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通衢虽然夜市颇为繁华,但却有着十分严格的地区划分。
市区分成东南西北四片,南北双区夜里灯火璀璨,东西两区却要入夜熄灯。习籽依稀记得,以前的通衢压根就没有这个规定。
这新规一出,八成跟暗夜阁的事脱不开关系。
在人家茶馆喝完茶,游客便搂着习籽踩着栏杆落下,游客单脚点着房檐借了个力,才落到一个安全没人的地方。
习籽恍然周围变了模样,便扭头对正在探查形势的游客斥责道:“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游客确保周遭无恙,才把脑袋缩回,炯炯有神地望着习籽。
习籽被他看的红了双颊。
此时,原本喧闹的大街人流已经散干净了。肖家少爷的纸葬结束,纸新娘就被封了棺和肖家少爷的棺材一起停灵在肖家大院里。
隔着一条街的距离,还能听到里面不时传出超度的诵经声。
“你喝了茶,但没给钱。”习籽对此事念念不忘,“你忘了?”
飞去人家茶楼可以,但喝了人家一盏茶,也没跟老板打招呼,喝完就跑路了这就不地道了。习籽虽然打小没在习家那娇生惯养的环境下长大,但最基本的喝茶给钱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可游客听完这话,丝毫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轻飘飘地哦了一声,满不在乎地扭过头去。
习籽:“……”
没给钱还有理了?
忽然,游客一个侧身,单手压在他的肩膀上,习籽肩膀一沉,他还晃过来怎么回事呢,他的另外一只手往身后的墙面上敲了敲。
习籽:“?”
片刻后,游客像是还不解气,又把脑袋凑到他耳边,用一种很低却充满磁性的声音说:“看看你身后。”
极近姿势和极欲的口吻搔得习籽面红耳赤,心脏砰砰加速,他忙不叠地擡手尴尬地在耳朵上揉了揉,想缓解尴尬。
羞赧的表情被游客尽收眼底,他心满意足地把嘴角提了提。
“什么东西?”习籽见他侧了头,赶忙缝插针地推开他,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扫过去。
破碎严重的墙皮上沾了张羊皮癣,边角都起了皱,泛黄的纸张上是几行特大加粗的字——“精选龙珊小种茶,一壶特价8999,请君品尝。”
广告纸最边上还有一个光着胳膊,像卖情趣用品一般搔首弄姿的中年女人。
习籽梗得连话都说不利索,顿时火冒三丈:“明明可以抢钱,还要假惺惺送一壶茶?!龙珊小种茶我爸喝的也才一万多一斤,能泡不知道多少壶。”
“所以啊……”既然习籽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游客正好借坡下驴想说:“我就没必要付冤枉钱了。”
可后面半句没说出口,习籽突然话锋一转:“所以什么?”
他从游客的脸上敏锐地觉察出一丝钻了别人空子的喜悦感,便咬了咬牙左手拽住游客的胳膊,抓住他身体一旋!
游客眼神聚焦时,他和习籽已经交换了位置。
一改几分钟前两人那羞耻的姿势,此时的游客正被习籽压在墙面上,双腿并拢,被对方的膝盖顶住,一动不动的站好。
“你还沾沾自喜,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习籽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打得游客一脸莫名其妙。
习籽擡手,露出掌心那颗黑不溜秋的黑铁核桃:“你都有钱买这玩意了,喝杯大头茶没钱吗?”
游客也没被他逗乐,就面无表情地站那,跟一个犯了错正接受教训的小屁孩一样。习籽心软,看他这样一傅天真无邪的模样,习籽也没法再对他说什么重话,悻悻然道:“下不为例。”
“嗯。”游客乖巧地点了头,跟小狗似的。
因为之前被通衢商会的人追过,游客怀疑现在八成大街上还有人在搜寻他们。为了不暴露身份和位置,两人约定找个没人的地方等到夜幕降临,才找了家小店吃东西。
饭后,两人重新折回了茶馆,只是这里刚好是东区,夜里所有的门店都关张了。
习籽拿了点钱塞进茶馆门缝后,便跟着游客一起在匍匐在茶馆顶上。
这家茶馆的位置确实优越,趴在屋顶上刚好能俯瞰到整个肖家府邸的全貌。
通衢的东西两个片区夜里店铺不能开,家用灯光也不能过亮,所以放眼望去,整个偌大的古宅光线很暗淡,只有正门亮了两盏白灯笼,其余的灯光全都位于大厅的悼念堂。
悼念堂正对着茶馆,灯光闪烁中,习籽依稀看到两具棺材摆放在厅中,几个跳大神的头戴面具,手里拿着银铃装神弄鬼地晃来晃去。
“奇怪……”习籽注意到肖家大堂里除了那几个跳大神的之外,居然没有肖家人守丧,“肖家这么大家业,死了儿子,晚上没人守灵吗?”
游客一手抠住屋顶房檐,一手兜在习籽身下的虚空处,防止他滑下来:他说:“这是通衢的规矩。也就肖家财大气粗,还找了跳大神的招魂,普通人家死了儿子,晚上连跳大神的都没有,冷静的很。”
“还有这种规矩?”习籽好奇地问。
“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吉利,通衢这边的人迷信,说夜里阴气重,魂魄归家时遇到年长的人容易冲撞阳寿。”游客说罢,只见大堂的一侧,厢房的门被推开。
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出现在视线之内,那女人背对着他们,先绕远不知道去了哪里,过了一会儿就出现在了悼念堂。
习籽悠悠地打趣道:“你刚不还说,夜里年长的人出现在灵堂不吉利吗?怕被冲撞阳寿。”
游客一时间找不出什么确切的形容,讷讷地答:“这个女人应该比逝者年纪小点。”
习籽憋笑,差点喷出来。
游客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死要面子啊。
他也不顾忌什么,拆台道:“虽然我说这话不应景,但我确实得提醒一声,肖家儿子才10岁。”
游客:“……”
他彻底说不出话来,红着脸不看习籽,直直地俯视那女人。
只见,那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之后,小心翼翼地叫来那几个跳大神的人围在一起。
很快,也不知道这女人跟他们说了什么,这些跳大神的心满意足地收拾唢呐,面具,和其他物件往边上的暖房里去了。
暖房的灯亮了。
女人从容地在遗像面前鞠了一躬,绕到了纸新娘的棺材处,她掏出一把起子,竟然沿着棺盖开始撬了起来。
“她在干什么?!”习籽按奈不住,没忍住问游客。
游客平静地道:“再等等。”
女人看似身形瘦弱,推棺盖时却力大无穷,眼看着女人一下一下艰难地推开棺盖后,脑袋前倾,往棺材里头看了几眼,像是在确定什么一般。
下一秒,她一擡腿,直接跨入了棺材内,面朝着习籽的视线方向,躺了进去。
习籽也就是那时,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和微弱的灯光,恍惚地扫了一眼那女人,可压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直到女人躺进去后,合上了棺盖,习籽才恍然,几秒后,他回过神道:“她进去了。”
“走!”游客搂着习籽的胳膊,沿着房檐一路飞跃落地。
游客先目测了距离和高度后,快速后退几步起跑,三两下翻身上墙。
确保旁若无人后,游客才拽着习籽爬上墙。
翻入肖府时,一片冷寂。
地上全是大片的黄纸,被风卷得四处乱飞。宅子里里外外的灯光都被刻意调暗了,晦暗萧瑟的氛围使人后脊发凉。
游客在高处对肖家布局踩过点,他根据脑海里的地图领着习籽绕过一条狭长的廊道和一个人工湖,果然看到了停灵的悼念堂。
“好寂静的环境。”习籽觉得静的不自然,“就算是通衢的规定东西两片区的人家夜晚不能亮大灯,按理也不会一点声音也没有,总不能都睡这么早吧?这才不到八点。”
意识到自己口误,他还笑嘻嘻地改口:“这么大一家子睡着了,总有个别打呼噜的吧?”
游客当然也觉得诡异,只是他认为目前查那个女人最要紧。
她披麻戴孝的,先差遣那些跳大神的回屋,自己却揭开纸新娘棺材板,躺了进去。
如果那个女人真从棺材里察觉出什么,那也该有所行动才对,自己躺进去怎么说也不符合常理。
再者,习籽和游客两人约好了今晚夜探肖府,这个女人刚好早他们一步,确实有捷足先登的嫌疑。
习籽摸着暖房贴着墙听里头的动静,几个跳大神的今天跳了一天,八成是饿坏了,正吃菜喝酒聊得有滋有味,完全忘乎所以。
他冲正踏进悼念堂的游客使了眼色。
两人兵分两路,自己盯哨,习籽去探查棺材。
游客快速闪入了掉念堂的侧门内,摸了摸棺材边,手卡在缝隙的位置用手一撬。
“咔”……
棺盖被擡起,一股特殊的香味飘了出来。
这时,暖房里那群跳大神的人一个个喝得五迷三道,说话都在磕巴。
“不愧是通衢肖家,夫人出手就是阔绰,好吃好喝招待不说,这夜里还能多一份……”
“来,走一个。”
觥筹交错声此起披伏。
“哪个当妈的不疼儿,夫人碍于规矩不能明说,晚上想给儿子守会儿灵,送送儿子最后一程,就给大家点封口费。大家心里知道就行了,别放在明面上说。”
“这是当然。”
“喝!”
披麻戴孝的女人是肖家夫人?
习籽大为震惊,这些跳大神的白天肯定是见过肖夫人的,应该不会认错。
可夫人为什么要躺进纸新娘的棺材里呢?
忽然,一颗石子滚在他脚步。习籽猛地一擡头,对上了游客。
两人小跑着绕到人工湖的假山后。
“棺材里没人。”游客随随便便的五个字就把习籽心里的震惊又翻了个倍。
“没人?!”习籽小声喝道,“怎么可能?!我们亲眼看到她躺进去的。难道……又是幻觉?”
游客摇头,凝重道:“没有反光材料,不是幻觉。棺材应该是一种机关,里面的人被传送走了。”
阴风呼啸,像野兽在哀嚎般,习籽心心念念着那群跳大神的人说的话。
“怎么样?你听到那女人是谁了吗?”游客冷静地询问。
“肖家少爷的母亲。”习籽如实说,“肖夫人。”
游客眉头皱缩,一动不动的,像是脑海里在整理线索。
“不可能是肖夫人。”游客随后道。
“我也感觉不是。”习籽分析,“她没有理由要进去,可那个人不是她是谁?”
“你马上就知道了。”游客说罢,压了压习籽的脑袋,往身侧前方指了指。
习籽脑袋一转,眼睛都亮了——
假山怪石嶙峋能躲人,可只要稍微一伸脑袋,就能把悼念堂看得清清楚楚。
“她刻意支开那群跳大神的进棺材,一会儿肯定要出来,我们联手抓她。”游客道。
联手?
在肖府里头联手抓人,是不是有点过于大胆了?
“可这里是肖家的地盘,万一动静太大……”习籽有点担忧。
“没有万一。”游客目光平静地把周围的厢房扫了一圈,“肖家所有人,无一例外,全死了。”
“死了?!”习籽震惊。
“嗯。”游客道,“我刚探查了一遍,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是那个女人杀的?”习籽问完。
“应该是。”游客道,“都是下了药之后弄死的,我从他们身上探查到了异能的痕迹。”
“又是暗夜阁?!”习籽说罢,细细一想,否决了这个可能性,“暗夜阁没有理由杀平民,还是先迷晕后杀。暗夜阁要想肖家灭门,以他们的实力根本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可不是暗夜阁,还有谁能使用异能呢?”
习籽突然福至心灵,瞳孔一缩:“难道是……”
“嘘!”游客突然把脑袋缩回,捂着他的嘴,“棺材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