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耘 作品

第25章

第25章

由于这事儿实在太过重大,皇上准备再亲自审问这些宫里的老人儿,同时,他又命令杜云沉继续对京师城进行全城秘密搜捕。

莽莽万兽山,三千已经彻底消失了。皇上深信,三千现在一定还在京师城内。

总不会越过北境,去了极北之地的外邦吧?

在思考应对方案时,皇上猛然擡眼问杜云沉:“这事儿你是怎么查出来的?澜冰亲自跟你说的吗?”

“不是。”杜云沉道:“澜冰口风极紧,就算我如何逼问,她也没有供出主谋就是皇后娘娘这一事实。”

“呵,你该动用私刑!”皇上咬牙切齿道。

“因为她是皇后娘娘的人,微臣不敢轻举妄动,私刑并未在澜冰身上用过。”杜云沉如实答道:“虽然其他宫里的老人儿,将当年这事儿的所有传闻都说了出来,其矛头也都直指坤宁宫,可澜冰到最后都没有松口,所有不利于坤宁宫的说辞,澜冰全部指向一个多年前早已死去的一个老嬷嬷。”

“老嬷嬷?是谁?”皇上听得心惊肉跳,就连口中的询问也不自主地压低了声调儿。

“一个叫王阿芳的老嬷嬷,澜冰说,当年这事儿在宫里传闻闹得沸沸扬扬,都是这不省心的老嬷嬷作践出来的,所以,皇后娘娘当时就把她乱棍打死了。”

“好一个乱棍打死!呵呵!”

“微臣生怕这事儿有猫腻,便针对这个王阿芳老嬷嬷做了调查。确实,这老嬷嬷当年是坤宁宫里人,而且,在传闻丽妃娘娘诞下死胎之后的第五天,就被皇后娘娘以秽乱宫闱之名,乱棍打死了。”杜云沉顿了顿,又道:“微臣总觉得,其他宫里的老人儿似乎碍于澜冰的身份,很多话都隐藏了几分,并未说透。所以,微臣擅自主张,将澜冰放了回去。”

皇上刚要对杜云沉发怒,却被杜云沉接下来的言辞给浇熄了心火。

“不过,从澜冰的供词上来看,七皇子还活着这事儿,是真的。”

“怎么说?”

“澜冰无意中说了一句‘皇后娘娘心善,纵然王嬷嬷行事不端,却在她被杖毙之后连续三年,都给王嬷嬷的家人一些宽慰的银两,毕竟王嬷嬷也挺可怜的,弄丢了自个儿的性命不说,还丢了个宫外刚出生没两天的小外孙的命’。”杜云沉冷静道:“微臣怀疑,当年皇上您看到的那个死胎恐怕就是王嬷嬷的小外孙。更有两个签字画押的小太监透露,确实在丽妃娘娘临盆前,看见王嬷嬷怀中抱了一团东西去了丽妃娘娘那儿。从那姿势看,非常像抱婴儿的姿势。当时,那两个小太监还觉得奇怪来着。”

“什么?!给朕查,就从这个线索开始往死里查!”皇上气得似乎有些站不稳,他猛地一手摁着龙案,愤愤然道。

“臣领旨!”接着,杜云沉又说:“澜冰离开后,微臣稍稍用了一点手段,那些宫里的老人儿身子骨经不住折腾,就都把皇后娘娘给供了出来。”

“查!”皇上咬牙切齿道:“给朕接着查!查当年三千离开宫后去了哪儿,查到底是谁收留了他,查他到底怎么去的万兽帮……还是说,当年皇后直接就把朕的老七丢进了万兽山!?”

“是!”

皇上越想越害怕,尤其是想到,襁褓里正嗷嗷啼哭的小婴儿却被扔在野兽出没的莽莽深山之中,他便不由得寒颤了起来。

他更是想到,皇后为了对三千下死手,故意将空门山脚下发生的事儿给颠倒黑白!

如此毒妇!

幸亏昨儿晋王殿下回来后,皇上反反复复地问了他很久空门山下发生的事儿,并背后暗审守护晋王殿下的那几个侍卫。当时,他就已经怀疑皇后在撒谎了。只可惜,皇后的动作比他快,侍卫已被皇后买通。

但皇后,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改变不了晋王是个诚实的人。

“对了,”皇上突然看向杜云沉:“你一开始是怎么想到三千有可能是朕的老七的?”

“因为那个匪帮帮主敖鹰。”面对皇上,杜云沉非常有心地将“万兽帮”这三个字给略去了:“他为了活命,生死关头说出了这个大秘密,报出了三千的身份。”

“呵,看来,他收留朕的老七,就是为了这一天好与朕交涉的。”

“正是。不过……”杜云沉迟疑了一瞬,将自己已经做出来的决定说了出来:“不过,微臣擅作主张将敖鹰给放了。”

“放肆!杜云沉,你好大的胆子!”皇上勃然大怒道:“你知不知道朕想荡平万兽山很久了!?”

杜云沉不慌不忙道:“整个万兽山十八峰,根本没有三千的影子,微臣之前觉得,收留七皇子三千一事,敖鹰要么是在撒谎,他拿坊间传闻做护盾,胡乱找个小喽啰充当皇子,以此来拖延时间,好争取其他山匪来营救他的时间……要么,如果敖鹰所言属实,那就是有人在我们突袭万兽山的时候,偷偷救了三千。但此人既然能救得了三千,敖鹰应该和此人熟识。也许此人也知道三千是皇子一事。所以,微臣扣押了敖鹰的老母亲,让敖鹰亲自出去找三千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找到三千后,我们也要密查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皇子。敖鹰是个大孝子,他的老母亲在诏狱里待着,恐怕这是敖鹰最不能忍受的一点。”

皇上一听,终究是放下心来,可他转念一想,又问:“如果敖鹰迟迟找不出人呢?”

“微臣给了敖鹰一个期限,如果大年三十那天晚上还不知晓三千的下落,微臣会给敖鹰送上一份大礼。”

皇上立即心领神会,他想了想,感慨道:“敖鹰的孝顺是出了名儿的,就连朕也有所耳闻。你若是折磨那老太太,恐怕敖鹰就算找不出三千的下落,他也不会放过你。”

杜云沉浑然不怕,他擡起一双阴沉且坚定的眉眼,看向皇上,一字一句道:“微臣不打算折磨那老太太。”

“哦?”

“微臣会给她一个痛快。”

杜云沉办事向来靠谱,就算他心狠手辣,但处理事情来绝不拖泥带水。皇上对他也是一百个放心。

不过,三千这事儿既然由于皇后牵扯在其中,皇上决定必须秘密调查,决不能透出半点儿风声。

为了稳住西南边陲镇南大将军傅鸿的军心,皇上不仅不能处置皇后,而且还要顺势安抚。

所以,杜云沉暗的是搜查七皇子的下落,明的,却是依然要告知天下,有一罪大恶极的凶犯在逃。

想到这儿,皇上的心蓦地一阵绞痛。

朕的皇儿,朕这个为父的,对不住你啊!

叹息中,皇上擡步走向御书房外,他的目光所望之处,是深远渐明的晴空。冬日骄阳温暖而和煦,一扫连日来的漫天风雪,也带来了皇上心中隐隐的一丝期待。

皇上凝神眺望,可他的心里,眼里,全都是当年丽妃巧笑倩兮的模样。

此时此刻,皇后却在坤宁宫里莫名地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可就算她坐立不安,也没有表现出半分焦灼的姿态。

她反而在那气定神闲地品茶。

浙江上贡的明前龙井她喝了一盏又一盏,一壶又一壶,从清晨,喝到了晌午。

可坤宁宫的宫门那儿来人进进出出,就是没有她想见的人。

她不想见其他人,她只想见她的定心丸高随,和一夜未归的澜冰。因而就连皇贵妃来晨昏定省,皇后也只是拿个准备好的碧玺镯子打发她去了。

皇后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就寝,这会儿却依然精气神十足。

若是换了从前,澜冰被北镇抚司的人带走,一夜未归,不论事情如何,她总是要去皇上那儿闹上一闹的。

但这件事不一样。

这件事是皇后一生的软肋,当年这件事儿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除了她的自家人表哥高随以外,在宫中尚且知晓的,也只有澜冰一人了。

澜冰是从幼时起就一直陪伴在皇后身旁的侍婢,不仅脾气秉性皇后都知根知底,就连澜冰一个眼神儿皇后都知道她肚子里在想的是什么。

虽然皇后对澜冰很放心,但她不是没想过要杜绝一切隐患。

也许,除掉澜冰是最好的选择。

可除掉之后呢?

在宫里,皇后身边就没有一个能真正为自己做事儿的人了。

就算高随身居太师之位,可他终究没办法时时刻刻进宫陪伴在左右。

因此,皇后斟酌再三,还是放下了对澜冰的杀心。

可这一晚上澜冰未归,皇后心底那颗不安的种子肆意萌发了起来。

此时,皇后手中在翻着一卷经书,可那书页已经有好几个时辰没有翻动一张了。

皇后出了神儿地在想,可她还想不明白的是,高太师带了口信来,说是下了早朝就要过来,怎么到现在都没个动静的?

全天下最不可能背叛她的,就只有高随了!

正当皇后心神不宁之时,门外的小太监忽然进来通报道:“皇后娘娘,高太师来了。”

“快请进!”皇后喜出望外道。

话音刚落,高随就带着一个面貌清秀的少年走了进来。他两人拂衣行礼,一通跪拜。皇后就算心底再怎么慌乱和欣喜,面儿上的端庄,还是在维持着的。

“一家人,就不必这些礼数了,都起来吧!”皇后端坐在一旁,对一旁候着的侍婢们,说:“本宫与自家人话家常,你们就先退下吧!”

本是拘谨的少年,在见到那些侍婢们离开后,顿时仿若松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也是轻松了起来。可当他环顾了一周,却怎么也没瞧见澜冰时,脸上不由得惨白了几分。

皇后深知这少年心中所想,便对眼前的两人,道:“本宫这次如此着急让你们进宫,正是因为澜冰一夜未归。”

“什么?我娘去哪儿了?!”这少年忍不住惊呼出了声儿。

高随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后宫乃是非之地,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

一句话让少年顿时噤了声。

皇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当高随听见北镇抚司亲自来拿人时,不由得眉头紧锁了几分:“如果是杜云沉亲自审问,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小子心狠手辣,一肚子鬼主意,再加上诏狱那么多刑罚,怕就怕澜冰招架不住。”

少年一听,急了,他眼眶泛红,泪水充盈在眼眶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皇后和高太师两人连连磕头,道:“求皇后娘娘和高先生救救我娘吧!傅醉在这里给你们磕头了!”

名为傅醉的少年看上去清秀斯文,可他这会子是卯足了劲儿地要磕头,就连高随都一把拉不住他。

皇后对傅醉向来心之有愧,正准备想要安慰他几句,却见棂花窗外忽地身影一闪,似是有人快步经过。下一秒,就听见门扉外传来她熟悉的声音——

“皇后娘娘,奴婢澜冰回宫太迟,请娘娘责罚。”

是澜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