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毒?”习籽冷不防瞥了一眼故作神秘的少年,煞有介事地夹了一块鱼排往嘴里塞。
少年:“……”
他最不怕的就是死。
习籽从容地咀嚼食物,自然地扫了一眼面前少年的脸。
琥珀色的星眸,高挺的鼻梁把两侧精致的容颜勾勒得立体而深刻。习籽在职高时,语文成绩太差,无法用最准确的词语来形容此人的容貌。
用一种不恰当的比喻,倒像是玉石店里冰雕玉琢的美人。
“你是B组的水手?”习籽问。
没等对方回答,霎时,习籽身后一震,紧接着餐盘砸地,噼啪作响。
众人猛然一惊。
习籽回眸,刚还从容吃饭的大副突然面色秒青,嘴唇发乌,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触电般抽搐。
几秒后,翻了白眼。
苍老的声音提醒:“第一个死的是大副,孙昊通!”
周围尖叫声不止!
“死人了!!!”死鱼眼水手朝习籽冲来,一巴掌打翻他的饭盘,“是你对不对?”
习籽面不改色心不跳。
孙昊通按顺序是第一个,死亡的方式是被人下毒。
“就是他!”死鱼眼攥住习籽,“我今天在甲板上亲耳听他说,我们所有人都会死!第一个死的是大副。孙昊通是你杀的!是不是?”
过多解释无益,习籽心知肚明,一旦被咬定杀人,他难辞其咎。
习籽起身,捏了捏坐对面少年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问:“小帅哥,你信我吗?”
冷脸少年一言不发,目视周遭。
“干什么?”李平和火急火燎地赶来,一探究竟。
他进门瞅见倒在地上的尸体,和被人团团围住的习籽时,身体一颤抖,瞳孔紧缩。
二副和大副关系匪浅,情同手足。二副死了个得力帮手,内心愤懑不平。
二副见凑到李平和身边,恶狠狠瞪着习籽,小声咬耳朵:“毒发身亡。”
死鱼眼道:“轮机长,这个小兔崽子和你今天在甲板上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人一定是他杀的!他下一步就要杀死所有人!”
李平和波澜不惊地旋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片刻后抽了把椅子坐下。
他眯眼望着习籽,冷声朝众人喝道:“B组的水手出去!”
船长一死,作为和船长有八拜之交的轮机长主持大局。
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B组水手得了令,只得呆愣地收拾起碗筷,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出饭堂。
饭堂内,就剩下A组的几位手上沾血的水手、二副、轮机长、习籽以及这位一言不发,面容姣好的B组水手帅哥。
“yk手表”帅哥手指叩得桌面哒哒响。
他低头把鱼刺全挑出来,慢悠悠地把鱼肉送入口里,悠哉地咀嚼,视若无物。
“我说B组的水手出去!”轮机长眼珠子能瞪出血来。
他杀掉船长不仅仅是因为刘希从出轨了他老婆,背后更大的计划是,他要借着除去奸夫□□的由头灭掉刘希从。
师出还得有名,要不然他手下的一众水手和大副二副如何能和傻子似的听他摆布,喊打喊杀?
忍气吞声二十多年,好不容易过一把船长呼风唤雨的瘾,被一个毛头娃娃公然羞辱,面子哪里挂得住?
李平和轰然起身,手抵在裤腰带上的刀鞘上,随时准备拔刀。饭堂里可都是A组的人,就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B组水手死于非命,也没人会察觉。
习籽的声音传来:“这饭菜没毒!”
游客:“……”
众人目光重新扫回去。
习籽用筷子扒拉滚落在地的食物,肉菜色泽鲜艳,习籽饶有兴趣地点了点自己的智能手表。
滴滴……
手表射出的纯白光线在食物上扫描,机械电子音响起:“检测完毕,无毒,可放心食用。”
智能手表是习籽他爸在他上职高时买的生日礼物,听说是花重金去科学院研究所私人订制的一款超级手表。除去一般智能手表该有的功能外,还有测毒、测距、检测生命体征等等一系列超人性化功能。
因为手表的内置程序多且杂,以至于习籽都没有摸透智能手表的所有功能。测毒功能,他还是第一次使用,没想到效果不错。
“那他怎么死的?破手表到底好不好使?”死鱼眼瞪着习籽。
习籽起身朝着轮机长走去,在他身边兜了好几个圈,似笑非笑地道:“在甲板上的赌……?”
“你赢了。”李平和大义凛然地转身,招呼几个水手把尸体从船舷上扔下去喂鲨鱼。
“轮机长!”二副杨云松扯开嗓子吼,想给兄弟讨个公道。
无缘无故横死,难道就这样抛尸海里,不查查原因吗?
“习籽!”杨云松怒火中烧,抄起一把椅子朝习籽砸过去。
啪啦一声响,习籽闪躲过去,塑料椅当初四分五裂,碎片横飞。
杨云松骂骂咧咧:“这件事他妈的没完!就算这辈子出不了海,我也要给我兄弟报仇!操!”
他摔门而出。
轮机长都没有降罪,他作为二副,自然没有资格明面上杀习籽,但以杨云松的火爆脾气,他不会善罢甘休。
这艘船上,活着的人没有无辜的。
午休后,船上广播叽叽喳喳地播放《航海之歌》,震得午休的习籽太阳xue突突乱动。
他百无聊赖地在床上扭了个身,一擡眼就瞅见一个背影在窗边帮他挡日光。
习籽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yk手表少年?
“嘛呢?”习籽伸了个懒腰,咕噜咕噜灌了两口水,清醒了,“在B组不受待见,投靠我了?不好意思啊,我哥刚走,你睡他的床,我觉得你嫌晦气。”
中午没吃多少东西,习籽肚子开始咕咕叫。他从铁皮柜子里掏出牛肉罐头吃了几口,这还是他哥留给他的,想到这里,他又莫名地伤感起来。
少年终于纡尊降贵地把眼珠子瞅向了习籽,他之前都没正眼瞧过。
“yk?”习籽试探地问。
“游客。”
“我猜猜,你想问我的手表,是吗?”习籽舀了一口牛肉粒,还挺劲道,比保质期三年的罐头味道要好很多。
“嗯。”游客保持他一贯惜字如金的做派。
“手表我爸送的。”习籽道。
没了。
游客:“……”
“还想问什么,你就问。”习籽把罐头嚼完,又喝了两口功能性饮料。“趁我心情好,等我肚子里的牛肉罐头消化完,说不定我就改口了。”
“救我。”游客的声音飘逸,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磁性。
好听,但却不冷。果然,以声音取人总是会遇到离奇的事情,声控习籽默默神伤。
习籽:“……”
他懵了,也没搞明白怎么一回事。
“……啊?”习籽声音拖得很长。
“只有你能救我。”游客望着蔚蓝色的大海,“船上的人都会死,第一个死的是大副,这是你说的。”
高冷的帅哥认同他的想法?
习籽觉得不可思议,他刚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连轮机长这类德高望重的人都觉得他脑子出了问题。
“你信我?”习籽瞠目结舌,“为什么?”
“宁可信其有。”
习籽:“……”
您这不是为了讽刺我,才来的吧?
习籽把他推出去前,还贴心地给他塞了两盒牛肉罐头:“那你当我放屁!罐头记得吃,我哥送我的,扔了小心他大晚上来找你玩!”
游客:“……”
游客说了实话。
“我不想死,所以我来找你。”游客猜到习籽要笑话他,提前断了他的路,“每个人都想活着,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
“你为什么不等我的说法应验了几回后,再来?”习籽笑了笑,“这样貌似更有说服力,要不然,对了一个,后面全错了,多尴尬。”
“我无法保证,下一个是不是我。”
游客的思维很缜密,他每做一件事都会预估发展的态势和结果。他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地位,一旦有任何风险,都会提前规避。
诚然,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反而是最明智的选择。
只可惜,船上聪明的人只有游客一个。
“睿智!”习籽竖了大拇指。
“你能救我吗?”游客把话题重新绕回去。
“我为什么要救你?”习籽玩世不恭惯了。
救了你,你活了,那我就永远轮回下去。习籽可不想浑浑噩噩地在海上漂一辈子。
“你帮我活下来,我帮你活命。”
习籽的下巴都差点惊掉。
我一个死不了的人,需要你帮我活命?
习籽嗤笑时,饮料差点呛到鼻孔里。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预知未来,但根据世界的守恒法则,得到了什么,就必定会失去什么。而一个人最害怕的,就是失去这一条命,你今后会遇到麻烦,我能帮你。”游客眼珠子一动不动,不像是撒谎。
“搞清楚,现在是你求我救你。”习籽认为目前本末倒置。
“现在,不代表过去。”游客目光坚定地打量他,“你可以试着接受,小怪物。”
习籽:“!!!”
他讨厌这个尬出天际的名字。但不得不说,游客的话让他有了更深入的思考。
根据守恒法则,得到了些什么,就必定会失去什么。
得到了永生,会失去什么?
苍老的声音从来没和他说过为什么自己和常人不同,为什么自己能在时间轮回中任意回到过去?
习籽头皮发麻,细思极恐。
像陷入了一个圈套,无法挣脱,只能听从别人的建议来过自己的人生,做一个被安排和被操纵的提线木偶,着实无趣。
“好!我答应你。”习籽在拉锯战中败下阵来,“不过我提前说好,我不一定能救你。”
“你一定可以。”游客果断。
习籽伸了个懒腰,把窗户打开。
甲板上收工的水手们懒洋洋地吹着海风,聊着抵达海岸后的狂欢,丝毫不知危险已悄然而至。
距离上岛时间还有不到五个小时。
这意味着,五个小时里,随时会有人死亡,没有征兆。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船上所有人都会死,我猜所有人也包括你。”游客敲了敲他的yk手表,“一个能预见未来的人,是不会让自己死的。既然能救一个,多一个也只是数量问题。”
额……似乎自己的说法让他产生了某种误解。
“小狐貍。”习籽冷笑一声。
尽管说得头头是道,但问题在于说得再好也无法随便改变老头子的想法。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违背过声音的意愿。
连简单到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没有违逆过,留下一个大活人,他会同意吗?
会不会太得寸进尺?
习籽舒了口气:“今晚给你答复,期间我确保你不会死。”
一个冷酷到生人勿进地步的人竟然也怕死?!
他不敢轻易允诺,毕竟这事能不能成,还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老头子不知是人是鬼,能不能救一个人他说不准,但让一个人晚点死,求一求老头子兴许会答应?
“换个话题吧,大副的死,你觉得是谁?”习籽想探一探游客的底。
既然他能巧妙的规避风险,又是他提出率先中毒这一说法,他肯定知道什么。
他能在自己面前说出他知道的真相,或许,这个人能成为自己在这艘船上唯一可靠的伙伴。
“李平和。”
果然,猜得一模一样。
“原因呢?”习籽接着问。
“他在拉拢你。”游客叩了叩手表,“第一,他帮你达成许诺的计划,他能邀功,让赢了赌约,你就会心甘情愿地与他合作,他能借此吞掉渔船上所有的利润。第二,你亲口说出全员都会死的事实,无论人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的,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认定凶杀是你。因为你哥哥被李平和的人所杀,你给你哥哥报仇,疯狂报复,名正言顺。综上两点,他都在变相地捆绑你,让你为他卖命。”
游客捏了他的肩膀:“希望今晚,合作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