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习籽恢复意识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雨亦奇因为植入基因的适配度不高，监护室里还多次注射了抑制剂，好在他身体强度不错，硬生生地扛下来了，只是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秋苒苒说一直联系不上雨亦奇，问他到底什么情况。”喻队长汇报消息时，洞主正在习籽的独立病房看望伤员。
“你回复她，说一切正常。”洞主拉开了窗帘，水光粼粼射入病房内。“虽然是独立通讯线，还是尽量让她少打，防止暗夜阁摸出来。”
“是。”喻队合上门，离开了。
华哥扭了扭脖子，伸了个懒腰，不免好奇：“诶呀，雨亦奇进入水下基地，让弟弟帮忙解除他基因病这事儿，秋苒苒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问东问西的，她不嫌累，我听得都累了。”
习籽抱着枕头往他脑袋上一扔。
华哥擡手一挡，乐呵呵地把枕头扔回去：“你还扔！你瞧瞧你自己，三天两头进医院，我都在医院看你多少回了？弟弟，你能不能长点心啊？别让当哥哥的这么操心，行不？”
习籽切了一声，没搭理这话。
其实这个手术对习籽来说并不大，他就是在那蚌里被撞了一下，又在湖面上受了那怪物的重击，这些那些的伤痛在他的病体上一叠加，就成了现在这样。
不过说起来青龙洞的医疗水平确实不错，他刚醒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在其他人的搀扶下，下床走动了。
宋一一打趣华哥：“能不能有点情趣？你就是个木头脑袋！苒苒那是担心雨亦奇，这才隔三差五地来打听情况，人家小情侣爱意正浓呢！”
说到这里，宋一一突然目光一定，悠悠地盯着华哥，八卦地问：“你家那位呢？你出来做任务这么久了，她不会一个电话也没给你打吧？”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说多了都是眼泪。
华哥和江子芸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去习家别墅找习籽的前一天，那天因为事发突然，他都没来得及跟江子芸汇报自己要去格尔纳的情况。这么一想，半个月过去了，江子芸确实像不认识他这号人一样，这么久了，连短信都没发一个。
实话实话华哥觉得丢了面，只得厚着脸皮吹嘘：“那，那当然……”
他哼哼唧唧地随口一忽悠完，福至心灵道：“而且我出门之前特意交代过她，说我这次是去干大事，任务期间很危险，不要随意和我联系。我家小芸向来最听我的话了。”
宋一一想继续问，华哥立马扯大嗓子接着补充：“不打电话也为了断掉念头。我要是安全回去了那就是皆大欢喜，万一我不幸死在任务里，她也能尽快走出去，找一个更合适的人。”
说到这里，当事人都差点相信了自己的瞎说八道。倒是一旁定时定点给习籽监测身体状况的护士感动得潸然泪下，侧着头悄悄地擦眼泪。
习籽：“……”
其他人信不信习籽不知道，但习籽和游客两人一对上眼，立马门清。
好歹是一起同生共死过这么多回的兄弟，对方几斤几两，说话几分真几分假，一入耳都能判断个七七八八。
习籽喝着营养师专门搭配的病号汤，思绪此刻却在九霄云外神游。
他清醒后，所有人在他跟前都表现得极为自然，有说有笑，但习籽总觉得大家似乎话里有话，像在刻意隐瞒什么。
直到华哥没忍住，趁着习籽在窗外看湖景的间隙，偷偷地问游客什么叫深渊地裂。
习籽：“？”
深渊地裂是游客不堪回首的童年回忆，他不可能把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在华哥跟前撕开。没有缘由，这也不是游客的做事风格。
而且华哥是千域岛的原住民，对五大主城的布局和山川湖泊走向更是知之甚少。就连土生土长在名宁的习籽在游客提点之前都没听说过什么深渊地裂，刚来没多久的外地人是怎么知道？
还碰巧就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悄咪咪地问游客这事，还故意不让他听到。
“什么深渊地裂？”习籽也没藏着。
华哥吓得一惊，堪堪受了众人一记幽怨的眼刀后，他战术性捂住嘴，上了个拉链。
游客双手插兜折回了病床边，像是不想让他多问，就压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闭眼睡觉。
习籽很乖巧地把脑袋缩回被子里，眼珠子滴溜溜地把周遭扫了个遍，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
洞主轻叹了口气，他先在习籽的注视下道了个歉，还颇有诚意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习籽没搞懂什么情况，用眼神示意游客：“这是什么意思？”
游客眼神回答：“补偿你的意思。”
游客剥了个橘子，一瓣一瓣地把果肉送进他嘴里，把鞠了九十度躬的老洞主晾在一旁。
又一瓣果肉抵在唇边时，习籽才抿着嘴，低声道：“够了。”
“不甜？”
声音很轻，却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在习籽的心扉里攻城掠地。
“甜。”习籽不好意思地把那一瓣果肉咬进嘴里，味都没尝，便三两下吞了，“就是……”
习籽红着脸，也不敢看周围那一双双盯着他的眼睛，这种全民焦点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特别是……他床边还有一个年纪偏大的长辈。
“就是……”习籽弓着腿，脚趾蜷着，小声地说，“你让他别一直弯着腰，而且……他一直在我们身边，我很不自在。”
“他没看你。”游客擡着他的腿架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边小心地捏着，一边试探他哪个部位还有伤。
他知道习籽的性格，倔驴一样，就算全身是伤，只要没被人当场戳破，他都能咬牙说没事，还是自己上手检查他心里最踏实。
“我知道。”习籽被他捏得又酸又麻，侧头往床内侧一倒，刚好游客大腿没动，身体挪了个位置，让习籽靠在他怀里，呼吸交织。
习籽像一只温顺的兔子，一动不动地倚在他的胸口上，侧耳聆听着游客胸腔内跳动的心脏。
砰，砰，砰。
“他原谅你了。”游客擡起了洞主的胳膊。
华哥也是个识大体的，赶忙迎上去，扶住了洞主的老腰。
洞主揉了完腰，示意华哥不碍事，忽然，别在他腰间的传呼器滴滴直响，他从容地接了个电话后，便匆忙离开了。
“你们刚才说的，什么深渊地裂？”习籽偏过头，小声地问。
游客给他做完了全身按摩，大概确定了后腰位置有淤青，便隔着单衣帮他揉捏。
他的力道很匀，很稳，像抹药油一般，揉捏之后的部位有点发烫，却很舒畅。像那股力量完全侵染进了肌肤，一点点地化开了。
“要不……”这两位的动作过于明目张胆，宋一一实在是看不下去，问华哥，“我俩先回避一下，你俩……继续？”
华哥眼睛这时才看到习籽腰际线处略微翻起的衣摆。
肚腩位置粉了一大片，加之那双手一直在揉捏，带着点缱绻的气息。
这姿势，这动作，这声音，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对对对！这房间怎么突然有点闷呢？基地花了这么多钱，通风效果怎么这么差？”华哥擡手挽住宋一一的肩膀，“去走道抽根烟去？”
“走！”宋一一如释重负，立马逃之夭夭。
两人前脚刚迈出，身侧只觉微风一扫，房门“砰”地一声合上，门框边隐隐浮动着淡蓝色的光晕。
华哥和宋一一面面相觑，乱七八糟的小剧场就在脑子里热乎起来了。
难道因为他们见了不该见的东西，所以游客要……
片刻后，游客说：“你不是刚想问我深渊地裂吗？”
还好，小命保住了。
华哥一改弯腰驼背，一溜烟扯了把椅子，在离游客安全距离的位置坐下，眨巴着眼睛，像一个渴求知识的学生。
“闻妆阿姨就在深渊地裂。”游客说。
“她还活着？”习籽恍然大悟般呢喃。
宋一一也被勾起了兴致，胳膊搀着华哥的椅背问：“深渊地裂，那是什么地方？”
“人间炼狱。”游客只用了简短的四个字。
宋一一和华哥两人同时擡眼，心头一悸，能让游客用“人间炼狱”来形容的地方，究竟有多可怕？
“那里面生活过大量的远古异兽，终年不见天日。”游客说到这里，打了个比方，“八年前，暗夜阁为了摸清深渊地裂的异兽分布，组建了一支六十人的突击队，并给他们安装了针眼监控和实时定位。可不到八个小时，定位全部失灵，监控实时传回的全是一片黑暗。第二天一早，暗夜阁就对内秘密宣告，突击队六十人全部死亡。”
“暗夜阁不是高手如云吗？”
“他们都有异能护体，怎么可能会团灭？而且第二天就直接宣告全员死亡，不觉得反常？”
“这么多人不会躲吗？”
习籽挪了个舒服的位置，擡眼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游客：“我能说吗？”
“反正不是什么秘密。”游客答。
习籽回忆往昔：“游客很小的时候也被联盟放逐去过深渊地裂。那时候，他和联盟一百八十个小孩一起求生。虽然没有异能，但也没有第二天就全军覆没的情况。”
“我就说暗夜阁的消息不靠谱！”华哥听完就一乐呵，“小孩都没死这么快，这些拥有异能的暗夜阁的人怎么可能会一夜之间全死光了呢？这不是瞎扯吗？！”
“你不信？”游客问。
“当然不信！难道一群有异能的大人，还干不过一群孩子？”
“确实。”习籽点了点头，“如果暗夜阁派遣的是普通人，也许不会死这么快。问题就出在暗夜阁身上。”
习籽分析道：“一些庞大顶尖的异能生物有特殊的趋光性，光指的不是普通灯光，而是异能光。这些暗夜阁的人在进入深渊地裂之前，应该对其内的异能生物有所耳闻，为了自保，进去之后便大幅度操纵异能。可他们越是大张旗鼓地释放异能光，就越能吸引庞大的异能生物的注意。再强大的异能无非也是从异能生物体内提取出来的，远古异兽的异能累积早就达到了恐怖的地步。别说六十人，就算六百人，六千人，最后也只有死无全尸的结果。”
华哥总结道：“所以进深渊地裂与其和这些远古异兽硬碰硬，还不如当缩头乌龟来的安全？”
“理糙话不糙。”游客点头示意，“和这些恐怖的生物比起来，再强大的异能也于事无补。”
宋一一光听就吓了一身汗：“你们是怎么知道异能生物有趋光这一特性的？”
习籽心有余悸，掌心在冒汗：“我们在琥珀湖上遇到了一个巨大的异能生物，它就是被异能光吸引出来的，如果不是巨蚌救下我们，我们早死了。”
华哥看出两人对此事有很大的心理阴影，并没有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
但习籽像突然想到什么，靠着强大的记忆力回忆起更多细节来：“那庞然大物身体巨大，全是像泼了墨一样，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长相。唯一可以确认身份的是，它的异能光……是彩色的。”
“彩色异能光？”华哥嘴巴张得更大了，他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嗯。”习籽分析，“和那晚救走卦首的人异能光的颜色是一致的。”
游客小心地拍了拍习籽的肩膀，让他先坐在床边，华哥立马帮他把床板摇起来，游客撸起袖子，推门去了趟过道。
透过玻璃板，是他在跟谁通电话的侧脸。
游客打完电话后，把窗帘拉好：“关于那个怪物，洞主找人去查资料库了，说查起来应该不难。”
“你们不好奇吗？”华哥问，“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在突然去了深渊地裂，那里一个正常人怎么活？没有太阳，都是异能生物，这能住人吗？”
“那里虽然危险，但对闻妆来说，可能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游客舒了口气，“洞主说，各方势力其实明里暗里地都在搜寻她的下落。我相信以暗夜阁的实力，她就算逃去任何一个主城，掘地三尺都能把她找出来。可如果……她在深渊地裂呢？”
习籽恍然大悟：“暗夜阁有了团灭的前车之鉴，不敢贸然进去。而且，按照正常的思维，这种地方，也根本不会有人敢住下。”
“对于闻妆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游客目光清冷，“最危险的往往不是那些远古异兽，而是人类。”
当初，闻妆孤身一人远离世俗，决心常住于深渊地裂，是觉得自己的使命完成了，后半生可以得到解脱了？
还是另有原因？
这些问题，恐怕只能在找到闻妆后，才能得到答案。
此时，游客的手表一震，屏幕上弹出一张查询界面的截图。
【夜混沌，远古神兽，身披彩色异能光，通体晦暗，现存于世两只，一雄一雌，雄七色，雌五色。】
底下还补充了一句洞主的语音。
【洞主：根据你的描述，我初步判断为五色异能，雌夜混沌。】
习籽朗声道：“雌夜混沌，现存于世两只……”
“你们遇到的是只母的，那只公的呢？”华哥问。
当时确实只有一只庞然大物现身，而且这么大的体型，也压根藏不住。
很快，又来了一则消息，比之前两条更劲爆。
【洞主：据说，雄夜混沌在百年前被镇压于云端白塔内，就是你们路过的雅鲁布地区的典型白色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