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子在观澜一家偏僻的工业园里。
杨帆之所以来，既是想看一下厂里的具体情况，也因为这里靠着莞城，刚好顺路。
叶心涛开着一辆年代感十足的卡罗拉，一路颠簸不断。
杨帆瞄了一眼，仪表盘上的公里数己经到了西十多万。
这辆车的年纪，估计比他小不了多少。
路上，杨帆随口问道：“老叶，你的工厂开多久了？”
叶心涛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摸了摸下巴，说道：“算上今年，差不多七年了。”
“金融危机对你有影响吗？”
“有，当然有了！你别看我只是做点国内的小单子，根本接触不到外贸订单。可是从去年开始，很多规模比我大、原本主做外贸的厂，渐渐没有事情做了。这帮狗日的，转头就来抢我的生意！”
说到这里，叶心涛拍了下手扶箱，接着骂道：“他妈的，原来我一个月随随便便搞个六七万，日子不知道多潇洒。可今年，单价降了快三成不说，钱还特别难结，真他妈操蛋！”
杨帆笑了笑，没有说话。
做生意就是这个样子，今年吃香喝辣，过神仙日子。明年说不定就得砸锅卖铁，到处求爷爷告奶奶。
叶心涛点了根香烟说道：“兄弟，我也不瞒你，为了维持厂子，我把房子都抵押了。要是这批mp3卖不出去，我就要光着屁股裸奔了。”
杨帆回道：“我尽力卖吧，不过你也得再想想办法。一万多个mp3，光靠我一个人，够呛能卖完。”
“这我知道，可是现在想找个靠谱的人，太难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靠谱？”
叶心涛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也不知道你靠不靠谱，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呗。”
杨帆哈哈笑了两声：“你这个心态，肯定能渡过难关。”
几十分钟后，车子在一个老旧的院子里停了下来。
下车以后，叶心涛一边走一边说道：“厂里现在没事做，机器停了，员工也回去了。”
杨帆跟着他上了二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条看起来很是简陋的生产线。
他蹲下去看了眼设备上的铭牌信息，发现这是一台92年产的富士牌贴片机。
杨帆心里算了一下，这机器只比他小两岁。
叶心涛见状，拍了拍机器的外壳，介绍道：“别看家伙老，干起活来挺好使的。这几年，我靠这台设备，挣了快两百万了。”
杨帆点点头：“小日本的技术，确实有两把刷子。”
前世的时候，他所在的厂里，也有几台日产的老设备。
那些设备尽管外表简陋，功能单一，但是运行得还算不错，很少掉链子。
在办公室里喝了一点茶后，杨帆掏出了一小叠人民币，说道：“也不要搞什么先货后款了，我付1500的定金，带100个mp3回去。”
本来他跟叶心涛谈的是：mp3 32块钱一个，前期他拿10个回去，卖出去了再结账。
可参观完工厂后，杨帆彻底确认叶心涛不是骗子，所以干脆多带一点回去。
“没说的，你相信我，我也不能怠慢了你。待会儿老哥请你去洗脚，一楼洗完上二楼。不是我吹，观澜所有的沐足店，我都是vip！”
叶心涛给杨帆面前的杯子续了水，把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作响。
杨帆摆摆手：“洗脚的事以后再说，你先送我回莞城，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放心，吃饭的机会还有很多，等把这批mp3卖掉，你再请我吃大餐吧。”
叶心涛站起身说道：“行，那就这样说定了，我送你回去。”
随即，两人一起下楼。他发动车子，把杨帆送到了杨远所在的工厂。
……
到了工厂宿舍后，杨帆把东西放好，然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晚上八点多，忙碌了一天的杨远回来了。
杨帆停下手里组装的活，说道：二哥，我明天回去。”
杨远吃了一惊：“这么快？”
“嗯，零部件都买好了，手机也组装出了三十多部，早点回去早点卖。”
“票买好了吗？”
“还没有，我打算坐客车去。”
杨远咬了咬嘴唇说道：“坐客车要到樟木头，明天早上起早点，我先送你，送完再回来上班。”
杨帆挠了挠头，说道：“明天星期天，你也要上班吗？”
“干我们这行的，哪有什么星期天，有活就得干！”
兄弟俩闲聊了几句后，杨远到卫生间洗澡去了。
杨帆把东西收好，仔细地检查了几遍，确认没有遗漏后，拿出手机给杨金财打了过去。
“爸，我明天回去，大概后天上午到。”
杨金财愣了一会儿，语气急促地说道：“你不是准备在莞城上班吗？怎么，出什么事了？”
他以为儿子在外面闯祸了。
“爸，没出事，我跟二哥都很好。我这次来，要做的事己经做完了。”
随后，杨帆把自己要做生意的事，慢慢说了一遍。
杨金财听完，好半天才说道：“你二哥也同意了？”
杨帆回道：“同意了，不止同意，他还给了我15000块钱。”
“叫你二哥来，我要跟他说话！”
正好，这时杨远洗完澡出来了。
杨帆把手机递过去：“爸要跟你说话。”
杨远一手拿着干毛巾，一手拿着手机，跟杨金财聊了起来。
“嗯，没错……是的爸……哎呀，你不要担心，亏了就亏了嘛，大不了我再挣……老三这事我看行，他脑子灵活，有文化，比我强多了……”
“行行行……你放心吧，明天我送他去车站……到时候他回去了，你自己跟他说……”
说了整整五分钟，杨远才把手机还回来，说道：“你小子创业当老板，我替你挨骂。”
杨帆嘿嘿笑道：“谁让你是我哥呢。”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嗯。”
……
这一晚，杨帆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杨远穿着笔挺的西装，兄弟两人一起在纳斯达克敲钟。
欢呼的人群中，杨金财和李秀英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