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
皇上呷了一口膳后清茶，清甜微涩的茶香带来满身心的舒畅，耳边，却是杜云沉在跟他说着今儿凌晨，诏狱里发生的蹊跷事。
“这么一来，万兽帮的人一下子死了三十来个？”
杜云沉点头道：“是，外加一个敖鹰的老母亲，敖家老太太。”
“虽然凶手的手段极其残忍，但是……”皇上琢磨了一瞬，转而笑了笑：“敖家老太太死了，这可是戳了敖鹰最大的痛呢！”
“正是。”杜云沉试探着问：“皇上，您说，要不要趁着这个时机，一举拿下万兽帮？”
皇上拧眉沉思了一会儿。
万兽帮的存在，是他目前心底最大的烦忧，这个帮派就像是一颗毒瘤，非但扰得朝臣生活不得安宁，更是经常抢夺官粮，影响了国之生计。
可是……
皇上叹息一声，道：“可是朕的老七，到现在都没个下落。这么多天了，敖鹰找出个眉目了没有？”
“没有。而且敖鹰的狗也在我这里离奇死掉了。”杜云沉想了想，说：“其实，我总觉得那只西域鬼獒的死，跟今儿凌晨发生的惨案，有一些关联。”
“哦？”
“微臣甚至觉得……这件事恐怕正是七殿下所做。”
“什么？”皇上大震：“此话当真？”
“虽是微臣心中推测，但是，微臣有九成的把握。”杜云沉说：“皇上您细想，七殿下在五六岁的时候，就被迫生活在万兽山，那段时光，是殿下最痛苦的记忆……”
“老七他在山里过得不好吗？”皇上蓦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杜云沉的胳膊，说：“你是不是还查出了什么没有告诉朕？”
“不，这也只是微臣推测的。您想，七殿下消失的时候，是被敖鹰关押在山里的生死洞内，据说，手脚都被捆绑了枷锁。如此想来，七殿下在山中的生活，过得极其悲惨。”
“是啊！”皇上颓然地跌回龙座。
“而且之前殿下在山里，是以死奴的身份在生活。微臣了解到，万兽帮里的死奴，就是看客给出赏金，死奴去猎捕凶兽。因此，山里的死奴被这些凶兽咬死了一批又一批，没个真功夫的，很难存活下去。”
“看来，朕的老七身手不错。”
“能自由出入诏狱，还不被发现的，目前当今世上，应该没有一个。”杜云沉认真道：“诏狱里的衙差，都是我精挑细选的，看管犯人的，更是武功好手，没个吃闲饭的。”
皇上忽而叹了口气，笑了：“这么看来，老七现在生活得不错。”
“至少，他现在生活的地方吃饱穿暖，没有再折磨他了。”杜云沉想了想，没有把心底最大的猜测给说出来。
毕竟，他回禀给皇上的所有内容，全都是有把握的。尚不确定的，他向来不会轻易去说。
“赶紧找他！只要让他回到朕的身边，宫里锦衣玉食，朕会补偿他这么多年的缺失！”皇上感慨道。
“皇上，微臣不敢打包票什么。毕竟，皇后的人也在动作。”
“哼，净尘法师的死恐怕也是跟她有关！”
“皇上英明。为了不打草惊蛇，恐怕，咱们还是得秘密搜查呢！”杜云沉见皇上点了点头，便又道：“只是……太子殿下的立场恐怕和皇后不同。”
“不错，老六生性纯良，和他的母后全然不同。”皇上点评道：“对了，他知道海家和敖鹰之间撕破脸的事儿了吗？”
“知道了。太子殿下已经派了纪里，带着众多大内侍卫将海府前后保护了起来。”杜云沉提及自己的友人，口中也不自主地温和了几分：“太子殿下很喜欢海家二小姐。”
皇上也笑了，只是，他笑的况味和杜云沉的全然不同。他想到这儿，似是心情极好，道：“敖鹰是皇后的人，可老六却开始向着海家了。真是有趣。”
“皇上！”应九猫着腰进来通报：“太子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皇上大手一挥，转而又对杜云沉说：“你先下去吧！这场闹剧，就由你来结案吧！”
“请皇上明示。”杜云沉俯身一拜，道。
“得了海家帮忙的万兽帮，如虎添翼，于日后围剿不利。”
“微臣领旨！”杜云沉立即心领神会，退身出去。
司马经年与杜云沉擦身而过，看着杜云沉神清气爽的背影，司马经年便知，此时父皇的心情不错，若是跟他说个什么事儿，应该不至于惹他生气。
于是，司马经年大踏步地走进御书房，将自己思索了老半天的想法给说了出来：“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皇上不动声色地将茶水喝尽，方才对他说：“你所求的，可是为了海家？”
司马经年大惊失色：“父皇，这些你都知道了？”
“哼！”皇上瞥了他一眼：“你当杜云沉是吃干饭的？”
司马经年怔了怔，虽然他知道杜云沉所查出的任何讯息，都会第一时间向皇上禀报，但他再也没想到的是，杜云沉的速度竟是这样快！
他派纪里去海家守护，不过是半炷香之前发生的事儿。
皇上见儿子半天没吭声，便温和地笑了笑，说：“老六，你派人去保护海家，是为了朕的贵妃呢？还是为了海颜呢？”
司马经年正视着他，真诚道：“儿臣，是为了海颜。”
皇上忽而觉得自己老了，就连自己的孩子都要开始考虑婚姻大事了。他略显疲惫地靠在手边的龙枕上，叹了一声：“后天便是你母后的生辰，海家应该也收到了请柬，到时候，你就把海颜领过来，让朕瞧瞧。”
司马经年大喜，拱手应答：“是！”
“先前朕在贵妃那儿见过几次，海颜小姑娘这两年出落得越发明艳可人……”皇上拧眉想了想，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瓦底国一战，打了数年，这下终于平定了西南。从今往后，就是要整顿天下悍匪，为百姓谋求康乐的时候了。国库目前所剩无几，下到百姓，上到朝臣，朕都知道，他们官官相护！若是想为百姓考虑，没有充盈的财力，是万万不能的。”
司马经年说：“虽然上下整顿非常艰难，但是只要咱们一层层整治，终究会还天下百姓一个康乐的盛世。”
皇上幽幽地瞧了他一眼，道：“朕的意思是，海颜是个非常适合的太子妃人选。”
司马经年一怔，忽而明白了他父皇真正的言下之意。
“今儿早朝之后，朕跟王灏聊了聊，他们钦天监最近推算出，八个月之后，天象甚是最佳，似是有什么双吉当空，说是到时候天下会有双喜临门的大事。”皇上懒洋洋地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朕推算了一下，八个月之后，正好是望舒诞下龙嗣的时候。正巧，你就在中秋之前，跟海颜成婚吧！”
司马经年大脑一懵，旋即，便开心地俯身跪拜：“儿臣谢父皇隆恩！”
皇上冷哼一声：“起来吧！之前一直让你选妃你不乐意，搞了半天，你是瞧着海家二小姐呢！”
司马经年乐呵呵地一笑，道：“其实，儿臣也是最近才跟海颜相熟。先前确实没有想过选妃来着。”
“哦？朕记得，你小时候不是为了她，跟承儿打过一架么？”
司马经年惊讶道：“父皇，这个小事您竟然还记得？”
“哼，朕的老五和老六向来听话懂事，第一次发生冲突，竟是为了一个宫外的小姑娘，朕当然是记得了。”
司马经年哑然失笑，道：“儿时年少，一时童言无忌，因而惹恼了二哥和五哥。好在，他俩度量大，全然不计较这些。”
提及老二，皇上的心再度沧桑了起来：“哎，经络这孩子，是个福薄的。如果他还活着，也许朕，早就可以归隐田园，享受天伦之乐去了。”
“父皇节哀，二哥在天有灵，也会难过的。”
“行了，你且退下吧！后天记得把海颜领来给朕瞧瞧……”皇上想了想，又道：“见过之后，朕就让人起草诏书，大年初一那天早上，就把指婚一事昭告天下吧！”
接到太子妃人选已定的消息时，高随正在凌川书院的答疑楼中休息。
来通报的，是他在宫里的眼线。高随的眼线众多，遍布宫内各处，而这条线，却是来自乾清宫的，这么看来，消息已是确凿无疑了。
他看着手中的纸条，那上面简洁地写了五个字：太子妃海颜。
一时间，让他的心情复杂了起来。
皇后最近这段时间一直给他施加压力，他也按照皇后的意思，向皇上极力推荐了几名朝臣之女。这些朝臣，都是皇后这边的人，若是选了他们，将来天下虽是在司马经年的身上，可实际，却是在皇后的手中拿捏。
现如今，皇上突然把太子妃人选敲定成海颜？
顿时，让高随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可他也明白，若是太子妃真成了皇后那边的人，恐怕，他高随这一生，也不得不被皇后牵着走。
这事儿要不要告诉皇后？
还是袖手旁观，等着指婚的圣旨下来，那就事已成定局，来个坐山观虎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