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刚拂晓,习籽正眯眼打盹。
走道上“嘭”地一响,房门被重重一摔后,陷入短暂的静谧。
华哥在床上睡熟了雷都打不动,习籽被巨响惊醒,披了件外套往金属防盗门的猫眼里窥探。
过道两侧的楼梯间有窗户,只是公寓的大面太宽,外头又是微光乍现,就显得走道中段黑黢黢的,看不太清。
唯一的光源还是靠帖着地面的绿色安全出口标志。
突然,又是一个砸门声,习籽面前的防盗门都跟着颤了颤。
猫眼中,一个扭曲模糊的人影飘过,习籽刚要推门,黑影瞬间又消失不见。习籽一惊,在猫眼里四处寻找。
这时,一个巨大的瞳孔和他四目相对!
习籽猛地往后一倒。
呼……
剧烈地喘息完,习籽才平心敛气地重新凑上去看。
什么都没有。
飘飞的黑影,突然闪现的瞳孔,全都消失了。
八点整,雨亦奇和小鬼两人准时敲门进来时,习籽正趴在桌上补觉。领教过华哥的深夜太极拳后,他还是觉得像学校那样趴着睡舒服,就是醒来后,手臂和身体分离了似的,没有知觉。
公寓的服务生推来餐车,依次上菜。
早餐并不丰盛,连肉沫星子都看不到。习籽也顾不得荤素搭配,昨晚没睡好,大清早又受到恐吓,这会儿肚子空荡荡的,晃一晃,全是压惊灌的水。
“黑影?”小鬼嘴里的素菜包子不香了,嗦了口稀饭,“砸门声?”
“嗯。”习籽点头。这事他亲眼目睹,错不了。
雨亦奇低头干饭的脸擡了起来,看了眼小鬼,又转向习籽,明显不信。
习籽略不爽地把调羹往稀饭碗里一扔。
华哥全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乐呵呵地把包子馅吃得干干净净,留了个啃得丝毫没有半点食欲的包子皮放在习籽的碗里。
习籽:“……”
华哥吃人嘴短,一看弟弟不占优势,一拍桌子,帮他镇场子:“你们不信弟弟的话?”
习籽:“……”
那架势摆明了像随口胡诌,信的人被他一巴掌这么一拍,也存疑了。
“我睡到自然醒,没听到声。”小鬼吹了吹滚烫的热稀饭,“就算我睡得死,领队不会。他睡眠浅,毕竟警署出来的,反侦察能力强,一有动静他第一时间会发现。”
小鬼的言外之意是,连对门的习籽都听到了巨大的砸门声,处于事发点的雨亦奇不可能没听到。
这事儿真就奇了怪了,眼睛能骗人,但耳朵,触觉能跟着一起骗人吗?
吃过早饭,科考队的人换好制服,戴好面具,在公寓下的方形草坪集合。
混入科考队的六人防止露馅,故意往后站。
金二爷热衷于站在习籽身后,华哥碍于科研队规矩,无奈只能把专属位让给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到前排。
“老大没来,15个科考队员照样顺利进入高新技术区,所以雨亦奇之前说的要凑齐16人,压根就是扯淡!”金二鬼在习籽耳边嘀咕。
队伍朝蛋壳结构的科研所浩浩荡荡地进军。
一队人马穿着统一,队形整齐,还都戴了罗刹面具,照理说是件引人注目的事儿。但从公寓到科研所途径了各大商场,会所,医院甚至是老人扎堆的疗养院,一路上,都没人侧过头。
想必,在这以科研闻名于世的高新技术区,碰到来往的科考队于他们而言就像是打雷下雨般,是家常便饭。细细想来,也能解释,如今安逸生活的居民大多都是若干年前被选拔进入科研队,不愿离开的。
他们抛弃了外界一切的恩恩怨怨,看到什么人,往后会如何发展,早已司空见惯。
“游客进来了。”习籽没告诉金二他收到游客短信的事儿,“所以进入高新技术区的总人数不变。雨亦奇做事谨慎,不会误判。”
两人交头接耳声音过大,惊扰到旁边的科考队员,那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习籽感觉那人就是在山洞里找茬要看他手表的那个。
习籽和他两人目光相对,互不相让,还是金二低头道歉后,拉着习籽去了队尾,把孙爷和胡爷挤到前面去了。
这次算他们运气好,赶在高新技术区聊天被科考队员逮着了,若是在外界,这可是大忌,没那么好糊弄。
在科考项目组,成员之间都达成共识。在外界做任务时全程闭麦,只有领队和助理能短暂的进行任务上的交流。一旦科考队进入高新技术区,到了自家地盘,所有人的防备心都有所减弱,偶尔闲聊,只要持续的时间不长,都能接受。
“你怎么知道老大进来了?”金二有了前车之鉴,聊天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们进来后,乌云遮月,由黑滴效应产生的入口就消失了,他怎么进来?”
“不知道。”习籽低声,“可能因为警署闯入,导致原有的探测系统被高新区的研究员人为篡改过。当晚,高新区的目标重点集中在警署,从而忽略了科考队。给游客准备的科考制服和专属身份卡都在雨亦奇手上。他当晚帮我们刷卡时,估计顺带多刷了游客的。这么多人就少了一个,系统漏查,八成没检测出来。”
“是这样吗?”金二将信将疑。
“我也是猜的。”习籽也是云里雾里跟着雨亦奇进来的,对于探测系统的运行机制也没摸清。
“是他们!”胡爷小声嘀咕。
主街道上,张牙舞爪的警署队跟他们狭路相逢。
相比昨天,今天的气焰越发嚣张。唯一不同的是,年轻警员没有搬运装有异能的黑箱子,应该是昨晚和房博士的交易结束。
警署的这次的领队是阁老身边的女人。
两批人短兵相接,一个女人的嗓音率先打破僵局:“警署靠的是人脉,关系,谁掏空心思不择手段往上爬,在这儿,靠的是真本事。雨亦奇,这是你昨天的原话吧?”
女警扯大嗓子,堂而皇之地吆喝。
话毕,她故意凑近:“想知道,昨晚警署和房博士达成了怎样的合作吗?”
雨亦奇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整个队伍跟着颤颤巍巍地往后挪,小鬼实在退无可退,于是使了把劲儿,抵住雨亦奇的后腰,撑着他站稳脚跟。
女警正大光明地别过雨亦奇的耳廓,像要亲他的脸:“警署全队三百多人全部加入高新技术区,昨晚刚完成的组建任务。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警署,而是护卫队,高新技术区高级护卫队。你觉得,事到如今,我们算是靠真本事,还是卖主求荣呢?小帅哥。”
雨亦奇略微勾起的嘴角被抹平,瞳孔里散发着慎人的光。
女警被他的气场顶得激灵灵小退一步,但红唇依旧离得很近,像下一秒能精准咬中雨亦奇的脖颈。
“那就祝你们旗开得胜。”雨亦奇声音冷得如同刺骨的寒气,“别怪我没提醒你,在科研面前,靠人手顶着枪杆子毫无用处。房博士异能载体投产结束之日,就是护卫队从高新区销声匿迹之时。秋后蚂蚱,能蹦跶多久?”
雨亦奇这话不仅是宣战,更是忠告。
阁老和刀疤男早已在警署被官僚和形式主义所同化,但这次投靠高新区的还有一大半年轻人,他们刚入警署,甚至可能连警署的联合行动都没有参与过。他们只是一味地服从上级的指令,或许并不知道这次进入高新区意味着什么。
倘若真是卖主求荣,能让这些年轻警员换个地儿好好地活着也就罢了,可惜结局并不是。
明明注定死亡,却还要不顾一切往上贴,不值得。
房博士是不会让垃圾基因污染基因池的,现在他留着警署,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甚至还给他们一个护卫队的头衔,说到底就是为了稳定军心,至少在66箱异能投产入非生物载体之前,让警署这群人能踏踏实实的。
警署只不过是转送异能的邮差,属于中间商,不足为惧,房博士真正忌惮的,是拥有异能的开发和收集权的暗夜阁。
女警从容地瞥了眼身后的警员。
那警员知趣地领着护卫队四处巡逻,她嗤笑一声,说:“可我们掌握着守秩者的软肋,房博士就算想杀我们,也得……”
“你明知道,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雨亦奇轻飘飘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她佯装的坚定。
方才那番话早已入了她的耳朵,她听进去了。守秩者的软肋一说,只不过是她麻痹自己,欺骗自己罢了。
两人争锋相对间,女警的额间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嘴角抽搐,这意味着在这场拉锯战中,她惨败。
“高新技术区对于你们所拿捏在手上的软肋丝毫不感兴趣。就连警署就能勘破的东西,向来以科研闻名的高新区会被你们所牵制?每年单从高新区委派去世界各地做科研的队伍成百上千,还不包括实验室内的固定研究队伍。以现如今掌握的科技水平来看,找到人血和异能融合后的绿血液体的配方,只不过是时间问题。”雨亦奇故意笑了笑,他的笑容阴森可怖,话语刀刀致命,“而时间,在高新技术区,不是问题。”
雨亦奇话毕,便领着科研队伍往科研所大楼扬长而去。
那话乍一听软绵绵的,没一句狠话,但顺着连起来,却是一字一句,杀人诛心。
女警肤白貌美,还年轻漂亮,却跟了个白发苍苍的阁老,一看就是识大体,懂得如何踩着人往上爬的聪明货色,雨亦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傻子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护卫队的警员整齐划一都戴军帽,护卫队别过科考队时,最后排一个不起眼的小警员故意往习籽身上一蹭,鬼鬼祟祟地跟着队伍快步离开,像顺了什么东西。
金二眼尖,在那警员溜之大吉前,一把镇住他的胳膊。习籽见势也侧身去挡,两人分置于一前一后,小警员退无可退。
“你们干什么?”护卫队里有人吆喝。
警署果然不懂规矩,撞了人还贼喊捉贼,习籽心里暗骂。
警署人马乌泱泱地过来,眼看双方就要兵戎相见,撞人的年轻警员知道再闹下去不好收场,于是在习籽的手背上拍了拍,低头鞠躬。
温和而熟悉的感觉在四肢百骸中晕染开。
那人蜻蜓点水般地拍完手,扭头要走,习籽赶忙拽住他的臂膀,迫不及待地去撸他的袖子。
金二,小鬼立马围上,雨亦奇小声对习籽道:“算了。”
是他!是游客!习籽完全可以肯定。
刚才那掌心的触感和刚进巴鲁刚山时,游客捂着他的手颠簸了几个小时的感觉一模一样。他觉得不会记岔。
习籽撸他的袖子要看他的手腕时,他故意躲开了。明显就是在刻意隐瞒身份。
游客始终被帽檐遮挡着面容,但从他手心的温度,他的反应,他的动作,和他的身形来看,错不了。
警署的人昨晚通宵跟随阁老和房博士谈判,游客又混在警署队伍里,难怪他今天天没亮才和习籽报平安。
不知道,他混入警署,不愿意暴露身份,想做什么?
五大主城区,名宁。
高级别墅外的小花园,一个波浪金发的中年女人手持铜剪,剪了朵盛开的月季。她面色发黑,神情和此时还没浇灌的花圃一样,蔫蔫的,没什么生气。
落地窗边,素色纱帘被一个着西装的老头拉开,阳光照射在藤椅上。从后面看,藤椅上坐了个人,正优雅地俯瞰着花园的一举一动。
老头挽好纱帘后,才小心地敲了敲椅背,半晌没有动静,老头才轻手轻脚地挪开了覆在中年男人脸上的金融杂志。
难以想象,金融杂志的头条版面竟然全是杜撰的八卦新闻,还离奇的附了张习名的黑白照。
“自从私立医院向社会宣布习名少爷意外离世后,夫人变得沉默寡言了,一日三餐只进了些矿物质水。史密斯医生说,夫人要宣泄,不然容易憋出病。”管家恭敬地递上咖啡,习均喝了一口,恹恹地挥手让人拿开。
保姆端着咖啡杯,唯唯诺诺地退出去。
“无良媒体除了在网络上大肆炒作,现在还大张旗鼓地在金融周刊上议论此事。”管家合上杂志,贴身伺候习均换了一身黑色西服,在他的胸前别了朵白菊,“说……”
“说什么?”习均眯着眼,无精打采地问。
“说大少爷的死大概率是兄弟相残,习名少爷一死,您的继承人就只剩下小少爷,所以大多数的言论是在推测,您旗下多家私人银行的归属权,不日将落到小少爷身上。”管家战战兢兢,“而且,金融时报和娱乐周刊联合指出,小少爷与习家关系不睦,且身世成谜,他们已经深扒小少爷和……他母亲的过往。我已经安排专人去公关,绝不会让人查出来。”
“嗯。”习均点头,吐了口浊气,“那个小畜生还在千域岛?”
“我们的线人昨晚九点二十六分来报,小少爷已经顺利进入千域岛高新区。”管家面露担忧。
“和那个少年一起吗?”习均问。
管家点头:“老爷,那个和小少爷拥有同一批次手表的少年到底什么来历?”
“这是习名的选择,多说无益。”习均叹了口气,“游客会保护他的,你不用再找人盯着了,安排他们去查一个人。”
管家退到沙发后的绿萝边,觑见水晶茶几上安静地躺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少年银色短发,面容俊逸,他身下是一具倒在血泊的尸体。凑近看,案发现场像极了一朵盛放的玫瑰。
死的正是连西。
管家拿起照片,看了又看,不解问:“老爷……,这,不是跟小少爷一起的黑尔敦沙漠科考队的领队雨亦奇吗?”
“你看背面。”
背面的照片背景是一片沙丘,黄沙滚滚。少年正对镜头,笑容憨厚,右下角写了一行小字——雨亦奇,摄于黑尔敦沙漠。
管家意识到问题:“这……?”
习均不疾不徐:“连西死的当晚,雨亦奇在黑尔敦沙漠。帮我去查,这个杀了连西,跟雨亦奇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