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格尔纳盆地,气温骤降,习籽口里吐的都是白气。
马蹄蹋上草甸,笃笃声回荡,大叔骑在最前方开路,众人紧跟其后。
放眼远眺,周遭地势开阔,远处尽是影影绰绰的黑林,乌泱泱一片,跟泼墨画似的。
一行人刚从一块磨损严重的石碑处踏入山林,就被缭绕缥缈的白雾挡了路。
“呜……”华哥和宋一一的马突然不知怎么了,接连受到惊吓,发了狂一般四处乱撞。
“这么大的雾,诡异得很啊,大叔,这雾气到底有毒没毒?”华哥捂着口鼻,脑袋趴在马背上,尽量减少身体和雾气的接触面积。
“坐稳了!”前方传来了大叔稳重的声音。
清亮的哨声萦绕,受惊的马奔走了一会儿,这才安分老实地停在原地,埋头吃草。
待习籽回头时,之前的石碑早就被雾气遮挡干净,他泄气地抓住马绳,意识到很长时间没有两个话痨的声音,连忙擡头。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果然不出所料,华哥和宋一一也尽数消失了。
“小宋!”习籽吼完一声,周遭无人应答,刚张口打算喊华哥,便觉得喉咙里跟吸了灰尘一样,毛毛的,痒得他猛地咳了好几声。
游客喉头一滚,察觉出异样后,用意念操控异能,从储物器内取了一瓶水,很细致地倒在两人的袖口上。
“雾里有东西!”游客不等他开口,就擡起他的袖子捂住口鼻,自己则道,“先用水将就一下,不能使用异能屏障。”
“为什么?”习籽清了清嗓子,吸入了被过滤过的空气后,果然喉咙不痒了,甚至还有种清爽的感觉,像喉咙里含了薄荷。
游客眉头微皱,试探着在山林里前行。
“听说过黑暗森林法则吗?”
习籽怔了怔,点了头,他看过这方面的书,但很明显他刚才的动作幅度太小,并没有让对方有所察觉,再加上他还顶着学渣的光环……
“异能生物对异能光有趋光性,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游客解释完,从储物器内掏出两把枪,递了一把给习籽。
习籽接过枪时,还特意留意了一下,枪上刻了文字。
“没错,从你爸私藏的武器库里挑的。”游客说罢,低声在他身后轻咳了两声,带着沙哑。
“没事吧?”习籽扭头时,游客已是面色发白,脖间在冒汗。
游客快速地摇头说:“有点累,问题不大。这些异能生物散发的毒气,不致命,但吸多了会让人短暂失声。”
在这种危险的环境里失声就好比手里拿了把消音狙,自己被杀了,队友还一无所知地冲锋陷阵。
这些异能生物能在格尔纳山林里藏匿多年,不受人为破坏,确实都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很强的生存法则。
“捂紧了。”游客一手绕过他的腰,一手牵着马绳,“驾!”
原本悠闲漫步的马被这么突然一吆喝,立马嘶吼一声,惊慌之下四处乱跑。
可游客丝毫不慌,只见他面沉如水地拽紧马绳后,手臂一发力,竟然拧着马头按照他既定的方位破风冲去。
好强的手劲!
耳边风声呼啸,凝重的白雾被高速掠过的气流吹散,眼前的荆棘路才若隐若现,习籽为了不干扰游客的视线,还故意侧头或者趴下。
“他们都不吱声,八成全都中招了!”习籽冲游客说。
风声里夹杂着游客的回应:“习叔教你的持枪动作和手法,你还记得吗?”
习籽把枪口朝上,举着枪在他眼前晃了晃:“记得。”
只觉左肩被什么东西抵了一下,他侧头去看。
“那就行,我骑马,你负责射击沿途的猛兽……驾!”
马在黑森林内奔驰。
一头通红赤红的孤狼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习籽沉住气,回想那日习均教他的动作,他目光一定,抄起瞄准器对准狼头,扣动扳机。
一枪崩下去!
白茫茫的雾气里,传出呜呜的哀嚎声。
“继续!别停!”游客骑马的动作很酷,突然,他目光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一根横木。
“跳!”游客一吆喝。
此时,两只不知道是什么的黑影快速在他们眼前一闪,朝他们的脖子部位咬,习籽刚瞄准一只,只觉腰间被一股温柔的力量往上一托,紧接着身体腾空而起!
游客一手扶他的腰,一只手覆到他的另一条胳膊上,手指勾着手指,掌心压着手背。
“开!”
习籽脑袋里嗡嗡一响,耳朵听了命令般,没管三七二十一,两手机会同时扣动扳机。
砰!砰!
两声枪响在山林间回荡,习籽错手收枪回来。
游客满意地两手环抱他的腰,把他扭了个一百八十度,两人面对面地在虚空中顿了很短一瞬。
速度之快甚至让习籽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两人就已经被一跃而上的马背接住了。
游客“驾”了一声,一阵风般呼啸而过。
他们此时的姿势有点奇怪,习籽被他完全贴在胸口上抱着,他的双臂还绕过了习籽的胳肢窝牵着马绳,而习籽两手没地下垂,只好把双枪架在他的肩膀上。
又是接连数枪干掉身后几头猛兽之后,习籽觉得自己有如枪神附体,枪耍的得心应手。
待雾气稀薄,游客才压了压他的肩膀,让他收枪。
虽然这种大场面习籽早已司空见惯,但如此近距离地和游客并肩作战,还是平生头一遭。收枪时,他紧张的手心都是涔涔细汗。
密林内生长着一种从树干到叶片通体黑黢黢的树,习籽抄起手电打过去时,枝繁叶茂得连光都透不进去。
从进入格尔纳盆地开始,从白雾到黑树,哪哪都透着不对劲。
“小宋!华哥!你们在附近吗?”习籽朝着漆黑的密林里吆喝一声,还是没人回应,只有熙熙攘攘的马蹄声环绕着他们。
游客闭上眼,听音辨位,片刻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声音很杂,散在各个方位。”
“混蛋!”习籽咬牙切齿,“就不应该相信那个大叔!”
早在三蹦子上他就察觉出那大叔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当时就应该早点和那大叔分道扬镳的,今天这事八成和那大叔分不开关系。
在通衢市区的路上,那大叔就提过,他常年给人当向导频繁出入格尔纳,想必黑森林他应该来过多次。轻车熟路的人肯定知道捷径,再者说,就算没有捷径必须要穿过黑森林,他也该知道逃脱的方法,怎么可能让他们深陷其中?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大叔在故意引他们上钩。
黑森林的白雾能让人短暂失声,在此期间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控制住他们的队友。
好阴险的手段。
“你觉得,进入黑森林,导致我们现在人员走散,是那个大叔做的?”游客翻身下马,把马栓在树桩上,在旁边坐下。
马背上的习籽慌了:“难道不是吗?”
“别着急。”游客弓着腿,伸手,让习籽搭着他的手下马,而习籽此时喉咙有些痒,袖口一直捂着口鼻。
游客只好轻巧地一手支撑起身,走到马侧,勾着习籽垂在马腹的一条腿,把他从马背上一撩。
习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掀弄得重心不稳,身体往游客那边倒。
直到腿弯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勾住,后背和脖颈的肌肤传来了熟悉的温热感,习籽才梗着脖子,尴尬地靠在那人的怀里。
游客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道:“别担心,我们已经过了高危区,这里雾气浓度低,还不至于让你说不出话来。”
“你放我下来。”习籽面颊绯红,气息滚烫地说。
对方无动于衷。
习籽腿挣扎了几下,游客拗不过他,只得求饶:“行,你别动,我放你下来。”
他目光下移,在地上快速地扫了一个来回,最终目光停在一处干净的草皮上,才把他放下。
习籽心里小鹿乱撞,却一脸的蛮不在乎。
游客侧头往黑森林内探视了一会儿,不慌不忙地在他身边坐下。
刚才搂习籽的时候,他的双手冰冷,连后脖子都没有多少温度。
原本舟车劳顿,没吃什么东西,身体的热量就跟不上。此时的格尔纳盆地气温又只有几度,刚才还一番紧张刺激的飙马……
身侧火光四溢,习籽把埋在臂弯里的脑袋擡起时,才发觉自己的手脚开始回暖。
“暖和一点没?”游客探了探他的手腕,又探了探他的脖子和额头,确保不凉,甚至还有点发烫,这才兀自烤起火来。
被驱除掉的除了寒冷之外,还有周遭的黑暗。
稀薄的雾气在晃动的火焰下,彻底消散了,片刻后,叶片和野草上沾满了乳白色的水珠,这就是异兽弥散在雾气里的毒液。
游客见习籽一直不答话,又看他脸红扑扑的,就去勾他的手:“不回答我的话,是在生我的气了?”
“没。”
游客被火光勾勒的面部轮廓深刻而立体,跟雕塑一样。
游客说:“那天晚上,卦首帮你疏通了运行异能的筋骨,虽然对你以后操纵异能更好,但对身体骨骼的伤害也是不可逆的。”
他从储物器里找了瓶水递过去,习籽愣了愣,像在犹豫要不要接。
很久没喝水,他的嘴皮已经有些干裂了。
游客把水递在他手上:“喝吧,已经到格尔纳了,不用这么节省。”
大叔虽然满嘴谎言,但有句话不假,在无人区境内,水比粮食更重要。这些天大家没日没夜的赶路,都是渴得实在受不了,快晕厥过去,才会喝一小瓶盖的水。
习籽也没拒绝,猛灌了一口。
清爽甘甜,好爽!
习籽忍住了喝第二口的强烈欲望,把水递回去。
他动了动脖子和双臂,舒展了筋骨后才往树干上靠着,双手抱在胸前。
坐三蹦子、骑马时被晃久了,身体骨头还是会隐隐作痛,就跟要散架似的。
“在马上,我是在帮你顺筋骨,你就当我在按摩,不是要故意打趣你。”游客说罢,就往火堆里加了点柴。
“哦。”习籽不冷不淡地回答,注意到游客无精打采的表情时,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反应过于敷衍,“你别误会,我没生气。我刚只是在想,连我都看出来那大叔有问题,你应该早就有所察觉才对吧?为什么你还让我们一路跟着他到这里来?”
游客挑了挑柴,篝火烧得噼啪响。
“而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好像一点不担心。”习籽小心翼翼地问,“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华哥和宋一一的安危。”
游客把手里的柴扔进火里烧了,习籽却盯着他细长的手指看得入迷。
“在路上,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大叔的口音为什么很耳熟吗?”游客瞥见习籽的目光里转瞬即逝的狐疑,接着道,“还有,为什么在那家黑客栈的暗格里,全是通衢商会人的尸体?”
“嗯。”习籽觉得事情经过他一整合,好像有点眉目了。
“在雅鲁布地区的马厩,大家弃车改骑马,我和华哥一直盯着那个和大叔关系密切的当地女孩。”游客特意看了眼此时目光有所停滞的习籽,“你当时还吃醋来着。”
“……”
“我都听到了。”游客直接一句话断送了习籽的狡辩。
习籽:“我只是觉得那个女孩长得确实好看,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有什么问题?”
又不是吃醋,我才去一睹人家的风采的,他心里嘀咕。
游客侧头轻笑了几声,习籽的脸被火烤得通红,他全身不自在地一直搓脸。
“那女孩……你认识。”
习籽一脸吃惊地望着他。
游客哦了一声,又觉得这话有歧义,补充了一句:“更准确的说,跟你有很大的渊源……是你的未婚妻。”
“……”
我怎么可能有未婚妻?!!
未婚妻这种事,我本人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他刚要把这些在脑子里过一遍的话吼出来,这时几个画面突然一闪而过,他惊呼道:“秋苒苒?!”
游客点了头。
难怪游客和华哥都说那女人有点眼熟。
宋一一和习籽压根没见过秋苒苒,当然不管看多少次都没有印象。但游客和华哥是看过他的,而且,那天华哥还去喝了喜酒,被新娘灌了几杯醒酒药,才清醒过来的。
等等!婚宴?!
所以……
“和本地女孩亲密无间,一直领我们上路的那个大叔——”习籽如遭五雷轰顶,“是雨亦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