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年啊 作品

第71章

第71章

福溪渠弯道水流湍急,河床内碎石嶙峋,一行人蹚水时都格外谨慎,生怕突然一道激流把人直接冲跑了。

之前在送葬队时,有了习籽的点拨,此时的张爷一马当先,领着大家按照印象里的路线赶路。他踩着水回头:“老大,横跨过福溪渠,就能看到一块长了青苔的地界碑,走那条小路不用在丛林里弯弯绕绕,那条路经常有人走,少有毒蛇猛兽。”

“不是我说啊,张爷您不会是特种兵退役的吧?耍枪溜,路还这么熟。”华哥夸完张爷后,就要躬身要去捧水喝。

他一路走了许久,腿脚酸痛,口干舌燥的。

习籽忙镇住他的手:“别,这水不能喝。”

“不能喝?”华哥一看这水清澈透亮,也没嗅了到其他味道,就问,“为什么?我看这水挺干净的,应该算天然矿物质水。”

“是矿物质,但不是天然,水里全是无色无味的人工肥料,你真敢喝啊?”习籽好意提醒。

“这里的水不安全,等过了熔金岩洞后,应该能好些。”游客提醒众人别乱喝水,便从手表储物空间里取了一壶水出来。

华哥喉头一滚,心里大喜,心想游客哥哥看上去冷冰冰的,心里还是关心照顾他的。他赶忙伸手去够:“谢谢游客哥哥。”

这手刚伸出去,就对上了一个孤傲的背影。

游客不知何时早已经背过身去,把那壶水递给了赶路的习籽。

华哥:“?!!”

习籽扭头扫了一眼华哥,也不是被他恶狠狠的目光给胁迫了,就是单纯不渴,尴尬地摇了摇头:“我不渴,给华哥吧。”

游客倒是个不怕得罪人的,听到习籽说不喝,他才便把那水原封不动地转交给了华哥。

这一波操作看得华哥呆如木鸡,人都傻了眼了,两手直哆嗦。

他指了指习籽,又回指了游客,气得牙齿都在磕巴:“行啊!你们俩!狼狈为奸戏弄我是吧?!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人性啦!我……”

他打也打不了,只得缩了手,义愤填膺地搂过领路的张爷。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人关系这么好了,都搂到一块了。

华哥嘟哝着嘴,眼中钉似的瞪着俩人:“都他妈一个tea!我刚冒着冲撞何叔的大忌讳跩棺材板,给他们俩解了围,才让你们没接着当成擡棺匠。他们不把我当恩人也就算了,这他妈还变法的羞辱我!”

“没有。”习籽招了招手,“你别这么想。”

“你看!”华哥怒不可遏,“奢宠而骄!”

习籽:“……”

“我算是看明白了!那什么歌里总唱‘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敢情从头至尾,你俩都没拿我当兄弟。”华哥说得还起了劲儿,眼泪哗哗的。

他转头一盯习籽,擤了把鼻涕,傲娇地问:“喂!你俩不解释一下吗?啊?!”

“解释什么?”金二爷自从受了重伤,连带着脑子也不太好使了,后知后觉地问。

习籽捂着脑袋,不想在这事儿上继续扯皮了,抄过水壶搓了搓,往上冒哈了口热乎气,这一破动作看得游客莫名其妙的。

“习籽弟弟,你这是……?”金二爷不解地问。

习籽把水壶递给华哥:“呐,这是全新的,我给你吹过气,都没给其他人,第一眼就看上你了。喝吧,华哥。”

华哥:“……”

周围一阵嗤笑连绵,华哥气得脸色通红,气鼓鼓地走远。

“你……气死我了!”

他也是在气头上,脚底下踩了个什么东西,猛地滑了一跤,摔了一身水。

本就天没亮,露深寒气重的,冻得华哥直哆嗦:“大爷的,手气背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出暗道时,胖姨把手电给了张爷,此时张爷手里的手电光晃来晃去的,恰好几束光投射到了溪水底下,水面上波光粼粼的,直晃眼睛。

“这他妈什么东西?”华哥屁股全湿透了,索性坐在溪水里摸起来。

想一探究竟,什么东西让他跌了一跤。

习籽比了比距离,他摸的地方刚好是摔跤的位置,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你他妈还关心我呢?!”华哥一边摸河底的玩意,一边骂他,“你关心游客哥哥多好啊,人家多照顾你,水都得你先喝,你可别关心我,省得某人在旁边暗自诅咒我。”

游客:“……”

游客被无意中伤,也不尴尬,平静地侧过头去。

这时,华哥突然脸色一变,瞬间一改往日泼皮无赖的性子,一手搀着起身,半蹲在地上。

他这一神奇的姿势吸引了习籽,他问:“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华哥鬼鬼祟祟地朝他招了招手。

习籽大步走近时,他又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小点声。习籽哦了一声,踮着脚,慢慢地踩水到他身边,半蹲着。

那溪水底下,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像是在烧开水。但近看时,却看到了一个人脑袋大的黑蚌。

河蚌表面闪着金属光泽,若不是河蚌开了口,露出洁白干净的肉质与体表的漆黑一片显得格格不入,习籽都很难注意到。

“看!”华哥低头指着河蚌的外壳,“钢琴烤漆黑的外壳,可不是一般的黑蚌。”

习籽眨着眼睛望着他,想听后续。

华哥从河床内寻了颗巴掌大的石头,往那河蚌开口处一放。手指一弓,细心地往那河蚌的金属壳上轻轻一敲。

只见,刷地一声,原本张开的河蚌瞬间闭拢,更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原本坚硬的河内石头被河蚌的外壳一夹,咔嚓一声,碎成了两段!

“我……”

“靠”字没叫出声,就被华哥紧急捂住嘴。

又咸又怪的味道顺着嘴唇钻入口里,舌尖和口腔全是莫名其妙的味道,想吐又吐不出来。果然,这水和游客说的一样,看起来清澈甘甜,其实压根不能喝。

“嘘!”华哥小声一嘘。

波光粼粼之下,那闪着金属光的黑色河蚌不知何时游到了习籽的脚下,一动不动的,开着口对准他的脚腕。

似乎在等待时机,一口咬下去!

刚才这玩意的威力所有人有目共睹,习籽不敢轻举妄动,还是脚丫子要紧,要是被这玩意一夹,绝对得成残疾了。

过了两分钟,河蚌没察觉到异样,才缓缓地窜到不知道哪个水草底下去了。

危险解除,两人才敢大口喘气,习籽拍着胸脯问:“刚才那种河蚌你认识吗?”

“废话!那玩意臭名昭著,你不知道?”他吼完转念一想,好像真不知道,又补充,“你不是千域岛的。那种蚌学名叫玄青细砂蚌,通体黑色金属光泽,如果细摸外壳,能感受到细微的磨砂质感,因此得名。这可是危险物种,每年岛上都有好几万人被夹断腿呢!”

“没有捕杀吗?”习籽问,“这么危险的东西生活在河里,不怕出人命啊?”

“没用。”华哥抄过张爷的手电往四周的水域里照射,“大家注意点,被这玩意夹住就完蛋了。”

张爷和金二爷两人赶忙点亮各自手里的手电,睁大眼睛四处照,生怕出事。

华哥对习籽道:“这蚌不完全算河蚌,海水和淡水双栖,每年从崇海回游到千域岛的水域。这玩意只在崇海中繁殖,所以在岛上人工无法控制,只能任由其繁衍。但这种蚌行动迟缓,从不主动攻击人。只要不出大动静,一般没事。”

“千域岛水域里都有吗?”张爷和金二爷不太相信,这两位也是千域岛土生土长的,没听说过这种凶残的物种。

“外流河都有。”华哥说起来滔滔不绝,“我记得五大家族主阵地都在千域岛的中心城区。城区的河流都有严格管制,而且也属于典型的内流河,当然不会有玄青细砂蚌的困扰。水域事故大多出现在远郊或者近海,我在千域岛码头干了几年高级运输指挥员,知道的比你们多。”

“看来,福溪渠确实联通着千域岛的通宣河,我记得通宣河最终流向崇海。”游客点了点头。

“福溪渠的溪水内营养过剩,导致玄青细砂蚌疯狂生长!”华哥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个头比外面河流里的足足大了好几倍!”

华哥第一眼看到时还不敢确认,盯着看了许久,敲完了蚌壳,看到如此惊人的咬合力,他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时,一直不开口的张爷按奈不住了,他急匆匆地道:“我倒是有个主意,能让我们加速不少。”

众人本就要沿着河流找到熔金岩洞,但随着地图深入,福溪渠在深林内部还有若干分流,河床交错纵横,要准确定位恐怕要费一番波折。

张爷刚发话,习籽就警惕地望了一眼游客,两人打了个对眼,决心听从张爷的提议。

习籽故作欢喜:“张爷之前勘察过地形,听他的错不了。”

张爷腼腆地挠了挠头:“我这主意和勘察的地形无关,跟玄青细砂蚌的生活特性有关。”

“特性?”习籽问。

“据我所知,玄青细砂蚌夜晚陷入沉睡,所以消耗养料较少,会选择在营养浓度较低的环境下生存。一旦太阳升起,玄青细砂蚌养料消耗就会加剧,它便会挪到营养浓度较高的环境。如果我没猜错,福溪渠内的肥料应该都是在熔金岩洞投放的。”

“所以,等天一亮,咱们跟着玄青细砂蚌,就能找到熔金岩洞!”华哥一拍巴掌,“对啊,张爷还是脑子好使,我怎么把玄青细砂蚌的生活习性给忘了。有了这个自然向导,找到熔金岩洞轻轻松松!”

众人得了令,都低头小心寻找溪水里其他的玄青细砂蚌,好在不负众望,十分钟后,游客火眼金睛,在岸边的一丛黑黢黢的水草里找到了一颗。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跑掉的。

此时,时间刚过五点,天上还挂着月亮,众人一清早就被吵醒送葬,个个累得不行,四处找树靠着小憩。华哥换了身游客哥哥的衣服,才睡下。

不到五分钟,周围是鼾声四起。习籽没什么瞌睡,手搀着脑袋望着树上早起的鸦雀。

睡不着,索性帮忙看着水里的玄青细砂蚌,别跟丢了。

还是身边一软,一阵腾腾的热气扑来,习籽才晃了神,侧头一望,游客正饶有兴致地和他并排而坐。

两人也不说话,就这样相互依靠着,还挺暖和。

“不知道,何叔下葬了没?”习籽挑了个话头。

“这是他的选择,别想太多。”游客一只手灵巧地绕过他的肩膀,想去搂他,但没下去手,在犹豫该不该碰他,“何叔不被枪杀,他的病也撑不过几天。他用自己的死救了我们,也算换了种方式得以延续。”

习籽叹了口气,往后一倒,游客吓得一惊,手赶忙缩回来,不知道放在哪里。

“也不知道雨亦奇和小鬼他们怎么样了。”习籽嘀咕,“如果他们没去地下一层破坏孤山计划,这个时候应该和我们在一起。”

游客从口袋里摸了摸,找了颗糖,撕开糖纸,塞到他嘴里。

习籽嘴里一甜,扭头欢喜道:“还没吃完?”

“镇里小孩给的多,我留了点。”游客又剥了一颗,塞进自己嘴里,“雨亦奇去破坏孤山计划,我能理解。”

习籽嘴里酸酸甜甜的,他抵着糖果顶着腮帮子,瞥着他:“为什么?”

“他去参加黑尔敦沙漠科考,费尽一切留在高新区房博士身边,做这么多就是想知道,芷族人活不过二十岁的诅咒,到底是人为还是天命。”游客目光里带着淡淡的光芒,“看样子,他找到答案了。”

“是人为?!”习籽一脸震惊,把嘴里的糖嚼得粉碎,“这两者之间存在联系吗?”

“应该错不了了。”游客道,“当初,我帮他进高新区,就是想助他查明家族真相。何叔身上基因病毒的出现,无一不验证了一点,高新区已经有能力通过改变基因来操纵人类。高新区的研究员是如此,我想多年前雨亦奇的祖先也是一样。或许,关于昂昂和雨亦奇的病都能通过同一种途径化解。”

“活不过二十岁的遗传病很可能是高新区一手缔造的?”习籽问。

“这是合理的解释之一。”游客道,“具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如何实现的,恐怕这些问题要等雨亦奇跟我们汇合后,才能得到答案。”

“我挺同情他的。”习籽在地上找了颗石头写写画画,“一出生就背负着家族使命,还因为警署的事儿导致心理巨变。我在黑市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他有种超出常人的冷静和魄力,这些与常人的不同点,也正是他承受过的代价吧。”

“你想过没有或许雨亦奇压根不需要同情。反倒是你的同情,让他觉得自己挺可怜的。”游客深沉地道,“就像你,你母亲走得早,你爸又不管你,从小连个说得上话的亲人都没有。你这种情况,在那些父母双全的孩子眼中得有多可怜。”

习籽:“我可怜吗?我觉得我挺好的。”

“你看。”游客啧了一声,“你并不觉得自己可怜,相同,雨亦奇也不觉得,这都是别人自认为而已。只要自己过的好,别人怎么想真的不重要。”

“那……”习籽扭过头,望着游客,“你呢?”

游客异于往常,今天突然话多了起来。

“你过得好吗?”习籽问。

风过无痕,月华似水,两人深情相对,目光款款。

两人被华哥睡得迷迷糊糊时的一巴掌打了过来,才尴尬地收了神,兀自坐好。

一个盯哨,一个发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