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英留在店里,清理墙上的油漆。
杨金财再去买一个玻璃柜台回来。
张堂贵发动他拉风的摩托车,载着杨帆,往南路骑去。
出发之前,他对杨帆说道:“到了以后,你别说话,都交给我来处理。”
杨帆犹豫地说道::“哥,现在是法制社会,你可别……。”
张堂贵打断他道:“你放心吧,没事的。他是老混子,我是小混子。混子跟混子之间有自己的交流方式,你们读书人不懂。”
杨帆点点头:“行,我听你的。”
嘴上是答应了,可实际上他心里很是担心。
张堂贵在外面,说好听点是声名赫赫,说难听点那就是劣迹斑斑。
杨帆从小,就是听着这位表哥的各种事迹,长大的。
小学时偷鸡摸狗,翻墙打架。
中学时喝酒赌博,搞大女同学的肚子。
成年以后,在加油站上了两个月班,把老板打进了医院,
后来家里托关系,把他送进了镇中学当体育老师。
眼看着都要转正了,他拎着把西瓜刀,跑到镇上砍人,被抓起来关了三个月。
在很多小混混的眼中,张堂贵无疑是英雄一般的人物。
可在绝大多数的成年人心里,张堂贵这样的人,就是摊扶不上墙的臭泥,生怕他会沾到自己的身上。
之所以是臭泥而不是烂泥,是因为烂泥虽烂,但却没有攻击性。
而臭泥,碰上了是能恶心死人的。
……
到了南路的[吴波手机店]后,杨帆见识到了混混的交流方式。
两人进去的时候,店里正好没人。
张堂贵坐下,一句话没说,右手一拳狠狠砸在了玻璃柜台上。
“砰”的一声,柜台上出现了一大片的碎纹。
闻声赶来的老板——吴波,当即怒喝道:“哪来的小逼崽子,想死是吧?”
张堂贵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就是想死了,你有刀吗?”
“我当是谁,原来是堂贵啊……”
吴波脸上的怒色瞬间收起了三分,他接着说道:“堂贵,咱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堂贵指了指杨帆,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我舅舅生的老表,北路被砸的那家手机店,就是他开的。”
吴波看了眼杨帆,走过来给两人分了烟,然后说道:“你老表的手机店被砸了,你来找我干嘛?”
他准备来个死不认账。
张堂贵鄙夷地看着他道:“你也是在社会上混过的人,说这种话有意思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张堂贵站了起来:“波哥,看在你比我大十岁的份上,我喊你一声波哥,你别给脸不要脸!”
吴波的脸一下就红了,他大声说道:“张堂贵,老子不跟你计较也就算了,你真以为我怕你啊?”
“咚……”
向来就脾气暴躁的张堂贵,一脚踹出,把面前的复合板柜子,踢出了一个大洞。
吴波当即冲到后面的厨房里,拿出了一把菜刀:“狗日的,你信不信我砍死你?”
张堂贵一把将身上的小背心扯掉,露出了疤痕遍布的胸膛。
他“嗤”了一声,说道:“波哥,你真是老了。以前你拿刀砍人的时候,从来不说废话。来,我今天站在这里让你砍,看你还有没有这个胆?”
吴波拿着刀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说道:“你想怎么样?”
他把手里的刀扔到了一边。
正如张堂贵所言,他老了,不敢再拿刀砍人了。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赔钱了!我老表店里的大门,还有柜台都坏了,你拿5000块钱,这事算完。”
“那你砸了我的柜台怎么算?”
张堂贵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只要你敢动手,我可以赔命。”
“你……流氓!”
在社会上叱咤风云好几年的吴波,没有想到:曾经是大流氓的他,有一天会被别的流氓欺负到家里来。
只能说世事很奇妙。
吴波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要是不给呢?”
张堂贵回道:“你有两个娃,一个上小学,一个上幼儿园。”
“老子他妈要你的命!”
吴波像发怒的公牛一般,冲上来一把掐住了张堂贵的脖子。
张堂贵涨红着脸说:“我数……三个数,你不放手……我以后天天接你的娃……放学。”
吴波松手了。
他不怕张堂贵,即使他今年三十五了,力气不比以前。
可他也是刀棍下滚出来的,论打架,他从没怕过!
然而他不怕,他的老婆孩子怕啊。
一个混混,只要成了家,那他就失去了作为混混的最大本钱——无畏。
吴波转身去楼上拿了5000块钱,交到张堂贵的手里,然后扫起了地上的碎木屑。
张堂贵拉着杨帆往门外走,出门的时候还扔下一句:“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一把火烧了你的店!”
吴波听完,扫地的动作瞬间停住了。
他盯着地上的菜刀,浑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此时一股热血从胸腔里首涌向天灵盖。
“拿起刀,砍死这个王八蛋……”
“干他,像以前一样,往死里干他”
这是他脑海里不断重复的话。
可楼上传来一句奶声奶气的“爸爸,我要爸爸”,瞬间让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他连忙回道:“欸,宝贝,爸爸来了……”
然后扔下扫把,往楼上跑去。
……
出门后,杨帆好奇地问道:“哥,混混就是这么交流的?”
张堂贵撇了撇嘴:“算是吧,不过他现在不能算混混了,他老了。”
杨帆“哦”了一声,接着问道:“哥,刚才他拿刀的时候,你真的不怕吗?我看他眼睛都红了,好像真的要砍人。”
“怕个毛线!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他开了家手机店,一个月挣三西万。有老婆有孩子,今年还买了车。你说他敢跟我这个,月工资一千五的中学保安玩命?”
杨帆哈哈笑道:“那确实不敢。”
别说吴波不敢,换任何一个脑子没病的人都不敢。
他略带佩服地看了张堂贵一眼。
以前家里人总是说这位表哥西肢发达,头脑简单。
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就张堂贵的这份认知,还有判断,他的智商,起码在平均水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