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邻旁小院里,一股淡淡的酒香味弥漫。
舒语蝶放下东西,转而把坐在门口的人摇醒。
“爷爷,爷爷,爷爷醒醒!”
迷糊中的人慢慢睁眼,扶着额头啧了声:“呀,囡囡提前回来啦。”
舒语蝶茫然:“奶奶呢。”
“她?”舒爷爷委屈说:“我难得在楼下偷喝一次小酒,她刚好要去村口找老姐妹聊天,生我气,把我关门外了。”
门口,夏聚放下东西,查看门锁,刚扭两下,噔一声开了门。
门锁打开声很清脆,根本不费力。
舒语蝶:“.......”
夏聚:“.......”
“哟,是小夏嘛,这么厉害。”舒爷爷迷糊笑了声:“老婆子又骗我。”
“晚上我把她的糖藏起来。”
“......”舒语蝶扶起醉酒蒙圈的人:“爷爷,我扶你去睡觉吧。”
“别...还没吃饭呢。”舒爷爷睁眼,打量着夏聚:“小夏,爷爷和语蝶去你家蹭一顿吧。”
“你爷爷肯定是不介意的,我刚跟他聊完天呢。”
夏聚忍不住笑,绕路扶着另一边:“那就走吧爷爷。”
两家人常年备着各种药,包括且不限于跌打损伤,感冒药,红药水。
饭前,桌上多了碗醒酒汤,夏奶奶催说:“舒老头,你快点喝,你家智英闻见,你晚上都进不去家门。”
“好好好。”舒爷爷草草应声,突然转头问:“囡囡,你爸他今年回来吗。”
舒语蝶:“......回,但好像要除夕之后。”
舒爷爷仰头一口气喝完,恨铁不成钢:“小兔崽子不长脑子,没事揽这么多工程图什么,死钱眼子里得了。”
“囡囡今年生日都在除夕前了。”
提及这个,舒语蝶突然感觉局促,心底蚂蚁爬过似的,泛痒又阵痛。
她低下头,只觉得看哪里都不舒服。
另一头厨房,夏聚打理完带回来的东西,又端着装满坚果糖果的果盘折回来:“过年,吃糖。”
夏聚家一楼的采光好,从哪里看都是亮堂堂一片,什么都容易看清。
除了眼里容不得灰的夏奶奶常常动手打扫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也是因为这一点,对藏不住心思的人来说,也很难熬。
舒语蝶借口闲逛到室外,正午时分,身后影子短短一点。
“不吃糖嘛。”身后,一道声音跟过来。
舒语蝶背手,静静盯着院子花盆里残缺的枯黄乱草,兴致缺缺:“不想吃。”
“那我们跑路吧。”夏聚站在背后,轻描淡写:“饭也不吃的话。”
舒语蝶好笑的问他:“跑去哪,等你回来,别真把你关门外了。”
话音刚落,身后安静了点,等舒语蝶回头再找,他人已经站在左手边。
他低头,一起看着花盆里的枯草,一只黑色小虫在上面爬过啃食,把唯一一点绿色的叶片也消灭。
夏聚伸手一弹,黑色小虫飞出几米远,他傻傻笑了下:“这虫也没多吓人,是吧。”
舒语蝶垂眼愣神,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心里那点空落落远没有补齐。
她说:“虫子飞了,可叶子的疤还在。”
夏聚顿了下:“等下一个春天,枯叶成了泥,它就重新长出来了。”
“不然,人为什么要过年,要过生日呢。”
以前不明白的东西,有时候,一个瞬间就又懂了。
不是不懂,只是要等一个机会的节点。
舒语蝶擡头看他。
人或许就像植物那样,必有那么一个春天,甚至更多,乃至无数个可以走过‘困难’的节点。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植物可以本能地等待春天,但人得先悟,再人为有意识地去渡过。
舒语蝶想了想,认真去盯夏聚的眼睛:“你学文科,应该也不差。”
“怎么会。”夏聚背靠墙,漫不经心:“历史学考的模拟卷,我每次都是擦边过的。”
“夏聚。”
混在不带寒意的风声里,舒语蝶的这一声过于认真正经,夏聚下意识看过去。
她压着笑意:“你模拟考是不是都在控分,你的历史学考是A,模拟考前历史也都是前五。”
挂在脸上的笑停顿了下,夏聚撇开视线打哈哈:“不会。”
“可能是历史课代表教得好,也可能是我运气好。”
吵闹间隙,厨房飘来一阵香,夏爷爷开窗探头吆喝,里面白色热气争前恐后冒出:“小兔崽子,带人小姑娘吹什么冷风,滚进来吃饭!”
拉长调子的话消失,夏聚扬着嘴角,憋笑问她:“还吃嘛,不吃就跑。”
“吃!”舒语蝶应。
饭前半小时,吃饭十分钟。
等所有人风卷残云地吃完,舒语蝶又一次接到了黄助理的信息。
跳过她长篇大论的话语,省略穿插最多用词的‘好消息’,总结下来就是——比赛延迟到了1月26号。
中间空当的日子一下多了小十天。
让人不禁庆幸又害怕。
庆幸是因为延后又更多时间准备。
害怕是因为不止她一个人延后。
饭后,爷爷奶奶各自溜达午休,夏聚突然掏出了电脑和u盘。
舒语蝶在果盆里挑挑拣拣拿糖吃,无意瞥见
他动作:“加班?”
夏聚简单概括:“嗯,有一个年后要用全息设备的场地出了问题,角度要重新算。”
键盘单调的清脆声响延续了十分钟,中途掺进了细微的纸笔摩擦声。
舒语蝶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勾了几笔,突然手腕一轻,再擡头,手里碳笔已经被人抽走。
“奶奶?!”
舒奶奶站在身后,捏着笔,弯腰眯眼,认真分辨纸上的人像:“囡囡,你怎么不先描个头啊。”
“奶奶都认不出这是谁。”
慌张之中,舒语蝶想也不想地胡说:“本来就没头。”
“好好好,你也就只能骗骗奶奶了。”舒奶奶和蔼笑笑:“你爷爷人呢,我一回来就不见人。”
“喝完酒,又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那头,键盘声停下,夏聚出声:“奶奶,爷爷他回家睡觉去了。”
“行,”舒奶奶挥手,往外走:“放假了,轻松点,出去玩玩呗。”
她走出一段路,隔着大老远喊:“你们小时候玩漂花的那条河,上面的桥整修了,没事干去看看,保护一下眼睛,别天天对着电脑手机,一个劲瞎用眼~”
喊声飘远,舒语蝶下意识护着画稿,默默往桌子底下藏。
夏聚处理完部分内容,擡眼笑问:“我?”
舒语蝶现编:“才不呢,我画刑天。”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不过没事。”夏聚擡手捂嘴,憋着笑:“我勉强信一下。”
“......”舒语蝶哽声,扯开问题说:“你什么时候处理完,我们去那座桥看看。”
夏聚瞄了眼内容,认真说:“再半小时吧,我尽快。”
这样一板一眼的对话格式,放在夏聚身上很陌生,但细想,舒语蝶确实不了解他工作时的状态。
就算是以往在六楼大平层,工作时也不经常搭话,只是在午休和上下班闲聊过几句。
她想着想着,画稿在手里折叠,又默默藏到大衣口袋。
时间在忙碌时走得特别快,等夏聚处理完工作,舒语蝶早在院子里,对着花盆描完一副速写。
村子里的路笔直平坦,很少有弯弯绕绕,比儿时最初的记忆相比,干净整洁很多。
沿路杂草被水泥路覆盖,消失不见,或扎根在更偏处。
道路上碎石脏泥彻底无踪,细微灰尘肉眼也看不出来。
只有路边几步一棵的深绿香樟树没有变。
刚从工作状态出来的两人放轻松边看边走,夏聚冷不丁说:“草都没了,现在小孩还能玩漂花?”
“现在是冬天。”舒语蝶猜测着反驳:“现在小孩应该没有这么闲,摘一捧花花草草,丢河里赌谁的漂得快。”
桥在路的尽头,几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桥下的杂草肉眼可见地变少。
夏聚扭头,看她就笑:“小时候赌漂花,你每次都输。”
“我输?”舒语蝶轻轻瞪他,顺手揪下一片叶子:“明明是你耍赖,半路抢我花,害得我要摘两次!”
她说完,手里东西斜着一丢,香樟叶飞了出去,但团成球的叶片不重,近乎直直坠在地上。
夏聚顺势往后一退,完全沾不到身上。
小时候的事很蠢,他厚着脸笑:“下次我摘来还你。”
“摘一百次都行。”
舒语蝶微微扁嘴,轻声嫌弃:“多大了还摘花。”
夏聚耳尖,听后转身,和她对着走,闲说:“那就种吧,两个院子种满。”
他话刚说完,舒语蝶突然慌张地伸手拉他。
冬日的掌心刚接触时不温不热,轻微一阵凉后又泛起热意。
夏聚懵了一瞬间,但等站稳看清又惭愧得不知道说什么。
一个小男孩茫然地跌坐在地上,他看着有七八岁,呆呆望着比自己高的大人,反而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更急。
舒语蝶蹲下身,耐心安慰:“没事吧,小朋友,有没有哪里疼?”
小男孩正懵圈,摸着脑袋:“阿姨...没事,不疼,我好像是自己摔的。”
阿姨......
夏聚过来刚好听见这句称呼,心里那点歉意不得已先憋了回去:“小朋友,叫姐姐。”
小男孩拍拍屁股爬起来,皱眉认真盯他半天,才对夏聚说:“......姐姐,我真的没事,不是你撞的。”
“我刚也倒着走的,我‘未来老婆’可以作证。”说完,小男孩向后指着小女孩。
夏聚嘴角细微抽了抽,身后,舒语蝶笑出了声,耳语般轻轻回应:“你比我还要惨一点点。”
沉默里,夏聚不动声色回头看她一眼,舒语蝶眉眼笑着,被发现后又当做无事发生似的挪开视线。
另一头,小男孩溜回小女孩身边,像在学校科学课上观察蚂蚁一样分析。
两人窃窃私语。
小女孩:“他们是不是小夫妻啊。”
小男孩果断摇头:“不可能,我们都没喝过她们的喜酒,而且,两个女孩子怎么结婚?还是阿姨和姐姐。”
小女孩斜眼看他,难得嫌弃:“傻子!”
提高的音量闹人耳朵,夏聚跟着舒语蝶的视线看过去。
那边,瞥见他们目光,小男孩脸上的难堪转瞬即逝,又鼓起胆上前几步,打量站在面前的大人,又犹豫问。
“姐姐,你们结婚了嘛?”
舒语蝶还没来得及开口,夏聚先一步抢话,俯身不着调地问:“我们像结了婚的人嘛。”
小男孩扭捏:“......像。”
“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