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黑暗和压抑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身体，在堕入深渊后，习籽甚至觉得连呼出的气都被凝固沉底了。
只有在孤零零一人的时候，他才能有片刻的时间来静心冥想，来回忆过去的点滴。
人们总说，活着劳碌一辈子，但闭了眼，什么都带不走。
于他而言，他从小虽然日子过的不算节衣缩食，也没留下什么太大的遗憾，可真正闭了眼，总归有些不舍得，不甘愿。
可这些所谓的愤懑不平都将在他坠落至底时化为虚无。
耳畔风声依旧，猎猎作响，倏地，他的手臂被急速的风刮得飘起来，扬过了头顶。
紧接着，下降的速度开始变缓，变缓，最终身体被固定在了虚空之内。
习籽紧张不安地睁开眼，当他察觉自己还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时，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活着？
如果深渊能渗入光源，还立了面镜子的话，习籽看见自己现在的姿势肯定哭笑不得。
弓着背对地，四肢朝天，手脚跟被绳索捆着似的，动作僵硬地像机器人。他艰难地点开智能手表的闪光灯。
骤然亮起的强灯刺得习籽把眼睛一闭，瞳孔慢慢适应了有光环境，他才睁开眼。
眼前的光景变得清晰，他使劲地支着胳膊，把手表光在周身绕了一圈。
上下左右没有边界，而他就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中间状态，脚底空落落的。
习籽咬着牙，身体发力往上一弓，才艰难地立起腰杆。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坐在空气垫上，他手指往下一压，屁股底下像有一个无形的弹力层，把他的手指弹了回去。
这时，他的手表出其不意地震了一下，属于异能区域的显示框嘟嘟一闪，竟然亮了起来，刷地变成满格。
这里可以使用异能？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里蹦跶出来，从天而降一个身影。
灰溜溜的，等那灰影速度减缓，游客那张帅脸才展现出来。他同样降落在空气弹力垫上，身体弹力不错，还连带着屁股回弹了几下。
游客动作倒快，利用弹力把身体摆正。
他站着，自己坐着，两人一高一矮，对视了几眼。
“缘分天注定啊！”习籽没好气地呛他。
游客当然能猜到以习籽那德行。”
“是。”习籽拿腔拿调地嘲讽，“人工智能想弄死我们所有人，这事人尽皆知，当然不是巧合了，诶，是不是没想到，以为牺牲了我一个能保住你，没想到人家卸磨杀驴，我俩一个不留。”
“我知道我会掉下来，不意外。”游客眼珠子一转。
习籽饶有兴致地望着他，想看这位怎么把“被人工智能坑”这事说得冠冕堂皇。
对方果然不负所望，耐心跟他解释：“Ai说过，第二局游戏，三题两胜制，你输了我掉下去。你想想，这一小题输了吗？”
“废话，要不然我能掉下来？”习籽没好气地答。
“你掉下来是第三题答错的惩罚，但总体来说，这三道题属于第二局游戏，第二局答错两题，所以游戏结束了，而我也要受到惩罚，就掉下来了。”
“不是。”习籽打断他的话。
他一手支着身子想站起身，但来来回回试了几次，就是使不上劲。游客平衡力极佳，在空气垫上走得如履平地的，轻松地一把握住他的手，把他提起来。
得了好处，习籽赶忙侧过脸。他愣了一会儿，才接着之前的问题，“如果第三题答错掉下来的人是你呢？你总不能掉下来两次吧？”
说到这儿，习籽突然像意识到什么，睁大眼睛，哦了一声，一拍巴掌，全全明白了：“所以，你在第三题故意唆使我答错，让我先掉下来。只要第三题错了，意味着第二局游戏失败，你也会掉下来。这是你算好的？”
“嗯。”游客学着习籽在黑白格子间里昂首挺胸，双手插兜的模样。
他动作悠闲，跟后背有依靠似的，站的还挺稳当。
“你就不怕我……”
游客纡尊降贵地把他金贵的脑袋又往习籽那边一转，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顿时不寒而栗。他说：“不怕。”
“我……”习籽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被他这人的话给憋死。
“人工智能强大的数据库会帮你做选择，就算第三题你没受我的影响，和我答案一致。安全进入了第三局游戏，同样会让你和我以游戏失败而告终。因为从一开始，人工智能就没想过让我们通关。”
习籽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人工智能耍的伎俩，但事实是，他们几个人里总得有人游戏通关，并且活着出去吧？
全都输了游戏，意味着全部失败。
没有成功的游戏，设置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从我们俩完成第一局配对游戏开始，人工智能就开始行动暗箱操作了。”游客提醒。
习籽经过他的指点，努力回忆起之前两题的情形。
游客说：“第二局游戏开始时，故意把我设置在靠近空白格的位置，通过你的答案来确定我的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来奠定第二局游戏的结果。推动的数字是随机产生，看似公平，实则内藏玄机。从第三题的玻璃板透光度能看出，你在最外侧一排都能看清楚里面三排金二爷的状况，说明起初第一题时，我俩处于同一排时，相隔的位置至少在三格以上，咱们保守估计相差四格。你还有印象，你开始所处位置看到尽头吗？”
习籽摇了摇头：“环境太暗，虽然有顶灯，但还是看不清尽头，但我能确定，我没有靠墙。”
“就算你离墙差一格。系统利用现场的灯光，玻璃板，黑白格等元素对我们的视觉产生干扰，让我们错误地以为，只要两题答错，但数字小于13，就能不掉下来。但实际情况是你开篇可能处在第2格，而我处在第7格，第一题你答错了，我向右挪动了4格后，到了11格。”
“到了第二题，你就已经到了11格？”习籽当初没有细细计算过，现在被游客一题一题的计算和推导，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所谓的公平也只是障眼法。
“最后一题，一旦你再答错，随机数字就只能在1和2里选择，我才能不掉下去。你觉得13个数里出现1和2的概率有多大？”
习籽眉头皱得越厉害：“一开始，这一局游戏就想把你弄下去？”
“这就是系统算法的精妙之处。”游客呵了一声，“第二题，让你赢，让你觉得游戏有输有赢，是公平的。你才能死心塌地地开始第三题。”
习籽突然嘴角一抽，自己还是太天真。
这一切都在人工智能的计算之内，他懂了，他完全懂了：“第三题，如果还是按照之前的玩法，我们还是有可能在系统13个随机数里选出1和2，也就是有可能会从第二局游戏里全身而退。所以，第三题换成了双人赛，极限1换1的默契考验，还设置了毛遂自荐的死亡方式。这样做，搭配之前人工智能‘我会死在高新区’的说法，无疑加深了这个想法，让我在这一局游戏摔下去。”
“是。”游客挑了挑眉，“一旦你掉下去，第二局游戏失败，我也不能留下。第一局游戏配对，第二局游戏正好来个一箭双雕。”
“但你不觉得奇怪吗？”习籽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我们第二局游戏失败了，为什么不弄死我们，反而让我们活下来？”
游客也舒了口气，显然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习籽突然福至心灵，“第一局游戏所有人安然无恙，第二局游戏我和你都掉了下来，恰好，我们全都好好地活着。这像不像有人故意在帮助我们？比如故意让我们降落在这个又空气垫的地方，把我们救下？”
“为什么要救我们？”游客认为说不通，“熔金岩洞向来对一切外来人一视同仁，不可能会让故意让我们活命。”
“来做个实验吧。”习籽说罢，手往头顶一指。
两分钟后，华哥和金二爷踉踉跄跄地摔下来，两人被空气垫顶住之后，咿咿呀呀地叫个不行，什么不想死，救命一类的词吼得面红耳赤。
吓得阎王都不敢勾他们的魂。
这两位也是人才，确保身体没有继续下坠后，才悻悻然睁开眼，没想到看到了习籽和游客两人眨巴着眼睛的大脸盘子。
两人吓了一哆嗦，恍了小半会儿神才确定自己没死，看到的不是魂魄，才异口同声问：“你俩还活着呢？”
两大活人都没搭理他，大活人一号习籽嘚瑟地道：“实验成功。”
“实验什么？”华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成功？成什么功？”
“得了，你边呆着去。”习籽一巴掌呼开华哥，找到游客直取重点。
反观游客哥哥那脸，被手表闪光灯一照，白净透光，别说多水灵，习籽说话间都不自觉地打了岔：“……我的猜测成功了。”
“奇怪，为什么要救我们？”游客问。
“可能……”习籽话没说完，华哥就接了下半句：“可能是我们命不该绝吧。”
华哥和金二爷两人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走出来，如今胆战心惊的，连说话都磕磕绊绊。习籽把他的猜测一五一十地全跟他们说了一遍，才问华哥：“对了，我和游客掉下来，什么原因我知道。你俩怎么掉下来的？”
一说起这个，华哥就小脸一红，捂着脸不敢见人。但这会儿习籽追着问情况，他又不得不说，只好让金二爷当话筒。
金二爷后背有伤，但已经结了痂，只要没有大动作，问题不大。他以前在千域岛，就是个典型的夜店二世祖，什么事没遇到过，什么人没见过？这档子事压根不害羞，说话中气十足的：“我不知道我们和你们的游戏规则是不是一样的，第一局你们是不是搞配对来着？”
习籽悻悻然地把脑袋缩了回去，刚好对上了游客宽阔的肩膀，又硬生生地把他给顶了回去，让他好生呆着，别想逃。
“什么配对？”习籽戏精上身，问游客，“你知道吗？”
“就是那啥。”金二爷觉得说出来太不雅观，于是伸出手，“啪啪啪”地拍了三巴掌。
耳根一红，后背都汗透了，习籽还是强行保持镇定。当然，与此同时，想找同款地洞钻的人还有华哥。
不愧是俩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有难同当。
“然后呢？”习籽发问。
金二爷突然好奇：“那个，我问采访两位一下吗，你俩谁……”
说罢，他就竖了个食指，在习籽跟前，往上指了指，然后又瞅着游客，往下指了指。
习籽：“……”
不做人的游客明明看懂了，还故作清高地问：“什么意思？”
“就是谁上谁下，谁攻谁受。”金二爷不想打马虎眼了，常年混迹于夜店的人，别说那些女的，就算是男的他也是见过不少，当然是见怪不怪了。
他是觉得自己形容了半天，实在尴尬，脱口而出后，才觉得舒坦多了。
习籽：“……”
习籽大言不惭：“你刚不是指着我说，我，我是上面的吗？”
于是，吃瓜群众一号华哥和吃瓜群众二号金二爷幽幽地把目光扫到了游客的身上，游客被盯得发毛，只得随意敷衍：“嗯。”
“诶唷……”
“卧槽！”金二爷觉得三观炸裂，“老大这是为爱做……”
习籽赶忙堵了他的嘴，金二爷哼哼唧唧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习籽赶忙解释：“都是为了完成任务，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这四个字用在这里就很魔幻了。
于是，众人幽幽的目光陡然间又汇聚到习籽的脸上，仿佛都在问他，是不是话里有话。
“各取所需是什么意思？”金二爷故意凑到游客面前，“老大，我听不懂，有没有个体己人说明一下？”
华哥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张开就来：“诶，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
话毕，华哥眯着眼在习籽的脖子上一绕，把他往自己的身上一搂：“嘿嘿……就是……”
金二爷察言观色，察觉老大脸色似乎并不高兴，才转回正题：“扯远了。在配对任务里，我和华哥两人算险胜，所以第二局游戏我们俩没有发言权。人工智能说，要我们俩玩一个模仿类的游戏，你们干什么，我们就跟着干什么……”
后面不用说也知道了，习籽和游客摔下去了，所以，他们也跟着摔了。
多么的……
抓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