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耘 作品

第29章

第29章

海泊乔两眼一瞪,想也不想地道了声:“杨兄,你既然也说,你我是自家兄弟,这又怎的会损了我女儿的清誉呢?睦山贤侄与颜儿年岁相仿……”

海颜的心一紧,蓦地“咯噔”一声。

爹爹啊,您不会又在乱点鸳鸯谱了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这句话外音,就连杨松鹤那张本是黯淡无光的脸庞,顿时因这句话而洒上了一层暖光。

旋即,海颜却听见她爹慢悠悠地接下去又道了句:“睦山横竖都可以称作咱家颜儿的远方表哥,自家亲戚,又有何妨?”

海颜顿时松了一口气。

杨松鹤脸上的笑意顿时变得尴尬了起来,他的口中只能“呵呵”一笑,掩饰住呼之欲出的本意。

“哎,杨兄,贤侄,快用早膳,我家厨娘做的早点味道还不错。”海泊乔招呼道。

“锦玉楼大老板府中的厨娘那手艺绝对是全天下最好的,”杨松鹤脸上的尴尬尚未褪尽,只能如此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

海泊乔边吃边对杨松鹤说:“杨兄,实不相瞒,当下世道宅院确实难找,我昨儿晚上寻思着,如果你们执意要离开的话,不如就在我家对街找个临时的小院儿,暂且住着。”

杨松鹤眉头紧蹙了起来,口中的菜包子也品不出香味儿了。

“小院儿啊……”杨松鹤不咸不淡地道了句,就好像他碗中的白米粥,琢磨不出半分味道。

“不错。我跟房牙子说了,若是有人打算卖宅院,第一时间就来通知我。有我在,银两一切都好说。”海泊乔真诚道:“对了睦山,你快要殿试了是吗?”

杨睦山放下手中碗筷,对海泊乔说:“是,还有两年。”

海泊乔笑眯眯地问他:“你听说过凌川书院吗?”

杨睦山顿时眼睛一亮,激动道:“听说过,凌川书院是太师高随先生创办,本是另外两个大学士在里面教授文章,高太师偶尔坐镇。后来前太子薨逝后,高太师就成了主讲。我在杭州的时候就听说,若是听了高太师的讲授,便是有八成的把握能高中了。”

海泊乔笑眯眯地点头道:“不错,这两天我正在找人把你送进去。”

杨睦山激动地热泪盈眶,转身离了座儿,便要对海泊乔行礼,就连杨松鹤都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冲海泊乔连连道谢。

海泊乔乐呵呵地对杨松鹤说:“我这人没有什么别的长处,就是眼光还不错。睦山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得好好给他铺个路。”

杨松鹤叹道:“你这恩情,咱们杨家是无以为报,今后不管睦山考取与否,你都把他当儿子使唤!”

海泊乔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杨氏父子坐下继续吃饭,海夫人在一旁展颜道:“这是我们海家在报恩啊!”

海泊乔对着海夫人点了点头,赞同道:“不错,杨兄的恩情我们怎么都还不完,这点儿小事,杨兄,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杨松鹤举起粥碗,说:“那我就以粥……”

“老爷,敖大帮主来了。”小厮疾步走进膳厅通报道。

海泊乔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但这僵意,前后只存在了须臾,他便又朗笑着对杨松鹤说:“有客人,我去去就来,你们先吃。”

同时,海泊乔深深地看了海夫人一眼,海夫人心领神会,拉着海颜一起从膳厅后门离开了。

杨松鹤见有客人来访,主人家都离开了膳厅,他一个做客人的,不好再在这里久留。谁知,他刚走到厅门旁,便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身着藏青色鼠貂毛滚边夹袄的中年男子,将海泊乔堵在了膳厅门口。

“哈哈哈……大哥,你们在用早膳呐?带我一份呗!”敖鹰的笑声一到,人也到。许是在万兽山常年奔跑惯了,他的腿脚自然比旁人快上几分。

海泊乔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准备,便看见敖鹰披着一身灰烬和外间的风雪,走了过来。

“哟,还有客人!”敖鹰毫不见外地坐进圈椅中,招呼一旁的侍婢,道:“给我盛碗粥,老子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说罢,他便伸手抓了一个烧麦就往嘴里塞:“嗯!好吃!你们锦玉楼里的东西,就是跟外边儿的不一样。”

海泊乔招呼杨氏父子也一同落座,他笑着对敖鹰说:“我还打算上午去打听打听你那边情况如何,如果不行的话,正准备招呼一帮弟兄,把你捞出来。”

“我敖鹰是谁?那个杜毛小子奈何得了我?”敖鹰又朝口中塞了个小笼包,含糊不清地看了一眼杨氏父子,道:“他俩是谁?”

正说着,侍婢将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端给了敖鹰。

海泊乔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杭州恩兄杨松鹤,旁边是他的儿子杨睦山。”

敖鹰瞥了他俩一眼,口中只是淡淡地道了个“哦”字,便沿着碗边吹了起来。他大概是饿坏了,只吹了那么一圈儿,便直接将那碗刚盛出来的,滚烫的白米粥,生生地向着口中倒了进去。

“你慢点儿。”海泊乔边说边给他夹了一筷子小菜,道:“这是内人前段时间腌制的小菜,你尝尝看。”

敖鹰缓了口气儿,将空碗递给一旁的侍婢,道:“再来一碗。”

海泊乔笑了笑:“什么时候出来的?”

“昨天上午,我刚回山里,就看见你手下几个弟兄在帮忙灭山火。兄弟啊,患难见真情,你……哎,你俩也吃啊!”

杨松鹤尴尬地和儿子对望了一眼,有点儿不知所措,正准备想起身告辞,却听见海泊乔对他说:“杨兄,这位是敖鹰,万兽帮帮主。我在京师城能站稳脚跟儿,都是有他帮忙的。”

杨松鹤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敖大帮主,久仰久仰。”

敖鹰眉头一皱,从侍婢的手中接过白米粥,说:“嗯?你们是从杭州上来的?”

“正是。”

“你说‘久仰’……难不成,我敖鹰的名号在杭州那边也有耳闻了?”敖鹰脸上面露红光,有些喜不自胜。

这分明是一句客套话,敖鹰还当了真。一时间,竟然让杨松鹤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但他终究也是做了多年茶商的老江湖,便笑着说:“那可不?你若是有机会下一趟杭州,去西湖边儿上逛一圈,打听打听京师城里的万兽帮,准能听见几个路人跟你夸赞几分。”

“真的?!”听着杨松鹤南方口音,敖鹰更信了。

“只不过……哎,现在南边儿一路灾情,百姓们能逃的都逃了,逃不掉的……哎,苦哇!”杨松鹤巧妙地将话题转到海泊乔身上:“这不,我就带着儿子上京师城,投奔海老弟来了。”

海泊乔笑着摆了摆手。

敖鹰是个直肠子,一听“投奔”二字,立即想明白了今儿个来海府是为了啥了。

他赶紧放下又喝完的粥碗,胡乱地抹了抹嘴,对海泊乔说:“其实,今天我也是来找你帮忙的。”

“哦?出了什么事儿了?”海泊乔心下一沉,口中却明知故问。

“你前天晚上来帮我,有没有去过生死洞?”敖鹰开门见山道。

海泊乔心中道了声“果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不曾。怎么?我记得你的生死洞里,惯常关着一些驯服过的野兽。”

“哎!”敖鹰叹道:“那天晚上,狗皇帝来找麻烦之前,我在生死洞里还关了个人,现在可好了,人不见了!”

“是什么人?”海泊乔依旧不露声色道。

敖鹰抓了个烧麦,又往口中送了进去,直到那黏香的糯米顺着他的喉咙滑入他的肠胃,他方才开口道:“是一个死奴。”

海泊乔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死奴而已,我记得你最不吝惜手中的死奴了。”

“不,这个死奴他不一样。”敖鹰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个不一样法?”海泊乔追问道。

“他……”敖鹰一咬牙,将一晚上山匪们给他想出来的借口给说了出来:“他身手好,客人们给他的赏金都很高。若是丢了他,我以后的银两,可要少了大半。”

海泊乔苦笑一声,心中自然知道敖鹰是撒了谎。可他这会儿自己也要对敖鹰隐瞒,一时间,在心中叫苦不叠。

敖鹰接着说:“其他弟兄们都说没见着他,我搜遍了万兽山十八峰,愣是没找到他的影儿。”

“该不会是逃了吧?”海泊乔猜测道。

“不会。”敖鹰笃定道:“他身上有伤,逃不远。”

“杜云沉那天晚上放的山火太大,莫非……是烧死了?”海泊乔一边说着其他可能,一边在心底盘算着该如何是好。

“若是烧死了,那一定会有尸体。但整座山里,都没有找到。”

海泊乔的眉头紧蹙了起来。在一旁听了好半天的杨松鹤,这会儿不明所以地道了声:“你们说,那生死洞里关的是驯服后的野兽,有没有可能,是那个人被野兽给吃了?”

“不。”敖鹰看了他一眼,说:“事实上,生死洞里的那只豹子,被人打死了。洞内并没有新鲜的骸骨。”

杨松鹤眨巴了一下眼睛,道了声:“怪事。”

海泊乔对敖鹰说:“你先别急,你告诉我这人叫什么名字,有没有什么特征,我这边派人也帮你去找找。”

面对海泊乔的帮助,谁知,敖鹰竟然说:“没关系,这事儿就不劳烦大哥了。丢了个死奴而已,算了,就当我敖鹰今后没那个财路罢了。”

说罢,敖鹰便要起身告辞。

海泊乔出门相送,徒留杨氏父子尚留在膳厅内。

杨松鹤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入已经凉透了的白米粥内,若有所思地吃了一口,脑海中却莫名地闪过昨天凌晨海府后院的嘈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