通衢规定东西区宵禁期间,阀门不能开,你作为护卫军队长,知法犯法!”刀疤冷冽的目光如同寒刀般倾泻而出,“得杀!”
刀疤步步紧逼,他指间紧握的错骨刀的刀尖上还舔着血。
一打二队长可以奋力一搏,但刀疤男的身手明显在他之上,嘴里满是血沫的他,强忍钻心之痛道:“不可能!我犯了通衢的律法,将军大可以大大方方地杀了我!可你们却选在这种没人的地方暗杀我,名不正言不顺,你们究竟想隐瞒什么?!”
城防军一听这话,乐得哈哈大笑,突然觉得阀门护卫队的人也不全是废物,至少还是有一两个脑子好使的。只不过就算再清醒,今晚也得死。
刀疤男把错骨刀刀锋上的血舔舐干净:“你和暗夜阁那群私运超异能的人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异兽在北区阀门引起□□,你就有理由开启阀门,帮他们偷运出去对不对?你到底收了暗夜阁多少好处?连看守阀门的重任都敢这么懈怠?”
队长目光里尽是匪夷所思,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组装在一起,他却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刀疤男嘴角一抽:“从你打开阀门帮暗夜阁转送超异能起,就被暗夜阁抛弃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偷偷摸摸转送超异能这件事真的是暗夜阁下达的指令,他们内部会承认么?就像你说的,我们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杀你,名不正言不顺。暗夜阁深夜运送超异能出城,同样名不正言不顺……”
“送队长!”刀疤男笑吟吟地转身。
身后传来血肉沉闷的摩擦声。
“呃……”
一刀落,人头“咚”的一声滚落。
血液像刚回过神来一般,急速从他的脖颈断处喷射而出。
城防军得了手,才得逞地擦感觉手上的刀,把那颗头一脚踹飞。
好巧不巧,那“球”在虚空画了道弧线,竟然滚到了习籽跟前,两颗瞪大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习籽,鲜血淋漓。
这种场面习籽见得多了,但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在他眼皮子底下滚动,他一时半会还有点接受不了。
游客赶紧折了片阔叶,阻隔着自己的鞋和那个“球”,踢去了远处。
目送三个城防军消失在夜色中,两人才从草里冒出头。
也许是人刚死,还热乎新鲜,很快就招来了几只野兽。好在这片山的野兽被城防军驯得服服帖帖的,只要人一靠近,就立马躲得远远的。
习籽蒙着眼,把身首异处的脑袋和身体简单地拼到一起,游客帮他挖了个抗,合力埋了。
离开前,习籽还在坟头插了根草当墓碑使,愧疚地鞠了一躬:“对不起!因为我的馊主意,害你丢了一条命。”
“他死得不冤。”游客在树边靠着,挖坑是习籽安排的,要以他的心性,这人死了爱在哪儿躺就在哪儿,他是不管的,“埋的时候,我从他兜里搜出了几张照片,他生前应该挺珍爱的。”
习籽更恨自己了:“年轻不大,老婆就守了寡,说不定还有孩子……是我害了他们一家人。”
游客顺了顺气,尴尬地往下接:“好几张照片都是年轻女人躺在床上……没穿衣服。”
习籽:“……”
眼角那颗伤心泪本来都要滴落下来的,这话一入耳,转瞬间习籽的悲伤就被满腔怒火所取代,他拔了那根草,掉头就走。
“诶……”游客看他情绪不对,叫住他。
这一吆喝,让走到一半的习籽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尾随的游客也惊讶地看着他,眨了眨眼。
下一秒,习籽转身回到坟边上,动作跟之前大相径庭——他在土堆上踹了几脚,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人渣!”
干净利落地走远了。
游客:“……”
就剩游客在夜风中,没缓过神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山腰,城防部一侧的角楼。
盯哨的视野盲区处,习籽还沉浸在“一个居家好男人怎么突然就变成少女杀手“那五味杂陈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他目光四散地靠着墙。
游客正拿着石子计算着火球发射的位置。
“你看,”游客点了点简易地图上城防部的四个炮台,“靠近最西侧的那个最有可能是发射点。通衢城防部的资料说,四个炮台相距较远,所以被四个分部管辖,四分部之间互不干预,肖府的火球大概率就是西侧分部发射的,蒋子寒应该卧底在了西侧分部。”
说罢,游客还点了点石头,石头在地上发出摩擦声,可此时的习籽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游客耐着性子道:“一会儿我从角楼翻进去,你在外面接应我。”
没人搭理他,他擡头一看——习籽正望着虚空某处发呆,眼睛直勾勾的。
游客叹了口气,问:“你觉得怎么样?”
习籽收了神,连连点头:“挺好的,我该怎么做?”
游客:“……”
习籽脑子里全是队长被杀之前,刀疤男说的话。他想了又想,总觉得有问题。
“假借异兽在北区阀门作乱,队长就能开启阀门,把超异能运送出去……”习籽嘟嘟囔囔的,忽然他灵光乍现,问道,“我们使用沙菩萨进入北区这事,被城防部的人误以为是阀门护卫队和暗夜阁暗中勾结,也就是说……我们今晚进入北区的行动和暗夜阁转移超异能出城是在一个时间?”
说罢,他立马自己给否了:“不对,如果同时进行,我们利用沙菩萨进阀门在先,那转移超异能的暗夜阁肯定可以借机钻空子,可当时我们并没有碰到暗夜阁。”
游客写写画画的手一顿,应景地点了点头。
习籽道:“这次城防军暗杀阀门队长,就是为了扣上一顶莫须有的帽子。”
“有想过帽子是给谁扣的吗?”游客反问。
习籽笑着回答:“如果今晚压根没有暗夜阁转移超异能,而是城防军耍的诈,那被扣上这顶帽子的人就是暗夜阁和阀门护队,目的是……想让暗夜阁内讧!”
“还其他的可能么?”
游客在地上画了两个圈,一个代表暗夜阁,一个代表城防部。
他用石头画了一条线,把这两个圈连接起来后,手指在这根线上点了点。
没说透,但暗戳戳给了习籽另外一条思路。
习籽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双面间谍!”
“一点就破。”游客毫不吝啬他的夸赞,“聪明。”
“双面间谍就能解释,为什么我们进阀门时并没有看到暗夜阁转运超异能。”习籽道,“城防军听了个假消息,以为暗夜阁要在今晚转送超异能,但他们选择按兵不动。当晚,因我们用沙菩萨打开了阀门,刚好让城防军以为这是暗夜阁在进行超异能转送。阀门队长胆小怕事,事后不敢隐瞒沙菩萨袭击北区阀门的事,就上报了城防部。城防部里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所以这件事瞒不住,压不下来就得查,于是,城防部就只能把所有问题都推给了暗夜阁,为了把事做绝,派人杀了队长。队长一死,阀门护卫队和暗夜阁私下交易的事就能顺水推舟推给暗夜阁,城防部对外可以说运转异能的事情败露了,暗夜阁才不得不杀人灭口。”
“既然护卫队队长私通暗夜阁,为什么他要在被袭击之后主动上报城防部?”
习籽道:“这就是做局人的高明之处,他只放出了一个假消息,所有完全不知情的人都被悄咪咪地被卷了进去。队长完全是一个局外人,可就因为胆小怕事,开了阀门,就成了局内人,白白丢了一条命。”
“这个局有个最大的偶然性。”游客听得很细致,提出想法。
习籽知道他要说什么:“你想问,做局的人是怎么能断定,今晚刚好在这个时间段,我们能闯入阀门,给这个局的开端制造条件。”
游客一脸欣赏地看着他,想听他的答案。
“如果是别人,当然不可能。可想想我们今晚的遭遇,就能看出问题。我们在肖府偶遇房小媛,可突然的天降火球导致房小媛顺利逃脱。而我们为了追查火球的来源,就一定会从东区找到北区。至于使用沙菩萨这一点,我猜我们使用沙菩萨从无人区出来的场景都被他亲眼目睹了,所以他才制作了一个连环套,引我们一步步地走到这里。”
“也只有他才会使用这一招,让所有人对暗夜阁恨之入骨的人都聚集在北区。被暗夜阁压制,想找到暗夜阁的我们、被暗夜阁奴役的城防军、还有家破人亡的房小媛和蒋子寒。”
习籽沉声说:“做这个局的人,就是蒋子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