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乍一听这话时，习籽只觉太阳xue突突直跳，他早猜到老头子就是人工智能一类的无形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和传统的人工智能不一样，能被嵌入人体内，但被用提问的方式曝出来，他还是有点始料未及。
习籽扭头，凝视着玻璃板内映射的身影，此时的游客脑袋微微下垂，目光深沉而忧郁，从他此时的状态看不出他有没有听到人工智能的话。
关于自己体内时而出现，时而失踪的老头子的情况，习籽一直没有透露给游客，甚至以前每次老头子现身，他都会有意地躲避开熟人。
他无法解释老头子出现在体内的缘由，他不想被人当做异类，就算没有当面说出来，那些流露出来的指指点点的目光他也不能接受。
“3号玩家能听到你的回答。”人工智能逼迫他快点做出选择，“我之前说过，为了公平起见，进入熔金岩洞后，所有玩家都没有秘密，你们将随时做好秘密被大庭广众泄露的准备，这可不是一句废话。”
“这不是公平！”习籽道，“你之前所谓的公平，只不过是为了第一局游戏分组方便，特意美其名来解决掉一个人而已，别把自己说的这么高尚。”
如今张爷已死，活着的四人刚好两两配对，后续游戏完全可以照常进行。
第二题游戏里，人工智能问习籽体内的老头子是哪来的，不像在窥探秘密，倒像是高新区的人在利用游戏机制来查他的底。
关键是他还不能撒谎，不能拿游客的命开玩笑。
“我哥那复制过来的。”习籽道，“那是一种寄生在我体内的特殊生命体，除了能指引我做出正确的选择外，他还会科学地预知未来和规避风险。”
说到这里，他还不忘斜睨了一眼玻璃板内映射出的游客。
当初在破风苍号上，习籽就因为预知了大副的死而引起了游客的关注。他以为自己说出预知未来的真相时，游客会震惊，但事实并非如此。
游客一如既往地从容淡定，像这件事与他无关。
习籽平复了心情后，才接着说：“19年前，老头在我哥体内预知了在破风苍号上习名会遭害一事后，启动了保护机制。我出生时，以我哥体内的母体镜像复制了一个子体，嵌入我体内。”
话毕，就出现了长达两分钟的空档期。人工智能一言未发，像在做核实，习籽则面容冷峻地盯着两侧的空白格，此时的脑海里，已经展现出了一张庞大的图形网。
他正有条不紊地计算着概率——13个黑白格，末尾是一个空白格，一旦被系统认定错误，从13中取一个随机数，取中13的概率为13分之1，也就是游客摔下去的概率。
不对！
他一拍脑门，啪，大意了。
人着急起来就容易头脑发热，人工智能说过，第二次也是随机，而且游客压根不处在第一个格子里，为了确保三局游戏能有两局顺利的可能性，系统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游客放置在最后两个格子内。
这样一来，好几个限制叠加，让本就没上过大学的习籽脑子里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压根算不出概率！
退一步说，算出来了又有什么用？运气不好，全白搭。
“第一题……答案错误。”诡异的声音从顶端传下，“玻璃板向右移动四……”
习籽慌了，立马出言打断：“等一下！”
“有任何质疑，请等到第一题惩罚结束。”声音不置可否，完全不给他申辩的机会。
他右侧的格子间在得到指令后，脚下的传感器嗡嗡运行，推动着玻璃板平稳地向右侧滑动四格，玻璃板在轨道上滑行的声音轰轰响彻。
原本逼仄的格子间一下子多出四格，习籽周围的空间敞亮了，可习籽却并没有感觉到片刻的安宁，而是耐心地倾听着右侧的动静。
他想知道游客到底怎么样？
被挪动了四格后，游客右侧还有多少个格子间？会不会摔下去？
“咚。”静谧的空气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闷响。
那声诡异的响动被习籽准确地接受到后，他欣喜地趴在地上，小心急促地在格子地板上敲了敲。
手刚停下，就迫不及待地侧耳当起谛听来。
果然，在几秒种后，不远处重新传来了咚咚的敲击声响，还是两声。
呼……
习籽抚着胸口顺了气，第一题算是顺利过关了。
结果已成定数，过程习籽是一定要搞清楚的。他一个鲤鱼打挺，帅气地起身，盯着头顶发问：“第一题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会错？”
“我说过，一旦有问题……”
习籽抢了话头：“绝不可能有问题！关于我体内的人工智能，是老头子那天亲口和我说的，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我没有半句假话，也没有任何刻意的隐瞒。你所谓的游戏如果不公平，我们有权放弃游戏。”
人工智能高拟人化地模拟出人类叹气的口吻，她声音洪亮，如同广播一般：“你遗漏了一个关键信息。”
“老头和我说得很清楚！我不可能有遗漏。”习籽想奋力地再挽救一把，“虽然老头子这段时间出现得很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话没有公信力，他也是人工智能！我相信人工智能没有扯谎的模块吧？”
这游戏先惩罚再听解释，好在挪了四格游客安然无恙，可如果下一局也是如此，又出了无法预料的错误，游客摔下去了，再复盘就没有了任何意义。所以，他必须确保游客和他在一起时要绝对安全。
“是，我没说你的答案有错误。我说过了，只是有一个重大纰漏而已，一个跟你有关的纰漏。”人工智能突然话锋一转，“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从你进了高新区后，你体内的人工智能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了吗？”
“我按照老头的指示做决定，因为没有进入轮回之境，所以他才……”
“是。”人工智能完全肯定他的说法，“可你仔细想想，他都不出现，怎么判断你的选择是对是错？”
人工智能通过扫描习籽的全身，就能获得他身上所有的数据，甚至包括他脑袋里这么多年来的记忆。否则，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体内的老头子的呢？
“当初你不想上船，是老头子告诉你，如果你不出海，就会堕入轮回之境，这是他出现后才给你的判断。他如今早不出现了，你的选择是对是错，会造成什么后果，无人知道。”人工智能哂笑，“再说，所有事的过程并非固定，一个人做出的不同选择就会导致不同的人生节点。而谁又敢说，哪个选择就一定是正确，而哪个选择就一定是错的呢？”
“可我不按照他的选择，我就会死，我会一刻不停地各种死亡方式里游弋。你不知道那种天天面临失望的绝望和无奈感！”习籽冷静地道。
“死亡是一个无法改变的节点。”人工智能道，“如果你真的会死，不管谁救你，用什么方式，都无法改变。可事实是，你现在还活着，还来到了这里。这无不证明，老头给你的那些选择里，你都不会死。因为，节点没到。”
“什么叫节点没到？”习籽脱口问出来时，突然脊背一凉，猛地一怔。
“因为，你遗漏的关键信息就是——你会死，而你体内的人工智能已经完全复制，进入到下一个宿主体内。而那个人即将接替你，完成你和你哥没完成的任务。”
习籽惊吼：“不可能！我不会死！我不会！”
“老头在得知你哥哥要死的时候，也没有告诉你哥哥事实，不是吗？”人工智能道，“他想让宿主活得快乐，隐瞒死亡是最好的方式。”
“我问过他，我会不会死。”习籽越说越心虚，他变得底气不足，甚至不愿意再回忆过去。
越回忆，他就越觉得，老头子和他说的事，细思极恐！
自己在波涛汹涌的海里，曾经语重心长地问过老头，既然他预料到哥哥会死，那自己是不是也会死。当时，他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多想。
现在想来，自己问出那句话之后，老头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回答过。
没有回答，就意味着默认了？
“难怪，他的出现率越来越低了。”
下半句是，怪不得自己叫他，他也不没出现了。老头子是不想再和自己有过多的交流，以防他对自己产生了同情和怜悯，想救却又无能为力救不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轮回之境历经死亡的习籽，在真正得知自己要面临死亡时，却油然而生一种恋恋不舍之感，甚至还多了一丝以前从未有过的胆怯。
是因为自己在船上遇到了游客，让自己觉得这个世界也并非恶意满满。也是有人在乎他，关心他的吗？
还是说，自己就是一个懦弱胆小的人，那些看似勇敢无畏全都是自己用来伪装的面具？
“能告诉我死亡时间和方式吗？”习籽并不是想做心理准备，只是单纯想问一问自己还能和这个世界相处多久。
如果不长久的话，他得抓紧时间多看几眼游客，养眼的帅哥他还没看够呢。
他还得和游客抓紧时间把那些没办的，想做没做完的，都给办了。
牡丹花下死，值了。
没等到人工智能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内。他冷笑了一声，在和玻璃板内的游客面容对视了一眼后，眼睛被泪水给朦胧了，没想到自己也变得这么矫情起来。
习籽问：“我会死在高新区里面，对不对？”
对方依旧不答话，玻璃板内一直神情漠然的游客突然起了身，像是在若有所思着什么。
离得太远，他嘴唇张合说了什么都听不清。
“你不说，就是默认了。”习籽把头往上一仰，不想让泪水流下脸颊，不想让人觉得他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可实际是，他在和自己达成某种和解。
每个人出生到去世，就是一个摸爬滚打，历经磨练的过程，这没什么好悲伤的。可猝不及防下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判处了死刑，谁都无法接受吧？
得知自己会死在高新区，就好比突然哪天体检查出癌症晚期，只有几个月可活了，医生让做好心理准备。习籽无奈地笑了笑，自己目前这处境比癌症晚期更无可奈何，人家至少知道还有几个月可活，可以料理后事。
可自己呢？
他只知道会死在这里，到底什么时候死？什么原因死？都一无所知。
“1号玩家情绪不稳定，能继续进行第二题吗？”人工智能似乎不想和他继续讨论生死这个沉重的话题，而是另起话头，接着游戏。
习籽把脸上的泪水一抹，自己是将死之人，但他一定要领着游客活下去：“继续吧。”
“好，进入第二题……”人工智能念着题目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失踪了，转而人工智能和正常人似的，“嗯”了几声润润嗓子，才道，“得到系统的题目时，发现第二题跟第一题有所关联，有点短暂的失态，不好意思，可能是被你的情绪感染到了。”
习籽：“……”
也不知道设计人工智能的是哪位奇葩，还挺戏精。
人工智能说：“第二题是一道即刻状态题，系统将在问题结束后的瞬间捕捉参赛者的情绪和内心活动，结果动摇或者与事实不符，都将被判定成错误。”
习籽摩拳擦掌，把浮上心头的死亡带给他的悲伤情绪扫荡一空，认真面对下一轮来临的风暴。
人工智能斩钉截铁地问：“在破风苍号上，你和3号玩家的初遇以一个赌约而告终，1号玩家还记得那个赌约吗？”
常人也许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但习籽却是个天生的记忆力超群选手，任何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更何况这还是他和游客这个帅哥的赌约。
他承认，他是个颜控，而且还是声控。
小怪兽和小狐貍的由来？这次的题目倒是出其不意的简单，他几乎瞬间脱口而出：“我帮他活下来，他帮我活命。”
“你的记忆力很好。”人工智能从不吝啬她免费的赞美，“你还记得，后面一句吗？”
说起后面一句，习籽就有点迷茫了。毕竟不是重点的东西，他记得并不清楚。但隐约间，应该是一段很长的话，当时他听得极不耐烦，好几次想掐了。
人工智能用游客的语气念：“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预知未来，但根据世界的守恒法则，得到了什么，就必定会失去什么。而一个人最害怕的，就是失去这一条命，你今后会遇到麻烦，我能帮你。”
习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人工智能从容地复述下一句：“现在不代表过去。”
Ai的语言功能强大到令人发指，继续她的提问：“第二题，你觉得3号玩家说的，他帮你活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游客知道自己会死。
这是习籽脑海里瞬间跳出来的答案。
和人工智能在念题之前的话相关联，他不难得出这个结论。
上一题刚说完自己会死在高新技术区，这一题又接着说，游客很可能知道自己会死。
这不是赤裸裸地暗示他吗？！
——暗示游客很可能一开始见到习籽，除了一眼认出他的表外，还知道他会死，所以才故意放话说自己可以帮他活命。
他越想越觉得游客不简单，难怪他每次问游客是什么人，他都从来没有正面回答。游客身上的秘密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第二题，回答正确，玻璃板暂停移动。”
习籽完全有理由怀疑，人工智能弄这些题目是故意离间他和游客之间的感情的。
先让两人来一波“配对”，紧接着来一局你死我活的游戏，还带暗戳戳地揭对方的老底。
再坚不可摧的情侣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