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到底什么是祭塔仪式？
“暗夜阁为了完成这个仪式，等了很多年吧？”游客冷声问完后，目光下意识地扫视塔下。
他刚进塔时，一层就转得差不多了，根本就没看到什么地下仓库。
雄夜混沌体型巨大，一个地下仓库要想完全囚禁这样的庞然大物，所耗空间肯定巨大，可为什么在一层的时候，他却感受不到庞然大物的存在呢？
哪怕是最为细微的咆哮和嘶吼声也没有。
真是把那怪物关押于地下仓库，那未免隔音效果也太好了点吧？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烟鬼画廊悠悠地喷完一口烟，他二郎腿一翘，转身双指夹着烟枪，用烟袋做笔头，在布满烟尘的虚空里徒手画了个圈。
中心那道从光珠处射下的白光刚要完美地透过了圈的中心，只见光落地的一层位置，逆光浮出一头漆黑如墨，獠牙狰狞的怪物。
那怪物长了条牛尾，挥来摆去，像在拍苍蝇。
虽然是缩小版，但那漆黑的体型和可怖的眼神，游客能记一辈子——那是夜混沌。
外面的那只雌夜混沌没有尾巴，这一头有尾巴的，应该是被白塔镇压的雄夜混沌。
“百年前的今天，五大主城区为了利益混战，暗夜阁老阁主拼死献祭异能，最终幻化成光珠落在白塔顶端后，才将一只夜混沌镇压住。你知道为什么老阁主只是镇压，而不是当场取那夜混沌的性命吗？”烟鬼画廊眸光里闪过一丝的同情，像是在怜悯自己的遭遇般，“并不是因为老阁主身受重创，无法杀了那头怪物。而是因为，当时他与重伤的雌夜混沌立下誓约，百年后的今天，就放那雄夜混沌出来，让他们重逢。”
说到此处，塔顶释放光芒的光珠像是感知到了有人在议论他，象征性地闪烁了几下，被游客尽收眼底。
“说到底，是你们暗夜阁辜负了它们。”游客摇了摇头，叹气道。
烟鬼画廊叹气：“娃娃，若你是阁主，知道一旦将另外一只放出重现于世，后果如何。你会轻易这么做吗？当时老阁主拼死镇压了一只，另外一只身受重伤，也无力再战。因此，雌夜混沌为了保存体能，也为了日后能再和雄夜混沌相见，才答应了休战条约。”
“老阁主既然在定下条约的时候，就决定不遵守诺言，那他肯定当初留了后手。”游客说。
“没错，暗夜阁本就是顺应时代而生的，可万事万物都要更叠和变迁，我们暗夜阁也不例外。世人都说暗夜阁掌异能，可以在世间横行无忌，可你们却不知道，自然界有馈赠，就有刑罚。百年一遇的天罚会在今天如约降下，暗夜阁将迎来一次毁灭性的打击，阁主也将陨落。”
烟鬼画廊眼眸微垂，伤心落泪。
可这番场景落在游客眼里，非但不伤感，反倒让他觉得滑稽。
游客的轻笑声落入烟鬼画廊耳里显得尤为刺耳，他怒火中烧，起身用烟袋去砸，游客身体一斜，侧倒身体利用惯性后滑了数米后，又重新平稳地回落在旋转楼梯的扶手上。
“暗夜阁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游客啪啪地鼓掌，声音振聋发聩，当众挑衅对手，“百年前老阁主以身试险，最后牺牲自己镇压夜混沌，多么大爱无疆啊，为人类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可说到底，就算他不做这一切，那天他也要接受天罚，也得死。与其死在刑罚之下，不如博个好噱头，为人类而战，还能名垂青史，这一招确实精妙。”
“那又怎么样？”烟鬼画廊擡手把烟袋往后一折，借势去扫游客的大腿，“过了今天，一切都将被尘封，没人知道当年的真相。”
游客早就对旋转楼梯扶手的构造一清二楚，他一个俯身，身体自然下垂，在对方烟袋扫过时，他刚好双手卡住了扶手下方的凹槽缝隙游客腰部发力，一个腰弓，当着烟鬼画廊的面，来了招两极互换。
他手一撒，身体快速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后，变成了两脚勾着扶手，整个人跟猴子捞月一般，来了个倒挂金钩。
“你们所谓的祭塔仪式，说到底就是你们现任阁主贪生怕死，想在天罚之日找个替死鬼而已。”游客分析，“百年前你们老阁主镇压了一只夜混沌，假意跟另外一只许诺说，百年后的今天就能让他们见面。可说到底，老阁主怕是早就做好了今天让这只夜混沌代替现任阁主来接受天罚的准备吧？”
“哈哈哈哈！”烟鬼画廊凄厉的笑声在塔内回荡。
“果然，联盟的人早就猜到了今天的计划。很可惜，你进了塔，今夜十二点，天罚降临，你得跟我，跟夜混沌，跟整个云端白塔，一起接受天罚，一起灰飞烟灭！”
十二点……
难怪外面的守秩者一直强攻不下，原来根本不是因为他们能力不够，这只是在逢场作戏。看似要摧塔，实际上是在迷惑所有人，迷惑雌夜混沌。
难怪暗夜阁不怕摧毁白塔后，两只庞然大物聚首，不受他们的控制。在暗夜阁的初始计划里，压根就没想过要把雄夜混沌释放出来。
夜混沌今晚得代替阁主接受天罚，得死在这里！
一切真相大白，游客什么都懂了。
不对，一切都能解释，唯独有一点存疑。烟鬼画廊在数十年前，为什么要主动进入云端白塔？他在整个祭塔仪式里充当着怎样的身份？
“你就甘心沦为暗夜阁的一颗废子吗？”游客一边冷静地周旋，一边在精准地计算时间，一心二用。
从跟随雨亦奇一同离开琥珀湖，再到他孤身一人在小镇涉险，算时间至少要四个半小时。
他依稀记得，当时冒出水面时，虽然天色已经暗淡，但远处的天没有完全黑透。根据通衢所处的地理位置和现在的季节判断——时间应该在七点左右。
七点加四个半小时，现在的时间应该在十一点半。
十二点天罚开启，白塔周围的守秩者肯定会提前撤离。现在，白塔外仍然能听到雌夜混沌和塔外结界抗衡所发出的摩擦。
可以确定现在守秩者还没撤离，时间上还充裕。
“少一个我，世界能在阁主的带领下长治久安，难道不好吗？”烟鬼画廊猛吸了一口烟，身体如同云雾般，在虚空中飘来晃去，“二十二年前，闻妆受命调离了暗夜阁，成为了暗夜阁驻民间组织吉云坊的第一任坊主。阁主告诉我，他说，闻妆为了暗夜阁的发展主动进入民间，掌管民间暗夜阁的工作。我爱她，我就该和她一样，为暗夜阁做点什么。所以，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进入云端白塔，用幻象制造了守塔人和钟鼎防止外人靠近，我将阁主的异能尽数带入了白塔，让天罚降临在白塔之上。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的祭塔。爱一个人就得尊重她，就得陪她做出选择，否则，我怎么有资格喜欢她？”
他的目光里满是哀怨和神往，该多么喜欢一个人，才能心甘情愿放弃外面的自由，踏踏实实地在塔内一呆就是二十二年。
如果不出意外，游客是这二十二年里，烟鬼画廊唯一一个见到的活人。
难怪，他看到游客释放的金色异能之后，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询问他爱的人的下落。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忘记过她。
“可你不知道，闻妆进入吉云坊的三年后，就放弃了暗夜阁的身份。又或者，从她调离暗夜阁开始，就已经做了选择。”游客腰部发力，身体往上一顶，轻松地坐回了扶手，“18年前，在名宁一个被暗夜阁掌控的家族中，出生了一个男孩，男孩的父母在他出生当天，就预见了他的死亡。幸运的是，这个男孩的母亲和闻妆是关系要好的朋友。为了让男孩能活下去，闻妆带着使命进了高新区，利用高新区的先进技术为男孩制造了一个活体样本，也正是这个样本，让男孩在18年后，高新区被暗夜阁覆灭的灾难中，重新活了过来。”
烟鬼画廊瞪着他，瞳孔中满是震惊。
“男孩是因为完成他的哥哥没完成的使命才死在高新区的，你知道男孩的哥哥为什么会死吗？”游客话语冷得像一块冰，寒气森森，“因为他哥哥拼死也要摆脱暗夜阁的控制。当时，男孩的哥哥看似死在一场海难，可最后调查发现，这一切都是暗夜阁从中作梗。男孩的哥哥给男孩铺了一条路，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值得守护的，而谁才是幕后黑手。”
游客目光回转，坚毅地盯着他：“男孩的家族拼死摆脱暗夜阁的掌控，而闻妆在多年前也秘密离开了吉云坊，完成了她的使命后，一直隐居在深渊地裂。他们所有人，一个一个的都在反抗你所谓的、能带领人类长治久安的暗夜阁！”
“不可能！”烟鬼画廊咆哮道，“暗夜阁早就拥有了核心异能，普通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闻妆也不可能跟暗夜阁对着干！这是一条死路！”
“可世道变了。”游客提醒，“还记得你问过我，闻妆现在在哪里么？她现在通往黑森林的地下暗道。知道青龙洞现在在哪里么？就在琥珀湖底，黑森林的核心区域。”
游客凑近他耳边，低声嘲讽道：“你爱的人最终和你站在了对立面，你所守护的爱情在暗夜阁眼里，一文不值。从头到尾，你才是被抛弃的那个，连最后要死了，都还被蒙在鼓里，感激害死你的人。”
“呵……”烟鬼画廊手里的烟枪忽然“蹬”的一声落地。
烟袋重重地砸在了塔底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悬浮在半空的烟雾此时也骤然消失，没有了烟鬼画廊绿色异能的加持，缥缈的烟雾纷纷散开，消失殆尽。
失去了支撑的烟鬼画廊摔落在地上，佝偻的身体被高中砸下，差点骨折。
游客从扶手处，一跃落在一层，他看到，光珠射出的白色光束刚好打在烟鬼画廊的脸上，他惨白的面容上写着不甘和愤懑。
烟鬼画廊艰难地搀着腰坐在墙边，他拂去了眼角的泪，狼狈地道：“重组联盟已经跟青龙洞合作了吧？想当年，青龙洞那就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现在却已经是人心所向了，天道轮回啊。”
游客说：“青龙洞崇尚邪术，当年荼毒五大主城的平民，所以五城组成了联盟一举剿灭了青龙洞，还毁了他们的蛊毒和邪术秘方。可我在青龙洞呆了一段时间，好像他们并没有传闻中那么的凶神恶煞。”
烟鬼画廊冷笑一声，没有接话。
他没有任何包袱地趴在地上，捡起被砸碎了一角的翡翠烟袋，心疼地用衣服擦了擦，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这就是联盟告诉你们这些娃娃的原因？”烟鬼画廊讽刺一笑。
“这些在五大城区，百姓人尽皆知！”游客反驳。
“你以为剿灭青龙洞，也是当初暗夜阁的手笔？”烟鬼摇了摇手，笑了笑，“暗夜阁虽然四处打压试图使用和搜集异能的人，还不至于亲自动手。”
烟鬼画廊嘶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一直在挠头。
突然他灵感乍现，激动地手舞足蹈：“应该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我在塔里听镇里路过的人说起过这事。我当时闲来无事，就用烟造了一场实景，多少知道点事情的真相。说起来，还跟你们联盟脱不了关系。”
“跟联盟有关？”游客只觉头发发麻。
十多年前，他那时还小，正在碎花使手下学功夫，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年纪。
原以为联盟一直隐居避世，不过问世间的琐事，可听烟鬼画廊一分析，里面却大有乾坤。
“宋麒从来就不是个省事的，看起来与世无争，内里却干了很多火上浇油的勾当。重组联盟为了破坏世界格局，可没少下功夫。他们知道暗夜阁向来对收集异能的组织出手狠毒，就刻意大规模地假装青龙洞的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捕杀异能生物，引起暗夜阁的怀疑和不满。暗地里，又使了些阴狠招式杀了好几个村子的百姓，让五大主城的人以为青龙洞修炼邪术。这样青龙洞便成了暗夜阁和五大主城共同的敌人，剿灭这个组织，就出师有名了。”
游客后背一紧，当初只觉宋麒这人狠辣，没想到到了这么丧心病狂的地步。
“联盟做的事，可远不止这些。随便举一个例子，百年前那场混战也跟联盟脱不了关系。当时五大主城伤亡惨重，暗夜阁也丧失了一位阁主，唯一毫发无损的阵营就只有联盟。”烟鬼画廊啧了一声，“想来，联盟也就是从那一场内战起，才蓬勃发展起来的。”
“联盟破坏世界格局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游客问。
“搅屎棍，把其他势力弄得一团糟，他们就能发展壮大。好处么，你觉得呢？”烟鬼画廊重新吸了口卷烟，把烟灰在地上磕了磕，“娃娃，劝你一句，联盟不是个好地方，有组织就有阴谋，当一个自在人多好啊，逍遥洒脱，自得其乐。”
过了不知道多久的静谧，烟鬼画廊掐了掐手指：“天罚的时间要到了。”
游客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他从对方的话里，猜到对方要放他离开，只是没想到，会怎么突然。
“我送你安全离开，但你见到闻妆，得帮我带一句话。”
“嗯。”
他幽幽地起身，望着那一束投射下来的白光。含情脉脉的，像对着心心念念的人一样：“你就问她，二十二年前的选择，今天如果再选一次，她会选我，还是选吉云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