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冷风顺着木窗的小缝透入了木屋，习籽沿着小缝看着窗外的世界。
银装素裹，天地一色。
“小习。”游客的呢喃声把习籽的思绪拉了回来，“你好像变了。”
“变了？”习籽一惊，回身目视着对方。
“在破风苍号，在高新区，在格尔纳，你总会毫无保留地信任我，相信我做出的一切选择，并义无反顾地支持我。可刚才在雪地里，你就好像变了一个人，疑神疑鬼的，你让我很恐惧，甚至让我怀疑你是不是经历了些什么才对我充满了猜忌。”
习籽莞尔一笑。
游客又说：“在海里，你是不是真察觉出什么了？”
一束温和的光撒在海水里，那是独属于游客的异能光，把他从海水里拽了出来，让他有了片刻的清醒。
可那股力量并不强，等面前的冰蓝色的海变成冰天雪地时，蓝光就毫无征兆地突然消失了。
直到雪地深处，披着黑色大氅的游客向他靠近，他的思绪才重新陷入了恍惚。
面前的人到底是游客吗？
如果是，那扑面而来的熟悉而陌生感又是怎么回事？
习籽思来想去，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决定和游客坦白，他想试试这个面前的人会做何表现。
“因为我察觉出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他能感觉自己说话时，游客的手臂肌肉下意识地绷紧了，连呼吸都变得凝滞了些。
这些不自然的举动全都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什么……奇怪的东西？”游客问。
“深蓝的海水里投射进了一束光，渺小却很温暖，我被那束光包裹住了全身，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绳索，让我清醒地意识到，我所处的世界并不真实。”
游客刚擡起的手颤巍巍地落下，他慌了神。
习籽继续说：“那束温暖的光里夹杂着一个人的气息，因为我俩经常在一起，我对那股气息很熟悉。我只要触碰到，就能立刻确认他的存在，绝对不可能出错。”
“什么……气息？”游客紧张地扶着习籽坐回床上，他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每个人的气息都不一样，而且都会随着时间，地点和情绪发生改变的。”
“可是他不一样。”
简单的六个字精准打破了游客好不容易建设好的心墙。
“是么……？”
“他无论什么时候在我面前释放的气息都是一样的，至少我能感受到。”习籽冷静地描述着他和游客相处时的状态。
从初遇到见识，历经了各类风浪，他们两在绝望和逆境中锻炼的感情真挚而动人，是任何人无法取代的，爱也是。
“你应该猜到他是谁了吧？”习籽望着游客闪烁的眼神，“不是你。”
游客快速站起身，着急地说：“你累了，刚休息了。”
“我刚醒……”
话没说完，他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死死地压在了床上。
习籽玩命地挣脱，可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根本就不是面前人的对手。
游客死死地压制住他，用近乎病态的语气威胁命令他：“你很累！你很累！你很累！”
“放开……我……”习籽大口地喘气。
开诚布公后，面前的人彻底疯魔了，他在习籽面前再也不需要伪装，只需要将他永远囚禁在这渺小的一方天地就行了。
“小习，你累了，你要躺下。”游客冰冷的话语让习籽终于镇定下来，“要很乖，很乖，好么？”
他呼出的热气在习籽脖间萦绕，跟被狗尾巴草挠了一样，他很难受，想推开，可因为力量差距过于悬殊，他无能为力，只能就范。
“真真假假其实不重要，面前的人是谁才重要。”游客绑好他的双手双脚，凑到他跟前，轻抚着他的双颊。
习籽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在这里，只有我俩相依为命，你想逃能去哪儿？你只能乖乖在这里陪着我，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放了我……”习籽靠着木墙坐起来，像一只肉虫在蠕动，“让我走，好不好……？”
“你能走去哪儿？！”游客咆哮道，“外面冰天雪地！没有我，你会死！”
“那就让我死在外面。”
他视死如归了。
“你又在说傻话。”游客给他盖了一床毛毯，吻了吻从他眼睛上垂落下来的一颗泪，“我是在保护你，等你什么时候不想跑了，愿意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里跟我过日子，我就会放了你。”
游客看他没有反抗，得寸进尺地想去吻他的脖颈，习籽果断侧头躲开：“我就知道……”
下一秒，游客双指夹着他的下巴，强行让他跟自己对视。
“知道什么？你看着我。”
“你是假的，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你想让我留在这里。”
游客轻笑着打趣：“你真以为那束所谓的光能救你离开么？别傻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幻境？还是梦境？反正不是真实存在的地方，习籽知道。
因为真正的游客不是这样的。
“被虚空咒魇住的人是醒不过来的，这里的一切虽然是假的，可模拟的假象却和真实世界一模一样。”
“我不会被你诓骗了。”习籽硬邦邦地说，“你以为我还会把你当做游客么？”
那人眉头一挑，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懒洋洋地往木墙上一靠：“小习啊，你还是小瞧了暗夜阁所创造的虚空咒啊。”
不知为什么，他这话让习籽的不寒而栗感油然而生。
“还有更厉害的？”习籽故作淡定，讽刺道。
“你搞清楚虚空咒的原理了么？你知道为什么你会从一望无际的海洋突然踏上冰天雪地么？你对此一无所知。”
每一个反问都像是往习籽的心房里开了一枪，身体跟着哆嗦了一下。
游客似乎丝毫不担心他知道了答案：“让我来告诉你吧，虚空咒比一般的幻觉要强过千百倍，就在它的瞬息万变，让人捉摸不透。只要被虚空咒魇住的人察觉到了幻境的异常，原本的幻境就会彻底破灭，继而重新组装出一个全新的世界，就……有点像虚拟游戏。”
“那你应该不知道，我通关了多少个游戏。”习籽轻蔑地说。
“玩游戏么，能快速过关，是因为能真正分辨出游戏和现实，你拿起鼠标键盘的那一刻你就知道了自己玩的是游戏，知道了现实和游戏这两者是有差别的。可在虚空咒里，你分辨不出来。”
“可眼前的你就是假的，被我看穿了。”习籽无情地拆穿他。
“是，现在的你看穿了，以后呢？以后的以后呢？”
“什么意思？”习籽越发觉得大事不妙。
“虚空咒之所以能成为幻术中是数一数二的存在，除了模拟现实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更多的在于它能捕捉中咒人的情绪和内心所想后，进行数据解析，从而在中咒人进入下一个幻境之前，让幻境做出更符合现实的优化。”
习籽心里在打鼓。
这不就意味着，幻境越到最后就会越接近他心里所想。幻境里的游客也越来越接近他心里的游客，最终完全做到一模一样，分辨不出真假。
没有了所谓的真假也丧失了摆脱虚空咒的理由，他就会毫无察觉地被永远困住。
好强大的咒术……
习籽感慨完后，却表现得坐怀不乱：“你都告诉我虚空咒的原理了，就不怕我下意识地规避么？”
“说起来容易，可要做起来可就不简单了。”他啧了一声，“一个两个幻境你还能甄别，可十个，百个，千个呢？那些跟现实一模一样的场景都展现在你眼前，你怎么规避？你压根就分不清真假。到最后，你会魔怔，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反复的真真假假会破坏人的主观意识，陷入精神恍惚。
一旦自己在虚空咒里迷失了，彻底疯癫了，就被困住了。
“小习……我是心疼你才告诉你这些的，你越是想要证明这虚空咒里的东西是假的，你就会陷得越深，你会疯的！你想看到一百个一千个我在你面前，告诉你这些么？你能承受得住么……”
习籽也在想，自己是不是该沉沦，让自己接纳这个结果。
可他的做事风格告诉他，他不愿意接受。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习籽咆哮道，“假的永远都是假的！我不会接受！疯了又怎么样！我心甘情愿！”
吆喝声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等他大口大口地把气给喘匀了，双手双脚的束缚也同时消失了。
他骤然擡眼，面前那个笑容阴鸷的游客从头到脚缓缓变成了光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散。
接着木床、木屋……整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都在崩塌。
直到所有的一切都被一个巨大的光球所笼罩……
习籽闭上眼，他做好了心理准备。
第二个幻境消失，第三个幻境也在白光之中降临。
通衢，一辆飞驰的越野车上，蒋子寒正展示着他高超的车技，游客则在后座贴身照看着昏迷的习籽。
车已经开了一天一夜了。
昨天夜里，游客的异能手表接收到了一条来自青龙洞的讯息，是习均发来的。让他们立刻动身去名宁跟管家碰头，管家会跟他们交接任务，讯息读后就自动删除了。
在游客的记忆里，这是他和习籽离开格尔纳后，第一次接收到青龙洞那边的消息。
他知道这意味青龙洞要逆转局势，打算反攻了。
从玄关山去名宁走近路要中穿通衢，可通衢市区这会儿正战火纷飞，主道肯定战损严重，权衡之下，游客选了一条最远的环市路。
其实，如果仔细计算一下，走通衢市区，越野车走走停停的时间也差不了太多。
当然，游客选择环市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习籽被困在虚空咒里，这会儿身体还很弱，不能受干扰。通衢太混乱，不稳定因素太多，要是有个万一得不偿失。
“习老板叫我们去名宁联系管家，也不知道他这是整的哪一出。”蒋子寒连续开了十几个小时，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青龙洞当初被暗夜阁围剿，习叔无奈之下只好帮助他们在格尔纳建立了琥珀湖水下总部基地。现在闻妆阿姨和习叔都进了总部，可格尔纳的黑森林被暗夜阁、吉云坊和守秩者团团包围，青龙洞总部就算研制出了大量的异能载体也无济于事，因为运送不出去，他们现在的处境就像是瓮中之鼈。”
蒋子寒问：“你是说，他们现在在反击？”
“从里往外打，对青龙洞来说难度太大了。”游客呢喃。
“可名宁警署，st警署，还有重组联盟也在格尔纳附近的苏格里尔严防死守，他们和青龙洞前后夹击应该有突出重围的可能吧？”
“有，但可能性太低了，不值得冒险。你和暗夜阁打过交道，他们什么实力你比我更了解。”他吸了口气，“暗夜阁的异能对普通人有绝对碾压性的优势。”
“确实啊。”蒋子寒也叹了口气，”暗夜阁能保证他们无可撼动的地位和异能息息相关。”
“青龙洞的异能载体运不出去，那我们去名宁找管家又有什么用？一群普通人赤手空拳的，不也还是无济于事么？”
游客也不知道。
三天后，越野车进入了名宁的地界。
名宁市区被警署全市戒备，各大交通枢纽点层层设防，严查来往人口，战争时期不允许人口流动。好在名宁警署之前投靠了青龙洞，这一次游客和蒋子寒回名宁，因为这层关系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阻碍。
习均是懂战术的，他知道任何时候一定要护住自己的地盘。
约定的地方在一条繁华的街道，管家从小巷里突然钻出来后，着急忙慌地上了车。
“开车！”
蒋子寒扫了一眼后视镜，只见后方陆陆续续地跟了几辆车，他猜了个大概，握紧方向盘，一踩油门：“抓紧了各位！”
“轰”地一声，车冲远了。
后方尾随的车也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奋起直追。
蒋子寒笑了一声：“咬得挺紧啊。”
他打着方向盘，把车往小路拐：“跟我拼车技，你爷爷开跑跑卡丁车的时候，你们还在地上和尿搓泥巴球球呢！你们聊你们的，我甩开他们。”
“好。”游客回了一声，问管家，“你怎么会被人跟踪？”
管家这会儿还心惊胆战的，气都没喘匀：“老爷去了格尔纳之后，习家别墅上上下下二十多个人都被秘密监视了，我找地方躲了几天，也就今天得到命令要跟你们汇合才现身的，没想到他们还是跟了上来。”
“是暗夜阁的人？”游客问。
管家细细一想，摇头：“不像,暗夜阁想抓我还用这么大费周章么？”
“管他什么人，甩开再说！”蒋子寒这会儿肾上腺素飙升，热血沸腾的，“咱们现在去哪儿？！”
“去吉云坊。”管家随口一说。
“好嘞！”
话刚说完，不对……
蒋子寒傻眼了：“啥？去哪儿？！”
管家斩钉截铁：“吉云坊。”
“那不是自投罗网么？！”蒋子寒一个漂移，躲开了一个拦路的小男孩，大口大口地喘气，“卧槽！怎么回事啊？我没明白。”
“这是老爷的意思，就说让我们去吉云坊，具体的，他没说。”
游客把眼一闭，下定决心：“去吉云坊吧！”
“好嘞！”
车在路的尽头走了条分岔路，蒋子寒把油门踩到头，玩命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