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耘 作品

第64章

第64章

海颜悲催道:“我本想休息几天来着,这不是要累死我?既然他们准备新年换新香,怎么早不来说的?”

“也许万花红里生意好,他们一直没空呢?”清荷开心地将手边货架上的一份香料塞进海颜的手中,道:“小姐,您是没瞧着刚才咱们满庭芳的门口,那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一直往店里拉!对面那家棋社的老板,看得眼睛里都流口水啦!”

海颜用食指点了一下清荷的眉心,微嗔道:“你可别见钱眼开!咱们还要赶制新年香福袋,这会子又有这么大一笔定单,人手是完全不够,根本忙不过来!咱们海家向来不缺钱,你……”

“小姐!小姐啊!!”一名店小二连蹦带跳地从前边店铺跑了过来。

“怎么了?”

海颜心情复杂了起来。

莫不是万花红的老板娘反悔了?

谁知,店小二乐呵呵地蹦进仓库,高声道:“宫里来人啦!听那公公的口气说,要下好长一大笔定单,账本得先拿过去登记!”

海颜将账本递给这店小二,奇怪道:“宫里惯常用的不都是那些香吗?仓库里还准备了好些。”

店小二扬声道:“那公公说啦,今年跟往常不大一样。不仅立了太子,而且西南边陲打了胜仗,傅鸿大将军正押解罪人往京里赶呢!虽然他们进京,怎么说也得等到盛春时节了,但宫里怎么着,也得上下准备着。更何况,过几天又是皇后娘娘的四十岁生辰。这不巧了么,所有的事儿都赶在一起了!”

海颜听着他说了这些,头疼极了,摆了摆手就让店小二忙去了。

倒是清荷,在一旁更是激动道:“小姐,您要去前边儿看一眼吗?”

“不了吧!”海颜揉了揉太阳xue,道:“外界并不知晓我就是满庭芳的主人,这会子若是出面了,那就等于告诉大家了。”

“让天下人都知道满庭芳是小姐的心血有什么不好?”清荷骄傲道:“要我说,小姐的才气就应该告知天下!天下唯你这奇女子,必须要与太子殿下婚……呜……”

海颜紧紧地捂住了清荷的伶牙俐嘴,恼道:“你这嘴巴,真是前世今生都不得歇!”

被捂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清荷,只能眨巴着两只无辜的眼睛,口中用音调哼哼道:“呜呜,呜呜呜……呜呜?”

海颜“噗嗤”一笑,松开了手。

因为她竟然听懂了清荷的这一连串的“呜呜”声。

“我当然知道了!”海颜拿过一瓶货架上的香露,嗔道:“你若是不仔细了你的嘴,恐怕你来生都还是这般不得歇!”

“可我说的是真的呀!”清荷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有些委屈地低下声儿,道:“论学识,论才情,甚至是论家世,这天底下又有谁能比得过小姐您?”

“天下之大,不是只在咱们京师城的。之前我就听书院里的先生们说过,论学识最近这些年杭州,还有金陵,甚至是荆州都出了好些个人才。尤其是最近几年的科考,基本上都是这些地方考出来的人多。”

“那些都是男子啊!”

“男子都是这般学识,女子又怎的会落后?”海颜的目光投向货架上:“我去年曾听先生说,有个八岁的女童竟然参加了科考,还险些中了举人。若不是发现了她是个女儿身,撤销了她的考试资格,恐怕,那年的举人身份里就有她!”

清荷不以为然,口中哼唧道:“哼,若是小姐女扮男装去科考,您还能高中状元呢!再说了,我就是为小姐抱不平嘛!您和太子殿下两个人儿站在一起多般配啊!怎么太子妃就不能在民间选了呢?”

海颜不去理会清荷的这番假设,而是低头看向面前货架上的香料,口中认真道:“且不论学识或是家世,只是单说我和他之间,也并无半分儿女情长。”

“怎么可能呢?”清荷不解道:“上次他护送赏赐到府中,我可是真真儿地瞧见了他望着小姐您的眼神,都能拉出丝儿啦!更何况,如果他对小姐无意,怎么会亲自护送赏赐入府的?这根本就不合规矩嘛!虽然当时他还不是太子殿下,可他终究也是个王爷啊!”

海颜也不去回应清荷口中的这番言辞,而是自顾自地在货架上继续筛选起香料来。

对于司马经年上次亲自入府,其实海颜心底里明白,他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去找海泊乔商量出城的事儿罢了。

谁曾想,就是这么一个举动,倒是让府中上下都不安分了。

司马经年想出城这件事又不能跟大家说,只好委屈了海颜将真相掩埋在心底,任由着府中上下一团误会了。

这会子,她的耳边清荷还在念叨着:“要我说啊,小姐您就应该把自己的才情告知于天下,没准皇上发现,您是个最适合做太子妃的人,就取消了选妃只在当朝官员中选择的离谱规定!最起码,也要让大家知道,满庭芳是咱们海府的,更是小姐您的心血啊!!!”

海颜瞪了清荷一眼,用无声的沉默拒绝了她。

因为,海颜的脑海里兀自想起了前世。

前世虽然没有司马经年和自己的相遇,但是,当时在海家最鼎盛的时候,海颜默许了店里所有伙计们的提议,将满庭芳的主人就是自己这一事实公布了出去。

但也正是这么一公布,后来海家在惨遭家变之时,满庭芳也被掀了个底朝天。

这样多的香料,这样多成品的香露,香膏,香灰等等,全部都被毁于一旦。

当时海府已经四面楚歌,杨世伯带着她离开的前一天,满庭芳遭遇一场大火。所有的一切,她从幼年就开始的全部心血,彻彻底底地付之一炬。

后来,她去了杭州城,成了杨家养女之后,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当初满庭芳没有被烧毁,没准海家能卷土重来也说不定。

所以今生,她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再把满庭芳是姓海的这一事实,公之于众。

这是他们海家最后的退路。

当然,她对满庭芳的经营模式,也不能任由前世那般。

前世也有好几次宫里和坊间同时加大定单的情况,但海颜当时仗着自己家里本就不缺银两,对那些定单挑挑拣拣。

甚至是,她觉得有一些的需求看上去太过繁琐的,便直接退了银两,表示自己不想做。

这样的经营模式引得百姓之间颇多不满,更有一些对香露有天分的,直接自己开了铺子,跟满庭芳抢起了生意。

海颜当时不以为意,觉得有钱大家赚也无妨。

可她当时这种慷慨的心态,却滋生了京师城内外的各大香露铺子蓬勃增长。还有两三家的势头都快要盖过满庭芳的气势了。

谁知,却在海府遭遇家变的时候,这些同行纷纷落井下石,甚至还添油加醋,给海家扣上了太多莫须有的罪名。

……

想到这儿,海颜将筛选好的香料一一放入篮子中。

今生,她再也不想有这种有钱大家赚的念头了。

她只想将满庭芳做好,做大,做到无人能及,做到碾压一切想跟她对抗的同行。

由于宫里下的单子更多,给的银两甚是翻倍,海颜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她把宫里的定单,和万花红的定单,以及其他零零散散的定单都做了个分类,依轻重缓急做了一下排序。

紧接着,她将这些需求名单,一个个在旁边简单地写了一下将要制作的新香思路。等她将这一切全部忙好时,都已经是子时末了。

天亮之后,就是她的清岭茶庄之约,这么多天没有见着司马经年,自己可不能顶着一张倦容。

毕竟,人家现在已经是太子殿下了,总不能在礼仪和容颜上怠慢了几分。

她收拾了手中的笔墨,换下了身上的夹袄,刚准备想吹熄了灯烛,却猛然一想,爹爹今夜尚未归府。

她推开房门,看向自己院落前方的垂花门,问一旁伺候着的侍婢:“爹爹回来了没?”

“还没有。前院儿都掌灯好几回了,但府门始终都没开过。”

海颜怔怔地看着漆黑的前方,这两天天色将暖,好些天都没下雪了。院中的积雪早已清扫干净,可她心中的沉雪却并未散去。

容隐说过,会每天都派信鸽来传递消息,可这么多天过去了,消息是什么,情况到底怎么样儿了,海泊乔却只字不提。

海颜想过,也许没有消息正是好消息。

可她实在是担心,沈叹毕竟是身上带伤出行。万一伤口裂开了该怎么办?

万一被皇后的人发现了他的踪迹又该怎么办?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每一天都在后悔,当时为什么要为了帮沈叹出城,而对爹娘下跪。

不过,每一次后悔的念头闪过之后,她都用前世的现实来宽慰自己。

依沈叹这般的性子,如果不让他亲自去查清净尘法师的死因,恐怕,他一定会怀疑到自己家中。到时候,又会是一场扯不清道不明的灾难了。

刚想到这儿,一股冬夜彻骨的寒风忽地从九天之上袭进了房,海颜赶紧闷闷地关上了房门,裹紧了身上披着的薄袄,转身回去睡了。

她刚侧身躺下,脑海里却又蓦地想起那天在小厨房里,沈叹于微黄暖阳下,踩着扶梯,帮她制香的画面。

暖阳将他颀长的身形镀上一层金黄,却不是那种夺目刺眼的金黄,而是毛茸茸的,好似温暖的被褥,仿若烫了半宿的温酒。

海颜迷迷糊糊地想,如果前世的沈叹能这般温和,那该多好啊!

深夜漫长,屋内碳火零零星星的,似是要熄灭。睡熟了的海颜下意识地裹紧了被褥,翻了个身,朝向了里侧。

顷刻间,那碳火忽地又旺了起来,发出了哔哔啵啵的脆响,不大一会儿,渐渐冷寒的屋内又暖烘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