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按惯例,进入重新联盟首先需要攀援深渊地裂最南端的天梯,进入大门。可这条天梯不仅陡峭险峻,修建的方位也很隐蔽,普通人别说攀爬,就连天梯在哪儿都找不到。
就算找打了天梯,勉强爬山去,还不能直接进入联盟。
联盟拥有一个特殊的进出机制,叫夜启宫门制,流程极为繁琐。大概意思是,要想进入联盟就跟古代紧急夜启宫门制一样。
联盟成员进入暗夜阁需要提前报备,详细写明出入原因,人数和时间,经过查验,确保无误后,就会送去给联盟的灵玉使审批,审批同意后,需要传唤者和守门人互验身份牌,身份牌完全契合,才能放人。
游客以前进出联盟都是严格遵守这一套流程,现在他已经脱离暗夜阁,身份消息早就被联盟清除干净,走大门根本就进不去。
习籽“借苍鹰”这招虽然高效,却很冒险,联盟维持了多年严禁外人进入的传统,就依附于一套几近严苛的安保系统。
号称只要能被肉眼看见的,就能被拦下来。
好在这一整套安保系统游客早就了如指掌了,既然摸得透彻了,他就有应对的办法——
联盟的安保再严苛,也只是借助普通的人力侦查,跟暗夜阁这类利用异能安保的组织比不了。所以,早在习籽使用异能绳捆住苍鹰在深渊地裂的上空滑行时,游客便早早地外放异能,将两人的身体彻底包裹在一个巨大的异能球里。
在异能的作用下,联盟的守门者看不见两人,就只能远远看到碧空中有一只苍鹰扑翅飞来,而后缓缓地降落在宫殿的正脊上。
苍鹰尖锐凶狠的爪子一抓,正脊上铺设的琉璃瓦就碎了好几片。
而此时,建筑群的一角,习籽和游客正飘然落地,脚步灵动地躲进了视野盲区。
游客从小在联盟长大,对地形了如指掌,他领着习籽轻车熟路地绕过了众多的联盟巡逻后,径直往烬天窟跑去。
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片满树的枯枝,冷风一卷,地上的残叶漫天乱舞。
本应该里三层外三层防守严密的烬天窟,今天出奇的凄凉,倒映衬得洞口那些奇花异草越发明艳动人。
烬天窟里灵气充沛,源源不断地孕育出各类的顶尖灵器,因此洞外的花草也跟着沾了光。
游客手腕处蓝光一晃,修长的银剑握在了掌心,习籽幻化了个异能屏障,把两人保护在内。
“师哥。”清冷的女声从烬天窟里传出。
窸窣的脚步声消失后,白霜穿着一袭白衣站在两人面前。
她脑袋微低,手交叉放在胸前,而象征她身份的那柄冰蓝色的短剑正垂直插在臂弯处。
“师哥,你还是来了。”
听语气,她应该在这里等候多时,习籽下意识地侧目四瞟,警惕周围围攻他们的联盟成员。
“让开!”银剑划空。
游客喝道:“你不是我们的对手。”
白霜含情脉脉地望着游客,可应对她的是一记冷漠的眼刀,
她只得无奈地笑笑,擡起脑袋,视线跟游客齐平:“我打不过你,却还站在这里拦你,知道为什么吗?”
游客盯着她,嘴角微动,还是没说出口。
——因为宋麒看中了白霜和游客之间的同门情谊,游客不会下杀手。
当年在深渊地裂,如果不是白霜冒险救下游客一条命,他早就死在了同门的迫害之下,现在也不会怎么冷冰冰地站在这里对宋麒喊打喊杀。
白霜突然一笑,双臂往上一顶,冰蓝色的短剑在空中一抖。
寒光四射之下,白霜右臂前屈,快速握剑。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习籽赶忙增强了屏幕的防护强度。
白霜步步紧逼,游客却在原地没动,白霜走到相隔两米的位置时,游客自然下垂的手突然上摆。
剑刃对准了白霜的脖颈。
白霜没有半点胆怯,反倒越走越近,直到剑刃直直地抵住了她的喉咙间,渗出了血条。
白霜单手握住了银剑,手掌被鲜血裹满,她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冷声道:“你要杀盟主,除非你先杀了我。”
从无人区逃离团队起,白霜就已经做足了准备,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盟主的前面。
她的这条命是盟主给的,没有盟主她早就冻死在冰天雪地中。所以长大之后,白霜为了让自己不忘恩德,在若干灵器里选了这一把冰剑。
冰剑也叫白霜,跟她的名字一样。
“让开。”游客不想跟她回旋。
一滴一滴的血从白霜的手中滑落,最终在地上凝固成黑点。
白霜扑腾一声跪地,哀求道:“当年我在深渊地裂曾经……”
“别说当年的事。”游客眼睛一闭,一股郁结之气徐徐上涌。
“我知道我救你一命,和让你放过盟主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白霜坚定地说,“盟主逼死你父母,你背负着血海深仇我也知道。所以,我不央求你什么,我愿意以我的命抵盟主一条命。”
她闭上眼:“你杀了我吧!”
游客手一擡,异能幻化的银剑从白霜的手中消失,只是呼吸之间,银剑重新握在他的掌中,只是远离了白霜。
他步伐飞快,绕过白霜,直奔烬天窟,不愿意跟她多话。
习籽见状,也扯大嗓子冲烬天窟里面吼:“宋麒你个懦夫!拉女弟子出来抵命!有本事你出来,别当缩头乌龟!”
其实习籽骂出这段话之前,他就知道里面肯定没人回应。
他就是单纯想积累积累对方的怒气值,万一宋麒真就是个沉不住气的呢?
游客踩地,在半空翻身,单脚刚踏入烬天窟,一阵极为强烈的寒气把他顶了出来。
这股寒气速度极快,能瞬间直达,拦住他的去路。
游客心里清楚,这股寒气不属于白霜,准确的说,是不完全属于白霜。
有人给了白霜一个加成,让冰剑的威力倍增。
在联盟能有这样功夫的,就只有一人。
须臾之间,一袭通透的墨绿色长衫徐徐降下,将烬天窟的洞口封死。
虚空之中,瞬间轻纱漫天。
习籽看到,中心一段柔软的绿纱悬浮在半空中,一双雪足轻踏在绿纱之上,女人随之翩跹落地。
肤若凝脂,颦蹙间倾城销魂。
女人单手扶起白霜,将她护在身后,随后两人并排站在烬天窟前,同仇敌忾。
“叛离联盟的罪人,居然敢带人擅闯,游客你好大的胆子。”灵玉使张口就骂。
游客把这话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在意,只是他回退了几步,擡手护住身后的习籽。
灵玉使是联盟实力中仅次于宋麒的存在,而且这些年灵玉使一直沉迷功法,从没跟人比试切磋过,很多人甚至都猜测灵玉使的实力早就超过了盟主。
“师叔。”为表尊重,游客朝她行了个联盟的叉手礼。
灵玉使一挥袖:“你滚吧!”
游客笔直地站稳,自打他进入联盟起,就没有随随便便出去的道理。
灵玉使看他不动,叹了口气,面露愠色:“盟主已经退位,白霜才是联盟的新盟主。这些陈年往事,就让它们随风散了吧。”
“如果有人杀你父母,这仇你能轻易就散干净么、”习籽看不惯她这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随口顶撞。
灵玉使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这儿有你说话的份?”
擡手间,她袖间密密麻麻的钢针冲游客的胳膊下方射出,针针切中习籽的要害。
习籽见势眉头微挑,倒也不躲,只是眯着眼,享受着让覆盖周身的异能屏障扛下暗器攻击的快感。
飒飒声戛然而止,习籽这才睁眼去看,钢针射出的力道十足,居然把异能屏障扎的金色骤亮,已经有了破碎的苗头。
“金色异能……”灵玉使一收手,密密麻麻的钢针就如同被磁铁吸引一般,收入了她的袖子里,“你就是大祭司说的那个能改变世界局势的习籽?”
“是我。”习籽回答。
说罢,灵玉使凑上前打量:“外貌身形确实和画里差不多。”
习籽扭头一看,灵玉使的身体突然一下变成了虚影,再次现身时,她把目标对准了习籽的异能载体,好在游客留了个心眼,在她靠近习籽的瞬间,银剑就卡在了她的脖间:“再动一下,身首异处。”
灵玉使哈哈大笑,悻悻然侧头,绕过了锋利的银剑:“游客,告诉你个秘密。大祭司就算不被千刀万剐于联盟的乱世峰,他也活不久。”
灵玉使突然转身:“你既然知道联盟的人使用灵器都会被反噬,那你有想过你父亲,堂堂联盟大祭司也会深受其害么?”
习籽稍微一惊,可并不多。
游客与他不同,他甚至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就算他不被处死,被灵器反噬也没几天可活了。至于你母亲,她本就是自私懦弱的人。”灵玉使轻轻揭过往事,“联盟许诺过过她,大祭司死后,只要她保守秘密,不让你知情,就能在联盟安享晚年,可她却一意孤行,给自己立清高牌坊,给一个死人殉情!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她也不想想,留下一个几岁的孩子茍活于世,这不是自私懦弱是什么?!”
“闭嘴!”游客被压制的怒气终于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可他就算再雷霆大怒,也时刻保持风度,“你不配提他们!”
“执念太深,反遭其害。”灵玉使又道,“忘记这些不好么?你偏偏要想起来,日夜自责,不让自己舒坦。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游客一忍再忍,他知道对方在激怒他,绝不能上当,可对方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知道他最在乎什么,就越往他在乎的事情上捅刀。
习籽看不下去,厉声道:“灵玉使,既然你懂得多,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习籽哂笑:“你口口声声说,游客是自讨苦吃。那我就问问你,他自讨苦吃,跟你有什么关系么?他选择记起来还是忘记,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对方被问得哑口无言。
“大祭司被灵器反噬,早晚也是死,所以联盟杀了他,就是为了给他一个痛快,算是解脱,是么?”
灵玉使朗声回答:“是。”
“你也是联盟的人,你以后也要忍受灵器的反噬,早晚也得死。那你为什么还要活着呢?”习籽反问,“现在去死不好么?”
灵玉使咬牙切齿:“胡说八道!”
“你一口一个为了游客,俩句话不离为了联盟的安危。”习籽指着烬天窟,“那我再问你,里面的烂人让你们使用灵器,让联盟的人都深受反噬所害,这难道就是维持联盟长治久安的万全之策么?”
灵玉使回答:“灵器才是实力的保证,没有实力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习籽被他这话气笑了:“如果不是宋麒提出唯实力论,让联盟的人为了强大不择手段,不惜以性命相抵,你扪心自问,他们真的愿意么?”
习籽说:“你问问那些常年被灵器反噬所害的人,有的人一到晚上身体就如同被烈火焚烧般痛不欲生,有的人日日夜夜忍受钻心蚀骨之痛,难道他们午夜梦回,难道没有后悔过当年使用灵器么?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会做出这个选择么?!”
“小习。”游客温柔却又平静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质问,“够了,跟她说这些没意义。”
习籽只得咬牙收回自己的思绪。
刚才那番话就如同雨打芭蕉般,砸进了灵玉使和白霜的耳朵里。哪怕她们的意志再坚定,也有动摇的一刻。
因为人会后悔。
只要有某一刻他们听进去了,有了悔意,这番话就起到了作用。
游客重新擡眼时,全身杀气四溢:“今天宋麒必死。”
他呵斥道:“挡我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