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耘 作品

第51章

第51章

莺阁的门轰然大开。

站在门边儿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杜云沉。

他带着手下众人站在莺阁内,看着这里尚未燃尽的烛火,看着暖榻上那卷翻开一半的书卷,他回头盯着海夫人和海颜,沉声问道:“谁住在这里?”

……

对于杜云沉的深夜突然来访,海颜和海夫人两人着实措手不及。

很不巧的是,两人当时正在花厅里核对年货的礼单,海泊乔带着一众帮手,还在法恩寺里尚未回来。

府门大开,杜云沉的人突然从门外蹿了进来,海夫人和海颜两人,根本没有半点儿时间跑去莺阁通风报信。

更让母女俩崩溃的是,杜云沉身后的一名衙差,手中牵着的,竟然是敖鹰的那只西域鬼獒,黑风!

这只半人高的西域鬼獒竟然在杜云沉的手中,当下就让海颜觉得大事儿不好了。

更让她心生畏惧的是,杜云沉点名要深夜彻查海府的后院和侧院,而第一个方位,就直指莺阁。

海颜只能硬着头皮,和海夫人一起,带着杜云沉等一众官差前往莺阁。

这一路,海颜想了太多。

如果说,是有人对杜云沉通风报信,这绝不可能。

现在她和爹娘三人对沈叹的称呼都是这个名字,绝口不提曾经的“三千”。容隐虽是海府里第四个知晓沈叹方位的,可容隐对他们海家有着绝对的忠心,绝对不可能出卖他们。

想到这儿,海颜瞄了一眼身旁距离自己只有三尺左右距离的大黑狗,那黑狗正龇牙咧嘴地伸长了舌头,冲着前方炯炯有神地扫视着。

海颜只觉得奇怪,如果说是这只大黑狗发现了沈叹的踪迹,那先前自己做出的沈叹体香香膏,岂不是失败了?

可她当时仔仔细细地闻过那味儿,那香膏绝对是一件非常独特的艺术品,绝对没有失败。

那今儿又是为何?

思忖间,海颜和海夫人,带着杜云沉他们踏过了小桥,走向了莺阁。

海颜遥望着烛光昏黄的莺阁阁内,虽没看到人影,但她的心,却兀自慌乱了起来,脑海里推翻了一万种可以说出的借口,却总觉得每一种借口,都是漏洞百出。

正在她思绪仿若一团乱麻之时,那只大黑狗忽地冲着阁门一冲,喉间的狂吠穿过层层飞雪,响彻冬夜云霄。

海颜和她娘两人吓得皆为一抖,慌乱地躲向了一边。

杜云沉不动声色地站在海颜和那只黑狗中间,盯着眼前的阁门,问:“颜姑娘怕狗么?”

森冷的寒风吹不散海颜身后的薄汗,她腹诽一番,这么恐怖的大黑狗,哪家姑娘不怕的?

不待她回答,杜云沉便一把推开了阁门。

门内一切如旧,只是不见了暖榻上看书的沈叹。

海颜和海夫人皆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谁住在这里?”杜云沉话音刚落,那大黑狗就向着木架子那儿冲了过去,口中却依旧“汪汪汪”地狂吠个不停。

海颜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那扇轩窗,她深知,如果沈叹躲起来,唯一的可能就是越过那窗。

不过没关系,轩窗边上的木架子里摆放了太多的香料,很容易对嗅觉造成干扰。

海夫人如实道:“莺阁是小女平日里调香的地方。”

海颜连连点头,指着那一整排的木架子说:“架子上的香料,都是我平时用的。”

那黑狗依旧冲着轩窗狂吠个不停。

海颜乘机拿起木架子上的几款香料,递给杜云沉,道:“不信你瞅瞅。这里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香料,没有什么你想找的凶犯。”

杜云沉看着手中这一大把,约莫有四五款香料,虽不知这些香料的名称,但总觉得这黑狗很是奇怪。自打这香料放在他的手中,它狂吠的方向竟是冲着自己来了。

对于这一方向的突然改变,海颜很满意。

因为她看似随手拿了四五款香料,其实,这几款香料都是制作沈叹体香香膏的主要材料。

这些香料莫名被混放在一起,虽不至于产生香膏的效果,但总能转移一下这只黑狗的专注力。

海夫人见势头开始转变,不由得壮了胆子,问道:“小杜大人今夜来访,还是为那个凶犯么?”

“这两天,万兽帮的敖鹰跟我说了个奇怪的事儿。”

杜云沉的这句话,一下子让海颜的心揪紧了。

杜云沉的眼眸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莺阁内,最终,却将视线落在了母女二人身上。他接着说:“敖鹰说,他的这只黑狗很奇怪,总是冲着几家宅院乱吼乱吠。只要带它出来找三千,它都要走固定的路线,去相同的宅院院墙那儿乱叫。你们说,这黑狗,奇怪不奇怪?”

这大黑狗似乎能听懂人话,它本是叫唤个不停,却在听见杜云沉说的这番话时,蓦地耷拉了脑袋,趴在了地面上。它的口中似乎发出“呜呜呜”的声响,以示自己的不甘。

海夫人打着马虎眼儿道:“虽说奇怪却也不奇怪,这狗毕竟不是人,也许今天是一出,明天又是另外一出。”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杜云沉盯了海夫人一瞬,又将视线落回海颜的脸上。他看着海颜那一派镇静安然的表情,橙黄的烛光就算是照向她的侧颜,都照不暗她那越发白皙的脸颊。

杜云沉就这么盯着海颜的白嫩脸颊,继续说:“所以,我就跟敖鹰借了他的狗,并向皇上回禀了此事,借用了御兽坊里最通狗性的宫人,调教了这么半日,这狗就跟着我们走了。”

海夫人对海颜笑了笑:“都说狗只钟情于一个主人,这么看来,此言也不尽然。”

“娘,其实我觉得,这狗儿啊,猫儿啊,甚至是人世间的那些个花儿啊,草儿啊的,只要是摸透了它们的习性。不论什么人,都能降服的。”海颜跟海夫人一起努力地打乱着杜云沉的思路。

杜云沉好似闲聊一般,盯着海颜的眉眼,口中似笑非笑道:“颜姑娘,你说奇怪不奇怪?为什么这只黑狗,它在找三千的时候,只盯着一个路线走呢?”

海颜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道:“这个……你得问问御兽坊的那个宫人。”

杜云沉忽然觉得自己错了。

他这两天一直琢磨着,黑风总按一个路线扒拉院墙,那必定是这院墙有什么端倪。他罗列出这几家院墙,除了海家以外,剩下的几家里,有一家也是商贾之家,剩下的八家全都是朝臣府邸。

这些线索看似没有什么关联,但他总觉得,事情奇怪的点,不在那几个朝臣。

那些朝臣都是明着暗着支持立司马经年为太子,且对七皇子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事儿,一概不知。就算是知道又如何,这八个朝臣的立场摆明了在那里,而这,是坊间并不知晓的。

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必要藏匿七皇子。

但是,对于商贾之家,那就不一样了。

商人本就地位不高,若是能在危难之中,救七皇子一命,七皇子若是有朝一日能回归皇家,那商人不仅地位会水涨船高,而且所持有的店面也会因此高朋满座,生意兴隆。

这分明是一件一箭双雕的好事儿。

但麻烦也是在这里。

除了海泊乔他们一家,另外一家,便是清岭茶庄的林老板宅邸。

林老板因是做茶生意的,家里自然茶香四溢。香味确实能对嗅感进行干扰,但就算是茶香再浓烈,茶香的味道总是一个方向的调。

可是,喜欢调香的海家就不同了。

香料繁多,最能对嗅感进行干扰了。

本来杜云沉并不知道海颜有调香的喜好,多亏了他的母亲杜夫人,为了想要跟海家结为亲家,几次三番地到海府来聊天儿,聊着聊着,便知道了海颜的喜好。

聊着聊着,也深感海家总是这么香气四溢,整个人的心境都不一样了。

杜夫人回去后,直接去了满庭芳,买了一大堆香膏,香丸,香粉,香灰……现在杜家大宅,也是从内而外都香气四溢了。

杜夫人甚至还十分骄傲地对自己儿子介绍道:“满庭芳的伙计跟我说了,这些东西都是用了非常昂贵的西域材料,制作出来的香气自然与别处不同。他还告诉我,宫里燃的香,都是从满庭芳里买呢!”

就这么一句,倒是提醒了杜云沉,让他立即怀疑起海家人来。

虽然海泊乔和敖鹰是拜把兄弟,但这种头衔,都是虚的。他俩又不是从小到大就认识的,兄弟情分,自然比不上他和司马经年之间。

恰巧,净尘法师云游去了,京师城内各种达官贵人,朝廷重臣,一窝蜂地挤向了法恩寺,都为求得那一纸书卷,这会子,海府应该只有海颜和海夫人在家。

精明世故的海泊乔肯定不在。

杜云沉精明的脑子想到了如此大局,却再也没想到,他失策了。

海颜,绝不像其他贵女那般,只懂得女红技巧,宅院琐碎,恐怕,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趣得多。

更何况,能让司马经年这个只觉得“世间万般皆无趣”的人,竟会以波斯白瓷小手炉相赠,甚至提及她,竟是满口的赞叹。这个女子,绝对不简单。

杜云沉难得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他正视着这个曾让他觉得惊艳无双的女子,说:“御兽坊的宫人,只懂得狗的性子,摸不透人的性子。恐怕在这一点上,今后我要好好地向姑娘讨教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