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瞧了我不是?”海颜舀了一勺白翡翠排骨汤,说:“呐,这个白翡翠品种的萝卜味道最是鲜美,从削皮下锅焯水,再到它与排骨相煨,期间速度极快,要的就是最鲜嫩的功夫,你尝尝看。”
沈叹闻言喝了口汤,又尝了一口,不待海颜开口介绍这白翡翠萝卜经过怎样的工序,他却直接道了声:“嗯?这不是京师城里的萝卜,不过位置也不远,总之也是京畿一带的。”
海颜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叹笑了笑,道:“先前在万兽山里生活,敖鹰抢来的上等货物不计其数,我自然是知道了些。不过,这段时间帮老爷进出城运货,倒是没有运过这个,从成色上来看,我刚才还以为只是京师城内的白萝卜呢!”
海颜怔愣了一会儿,又推荐道:“这个椒香鸡腿肉你试试看,从这肉质来看,应该是今儿凌晨刚宰杀的,鸡腿肉用酱料腌制过至少两个时辰,味道非常丰富。”
沈叹给海颜夹了一筷子鸡腿肉后,自己也吃了点儿,他赞不绝口道:“嗯,这个鸡腿肉确实非常很好吃。”
“是吧?”海颜得意道:“从这口感来看,腌制过的时间虽是两个时辰,可咸淡程度却刚刚好。这只鸡生前没有受伤过,肉质饱满且紧实,是咱们锦玉楼里卖得最红火的一道菜呢!”
沈叹惊讶道:“颜儿真厉害,连它生前是否受伤过都知道。你是品出来的吗?”
海颜的心里漾起了一丝小得意,她点了点头,说:“嗯,我味感也还不错。对啦,你猜猜这只鸡大概是几年生的呀?”
沈叹又夹了一筷子,仔细地品了品,方才道:“嗯……这只鸡大概前后有两三年的活头……嗯,确切来说,是两年半的。”
海颜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别告诉我万兽山里还有养鸡的。”
沈叹笑了:“这还真让你说中了。”他一边给海颜舀了一勺野花蛋羹,一边说:“山里野兽众多,如果寻常时间不把野兽喂饱了,恐会伤着人。我那会子在山里头做死奴,最是要跟野兽打交道的,一般生死关头,就是拿鸡来保命的。”
“生死关头怎么抓鸡呢?都来不及找啊!”
“万兽山一共有十八岭,每一岭都有三四处圈地养鸡的地方。寻常会有一些帮众守护,若是遇到生死关头,我们这些做死奴的,就往养鸡的地方跑,总能捉到一两只在山岭里闲逛的鸡,虽是残忍,却也是保命之法。”
“那一只也不够野兽吃的啊!”海颜听得惊心动魄的:“若是那野兽吃完了,反过来又扑向你,怎么办啊?”
“野兽吃一只鸡的时候,我也已经跑了啊!”沈叹又赞不绝口道:“嗯,这个野花蛋羹很好喝。野花是荠菜么?”
海颜哼笑一声:“怎么着,万兽山里也有荠菜?”
“那是自然,荠菜遍地都是啊!”沈叹又喝了一口道:“锦玉楼的荠菜大概是自己种植的吧?”
“不错,店里需求量大,不大可能每天都去田野里挖。”海颜顿了顿,又道:“事实上,田野里的野菜都被饥饿的百姓给挖光了。”
“这荠菜吃起来是刚采摘下不久的,味道很是鲜嫩……嗯?因为是野菜,所以做成了丙菜?”
“对!”海颜笑了笑:“你的悟性很高嘛!”
刚准备想说马兄倒没你这般通透,忽而觉得这样说不大好,海颜只好将涌到口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大概是沈叹看出了海颜的欲言又止,他笑了笑,问:“怎么?司马经年没想到这一点?”
海颜面上一僵,尴尬地笑了笑,说:“呃,是的。他对瓜果蔬菜这种事情,并不知晓。”
“颜儿因为会调香,所以对瓜果蔬菜什么的,都比较了解吧?”
“不错。”海颜喝了口蛋羹,道:“其实,世间万物都有它独特的味道,哪怕是瓜果蔬菜,有时候也能提取成不错的香露。但最近天下饥荒处甚多,我不能随意浪费粮食,便没有在食物上做灵感了。”
“那你怎么知道鸡腿肉是今儿凌晨刚宰杀的呢?”沈叹眼底含笑,温和道。
这倒是问到海颜的长处了,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味感很不错,也是尝出来的。”
“哦?”这倒是让沈叹也好奇了起来:“那其他食物经历的时长,你也都可以品出来吗?”
海颜如数家珍般地说:“蛋羹是用一天之内碎掉的,或者磕碰的鸡蛋制成的。小白菜放了有些时间,但前后不过三五天,估摸着是前段时间爹爹从外城进货来的。”
沈叹点了点头:“对!这个小白菜是廊州那儿进来的,还是我亲自护送的。这么说来,你的味感不亚于嗅感啊!”
“嗯,嗅感略胜一筹吧!不过……”海颜想了想,道:“这会子天寒地冻的,会有一点点影响,尤其是不能伤了风寒。”
“知道了,从今儿开始,我会把你好好地保护起来,绝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儿风寒。”沈叹说罢,擡起指节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海颜那个微翘的小巧鼻尖,笑着说。
由于要去花圃拿樟木根,用完膳后,两人便驾着马车前往城西边的花圃。
沈叹驾马车,海颜坐在车厢里给他认真指路,看着马车向着前方奔驰,又没有聒噪的清荷在一旁盯着,海颜提了好几次,也想坐在沈叹身边,尝试一下当马夫的感觉。
“我也想体验一下驾马车的滋味嘛!”
“这会儿冷,最近雪风刮得正紧,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下雪,你若是坐在我身边,万一被冷风吹得又伤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我应该也没有那么脆弱吧?”海颜掀开轿帘,探了个头向外望去。
沈叹沉吟了一会儿,方道:“这样吧,我答应你……”
“什么?”
“春暖花开的时候,挑个清朗的好日子,我带你驾马车去近郊逛逛,到时候让你体验一回坐在前头的感觉。好吗?”沈叹许诺道。
海颜顿时在心底里欢呼了起来,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满载了繁星,冲着驾车的沈叹用力地一点头:“嗯,咱俩一言为定!”
海颜觉得,自己从现在开始,就要开始期待春暖花开的好日子了。她甚至在心底里盘算,到时候去近郊游玩,是不是要穿一件全新漂亮的襦裙,好衬得天地,更衬得他。
对!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沈叹的衣衫给做出来。版式,模样,她都已经做好了,至于尺寸……毕竟两人拥吻了很多次,她估摸着也能有个差不多的数据。
做成之后,她要给沈叹一个惊喜。
嗯,最好是春暖花开出游日的前一天给他,到时候,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海颜幽幽地想。
说是花圃,其实是海家的一处不大的宅院。宅院里只有三间并排的屋子,屋子的四处,以及屋后有一大片的园子,都成了树林花海之地。
当然,这个时候是冬天,花海自然是没有的,但树林和常青的灌木丛倒是在冰雪覆盖之下,依旧郁郁葱葱。
这宅院刚买来时,就是为了给海颜做花圃用的,所以这处宅子里,并没有再修建其他亭台楼阁。而那三间屋子,其中两间算是小型的仓库,只有正中间那个屋子是用来休息。
这处花圃,每天会有一个可怜的单身老汉前来看管。老汉姓张,从小到大没个名儿,只在幼时过苦日子的时候,他的爹娘唤过他阿苦。
张阿苦已经六十多岁了,身形佝偻,膝盖肿痛,走起路来一摇三晃,颤颤巍巍。当初海泊乔见了他,深觉得他可怜,又没个能养活自己的手艺,便让他来看管这处花圃。
老汉张阿苦尽职尽责,从不偷懒。就算寻常海家人不来这里,他也把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晚上戌时初便锁紧大宅门离开,早上卯时就来宅院洒扫。
不论春夏秋冬,他从不间断。
但因为这处花圃是海家的宅院,大家都知道这里只有一些旁人无用的花草,绿植,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金银宝贝,所以,这里也没有什么人前来打扰。
张阿苦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看管这里,就以足够。
这会子,张阿苦见着海家二小姐亲临,赶紧打开宅门,开心地迎了海颜和沈叹进去,口中还忙不叠地说:“今儿真是个好日子,往常这里冷冷清清的,今儿可热闹了。”
海颜从马车里取出一个小暖炉,递给张阿苦,道:“张伯,这个东西暖和,你把它灌上热水,敷在膝盖上,会舒服一些。”
张阿苦本就不直的脊梁,此时弯得更狠了,他忙不叠地道谢,说:“多谢二小姐,上次你送给我的汤婆子,我还一直在用呢!”
“汤婆子太大,你拿着不方面,这个小暖炉小一点,你就算平常在花圃这里,也可以揣在怀里取暖。”海颜擡眼就看到前方那三间并排的小屋,问:“张伯,我来找一些樟木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