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颜只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快要支撑不住。她一瞬不瞬地呆望着他,心绪复杂,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司马经年似是看出了她的紧张,他笑了笑,说:“颜儿不必紧张,父皇并没有立即指婚。”
可海颜明白,虽然皇上没有立即指婚,但他知道太子殿下现在来了府上,定是不会反对什么。
说到这儿,司马经年也觉得奇怪:“其实,我今儿跟父皇说了这番肺腑之言,也是冒了个险的。”
海颜哑声道:“嗯,我听说,太子选妃要在朝臣之中选择。”
“对!”司马经年眼睛一亮,道:“你也听说了?这其实是我母后的意思。若是换了往常,父皇定然是依了母后的,可今儿不知怎的,他虽拿出了三个朝臣之女的画卷,却在听我说了你之后,竟然没有反对什么。更是对我想要来海府一事,也是并不阻拦,还让我跟海老板和海夫人问声好呢!”
“我爹娘也知道这事儿了?”
“倒还没有。”说到这儿,司马经年深深地看进海颜的眸子,暖声问:“我还想先瞧瞧颜儿的意思。”
海颜张了张口,刚准备想把“劝太子殿下三思”的话给说出,却见司马经年忽地用食指封住了她的红润腻软的樱唇,道:“你先别急着回答。”
海颜吓得脸色煞白,司马经年的食指与她的樱唇,只是蜻蜓点水般触碰了那么一瞬,却让她蓦地想起清岭茶庄后院儿的那棵缠绵的大树。
触感全然不同,心境也自然千差万别。
耳边,司马经年却又道:“等这段时间忙完了,颜儿再回答,可好?”
“……好。”
司马经年满意地笑了,他又道:“不过,大年三十儿那天晚上,宫中设宴,我想带颜儿一起去。”
“这……不大好。”海颜抗拒道。
大年三十儿,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这个节骨眼上跟他一同去赴年夜饭,这不摆明了自己愿意成为皇家人了么?
司马经年不理解了:“这又是为何?你可与贵妃相聚,也算是和家人团圆啊!”
海颜艰难胡诌道:“这个……进宫赴宴,以后再说好吗?主要是大年三十儿那天晚上,满庭芳有活动,我必须在场。”
“宫里年夜饭向来开宴得早,应该不耽搁满庭芳的活动。”司马经年想了想,忽而笑了:“说实在的,大年三十儿晚上的夜市如何,是我一直都好奇的。正好,那天晚上,我跟你一起去逛逛。”
海颜只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她的思绪飞速翻转着,说:“满庭芳的活动,从一大早就要开始准备了,虽然都是让下人去忙活的,但是,我得在场,万一出现个什么纰漏就不大好了。殿下……殿下你知道满庭芳是我从小到大的心血……更何况,过两天皇后娘娘生辰,我这里也接到了请柬,到时候不是也一样入宫赴宴么?”
司马经年想说,大年三十儿晚上的赴宴,和寻常赴宴是不同的。奈何他看出了海颜心底的抗拒,只道她是女儿家的害羞,便只好笑了笑,说:“好吧,反正以后年年岁岁,我们可以一起共度的年夜饭有很多回。”
海颜已经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福礼。却在这时,前方府门大开,容隐带着好些锦玉楼的伙计进来。
司马经年看了看天色,轻声对海颜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海颜自始至终低垂了眉眼,保持福礼的姿态:“海颜恭送太子殿下。”
“两日后,我在宫中等你。”司马经年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一番,转而便离开了。
这么一番看似亲昵的动作,让不远处的容隐和锦玉楼的伙计们,顿时震惊得目瞪口呆。
等司马经年带着所有人离开后,整个海府都炸开了锅!
先前不知道躲哪儿去了的海府下人,一下子蜂拥而出,激动地欢呼雀跃。海颜看着锦玉楼的伙计们,也在弹冠相庆着。
她心底一片苍凉,这下可好,锦玉楼的人也知道了,京师城内的其他人也快要知道了。
这时,海泊乔和海夫人从后头走了过来,他俩倒没有多少喜悦的神情,只让下人们不必如此太过激动。
“太子殿下的人还没走远呢,你们就这么吆喝,仔细别让他们听见了!”海夫人担忧道。
“听见就听见,咱家大小姐是当今的皇贵妃,咱家的二小姐是未来的太子妃,这咱们海府,真是风水宝地啊!!”海夫人的贴身侍婢采儿激动道。
见海颜呆坐在一旁的圈椅中,全然一副沉默不语,兴致缺缺的模样,海泊乔便让下人们四散而去。
他转而去问一旁的容隐:“人都到齐了?”
“到齐了,请老爷指示!”容隐一抱拳。
“随我去西厅堂商议。”说罢,海泊乔转身就走。
海夫人看着这么一大帮乌泱泱的锦玉楼伙计,忙问:“怎么?又要出城进货去吗?”
“不是。”海泊乔叹了口气,道:“今儿我去万兽山,才知道敖鹰的老母亲被杜云沉的人给抓了。”
“啊?”
这么一句话,一下子将海颜怏怏的心绪给拉拢了回来。她惊讶地看向海泊乔,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万兽山大火的那天晚上。”碍着周围诸多人在,海泊乔没有说出沈叹的事。
“这么长时间了?”海夫人担忧道:“老太太的身子骨怎能承受得了?”
“是啊,我也说他,这么长时间了竟然都不跟我说一声。”海泊乔叹道:“今晚我得带人进诏狱去救老太太。”
“可是,老太太是为什么被抓进去的?”海夫人一下子发现了重点。
海泊乔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因为敖鹰弄丢了一个人,此人,正是杜云沉在搜捕的凶犯。”
海夫人和海颜皆为一惊,都不敢再多问什么了。
“可是爹,你今儿去万兽山,不是为了净尘法师的事儿吗?”海颜一边跟着海泊乔向着西厅堂的方向走去,一边问。
“不错。”提及这事,海泊乔一肚子晦气:“今儿这事跟敖鹰之间闹得有些不大愉快,他矢口否认自己做过这个。等今儿夜里,我把老太太先救出来之后,到了明天,我再把沈叹和容隐两人查出来的证据一一甩在他脸上,我看他还怎么说!”
说罢,海泊乔带着一帮子人走进了西厅堂。
海颜怔愣地站住了脚步,她原以为今天爹爹去万兽山,一定能将敖鹰劝进衙门。又或者,血债血偿,让杀害净尘法师的人出来伏法都行。
但现在这个结果,又要推到明天去了。
明天会不会又有其他变故出现呢?
虽说救敖鹰的老母亲确实也是要紧之事,但是……
海颜总觉得事情太过繁杂,从周边所有人,在到自身当下的处境,一切都是一团乱麻。
她怏怏地转过身去,刚准备回自己院落去休息,却一擡眼,看见了正站在不远处的沈叹。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扑簌簌的飞雪纷扬而下,沈叹就站在飞雪的那边,似是遥不可及的彼岸。
想到这儿,这场越下越大的飞雪,宛若凉透了海颜的心坎儿。
海颜装作没事人儿一般地踏上了回自己院落的小径,沈叹因是她院子里的人,便跟在她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走着。
这场风雪越下越紧,所有人都回屋里忙活去了,倒显得这条通往自己院落的小径太过漫长。
倒也是亏了这段小径,才能让海颜的所有思绪和刚才的那方慌乱,一点点地沉浸了下来。
她直接回了小厨房,要先检查一番松针香膏的情况如何。
其实,无需她多加检查,只待她刚刚踏进小厨房,便知道松针香膏是做成了。
因为这整个小厨房里,满是松针的清新香气,仿若踏入郁郁葱葱的一片松林,从味道上来辨别,松针带来的质感甚是纯粹。
接着,海颜来到灶台旁,打开那个广口玉瓷盆盖子,看见凝聚了松针香味儿的油脂在盆内,仿若透明精致的羹汤。
她看着透明的油脂,欣喜道:“你很聪明哎,只跟着我做过一次,就全数会了。今儿咱们辛苦点,把剩下的都做完。”
没有人回答。
海颜心下有些奇怪,只道沈叹大约是没有跟着自己进小厨房。她刚把盖子盖上,转过身去,却差一点点撞上沈叹的胸膛。
沈叹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她,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海颜讪笑一声:“你先把锅给洗干净,咱们等下要把其他香料的香膏给做出来,今天会很忙,我先去换身布衫。”
海颜这话说得,越说越没有底气,她总觉得沈叹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看自己的目光,总是有些毛毛的。
于是,她把话一说完,立即侧身一步,便要离开。
谁知,当她刚走到小厨房的门口时,沈叹却一个箭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哐”地一声,将那扇门死死地关上了。
海颜心头一颤,脑袋蓦地嗡嗡作响,她诧异地转过身去,却见他已然没了刚才那副神情,而是满目不忍,满目荒凉地将她抵在了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