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敖鹰点了点头,继续道:“其实,怀孕哪儿有这么凑巧的事儿?不是说怀就能立即怀上的。要不怎么说傅雨兰阴险呢?她在皇上来的第一天,就谎称你娘有喜了,请了城里的大夫瞧过了,也开了些安胎的方子。以此,将所有的重任全部推给了你娘。”
傅醉想到这么多年皇后那张伪善的嘴脸,想起这么多年澜冰对他温柔的目光中,总有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后来,由于尚是太子爷的皇上第一次到吉州,傅雨兰就以这个理由带他四处去游玩了好一阵子,如此一来,在吉州又待了两个月。险之又险的,你娘就这么怀上了你。”
傅醉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敖鹰了。
他从小到大是最看不上自己这个爹的。他听说敖鹰带领着万兽帮的人,打家劫舍,抢占官粮,坊间对他的口碑一塌糊涂。每一次澜冰让他见敖鹰,他都十分抗拒。
长这么大以来,今天是第五次见着爹。也是第一次跟敖鹰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
敖鹰还在回忆着:“澜冰有孕后,皇上当时是想给我们俩一笔足以享用下半生的银两,让我们独自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但傅雨兰生怕澜冰不在她身边,到时候把秘密泄露出去就麻烦了。”
“所以,皇后就把我娘依旧留在了身边,但为了牵制住你,就把我留在了傅家?”
敖鹰欣赏地点了点头,说:“不错,你很聪明。他们更是为了封住我的嘴,给了我一大笔钱,恢复了我和我娘的自由身,让我们离开吉州。他们不怕我说出去,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你在傅家待着。他们曾经许诺,会给你最好的衣食,给你最好的生活,他们还说,会让已在翰林院站稳了脚跟儿的高随,亲自教你念书。”
“我刚开始识字时,就是高随先生教的……傅家,确实是给了我最好的生活。”
“但你在傅家活得,却像是个边缘人!”
敖鹰一语道出了真实,傅醉倒吸了一口冷气,继而又用力地点了点头:“是的!”
“我和你奶奶,还有澜冰当时就商量了一下,决定澜冰留下,我和你奶奶离开。但是,我们不会离开太远,我要跟着他们一起去京师城。”敖鹰难过道:“其实当时天下人已经吃不饱饭了。傅家人算准了,就算是我离开了傅家,拿了一大笔银两,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根本活不下去。”
“为什么?”
“路边但凡有点儿钱的,都被抢了。可就算是没有抢的,这么一大笔钱,也许吃的还能买上一些。可住的呢?若是找了个寻常客栈,被人发现了银两较多,被抢都是好的。当时还听说有人就因此闹出个全家被杀的人祸!出了傅家,我和你奶奶根本就没有一个能安全落脚的地儿。”
“所以,你们就跟着我娘一路到了京师城,然后直接进了万兽山?”
“虽是直接来到了京师城,但也没那么容易就进了万兽山。”敖鹰笑了笑:“其实山里的兄弟,都是吉州到京师城的这一路遇到的可怜人。我看到太多被欺负,快饿死的人,就这么一路帮衬,没想到,他们愿意跟我后头混。我想着,人多一点,到时候能多保护点你娘。结果,人就这么越来越多。到了京里,这么一大笔钱终于能吃饱穿暖了,谁知道,那个鬼婆娘傅雨兰,动用了一切权力,让我无法生存!”
说到这儿,傅醉是能理解的:“嗯,毕竟你是知晓秘密的人。我娘在宫里,她还能掌控得了,你对皇后来说,就是个危险的未知数了。”
“傅雨兰没想到的是,我会跟着他们一路进了京。等她发现的时候,我正准备买一处京里的宅邸。结果,就这么泡汤了。从此以后,在这个京师城,我想买任何一处宅子,都买不了。我甚至想要去任何一个地儿吃饭,都吃不了。”
“皇后摆明儿了是逼你走。”
“幸亏,在这个时候有个人帮了我。”敖鹰叹道:“就是海泊乔。”
“哦,我听说他是个开酒楼的。”
“但是他帮我,只是治标不治本。我和你娘当时的处境非常艰难。也许我在宫外还能好点儿,但是你娘在宫内,我真的很怕她被傅雨兰欺负。谁曾想,傅雨兰是个作死的命,上着杆子给我俩送把柄来了。”
“什么把柄?”
“这个……”敖鹰笑了笑:“你就不用知道了,我不想把你也卷进这个浑水里。总之,醉儿,你要明白,为了你和你娘的安全,我现在握有皇后的另外一个秘密。你觉得你在傅家像是个边缘人,这事儿你别担心,你再忍耐一段时间。因为,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我和你娘还给你安排了另外一个边缘人,而这个人,才是真正能置傅雨兰于死地的人!”
“他是谁?”傅醉追问道。
敖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最好。最近因为这个边缘人,我和你奶奶陷入了一个很大的麻烦里。”
“什么麻烦?”傅醉追问道:“……我……我可以帮忙吗?”
事情都已经知道到这个份儿上了,傅醉心里,其实是有点儿想喊“爹”的,奈何,他还是开不了口。只想能帮爹娘一点儿是一点儿。
敖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一声:“你帮不到什么。主要是这个边缘人最近跑了,我找不到了。哎,也正是如此,你奶奶被关押进诏狱里了。”
“……我奶奶。”傅醉喃喃道:“……我真正的奶奶。”
“不错。”敖鹰想到这儿,又烦躁起来,口中忍不住地又骂了句:“他妈的!傅雨兰就是个耍心机的贱货!你知道你今儿个为何被人送到我这里来了么?”
“高随先生说,要经常见见爹娘,要尽孝道。”
“去他妈的尽孝道!”敖鹰忍不住地骂道:“因为傅雨兰的那个把柄快露馅儿了,她让我摆平一些事儿。为了你娘的安全,老子只能忍气吞声地给她做了!傅雨兰说得好听,只要我帮她做了,她就把我娘给放出来。结果呢?我娘到现在看不到影儿!我就知道,傅雨兰不会这么直接帮我的!妈的,她竟然拿你来做交换了!”
傅醉低语道:“其实……天一亮,我就得回去。”
敖鹰听了这话,心中一沉,不过,他也猜到了这个结果,反而口中安慰着儿子,道:“现在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回去之后,跟高随那狗杂种继续好好念书,旁的不说,高随的学问还是可以的。只可惜,他的学问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傅醉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几句什么,可想想这些肮脏的事儿,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能接下来你在傅家依旧过得像是个边缘人,但是醉儿,你不要担心。”敖鹰保证道:“他们牵制住了你,我就想办法牵制住另外那个会成为他们噩梦的边缘人!到时候,鱼死网破,找死的是他们自己!”
“可是,那个边缘人不是跑了吗?”
敖鹰一腔怒火顿时被傅醉的这番言辞给浇熄了,他怔愣了一瞬,转而哈哈大笑道:“你爹我是什么人啊?跑了的,我都给他抓回来!死了的,我也要把他从坟里给刨出来!”
傅醉没有回答,而是低下了眉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擡头望了望前边儿远方,那渐渐有些清晰的天边。
黎明已是到来,东方天际渐渐泛白。可天边的光线再怎样渐明渐白,也点不亮傅醉身处的这片山谷。
那么幽深,那么黑暗。
*
海颜今儿起了个大早。
虽是那张信笺上约定的日子,可她不知怎的,想到信笺上的那几个字,她就有些心神不宁的。
若是平常,她可以直接带上爹爹手下武功最好的容隐一同前去清岭茶庄,但现在,容隐和沈叹一同出去暗查净尘法师的死亡,这么多天了,她一点儿消息都没。
快到午膳时,海泊乔回府了一趟,海颜去问沈叹他们那边的进展,海泊乔只是摇头不语。被追问得急了,方才道出一句:“一切顺利。”
倒是午膳时,海夫人一边给海泊乔布菜,一边无意中说了句:“等一会颜儿要去清岭茶庄呢!”
海泊乔一愣:“你去那儿做什么?”
海颜就把宫里来人送了红色蜀绣和那张信笺的事儿说了。听见这事儿,海泊乔沉吟了一瞬,道:“既是太子殿下相约,那是必须得去的。不过,他若是问起上次提及的出城一事,你就全然推脱,只说不知。”
“好。”
“清岭茶庄挺偏远的,要不要带上几个人跟着?”海夫人担忧道:“那里好像快靠近万兽山了吧?”
“没关系,寻常小轿就行。”海泊乔扒拉了一大口饭,说:“等会儿我也要去一趟那里。”
海泊乔这么一说,海颜顿时放下心来,之前担忧了好多天的烦絮心情一扫而空,好奇道:“爹爹最近跟林伯伯谈得怎样了?他同意杨世伯一起做事儿吗?”
“对啊!这么多天,你为杨松鹤一直跑来跑去,也没听说有个什么进展的。”海夫人也好奇了。
“最近世道不大好,林老板有意想把茶庄全部脱手卖给杨松鹤。”海泊乔眉头紧锁道:“要价有点儿高,如今卡在这里了。”
“高多少呢?”海夫人问:“如果不太多,杨松鹤无法支付的部分,我们帮他一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