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滔天的愤怒让君无渡根本没有去细想,除了愤怒以外那汹涌更甚的酸胀是因为什么。

隐忍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他总是埋藏自己的想法,从来没有想过扒下来。

一旦许多心思暴露在阳光之下,那坚如磐石的道心就会变得摇摇欲坠,他一向奉行的清规戒律也会变成笑话。

眼皮褶皱压得格外凉薄,浓睫再次擡起时,一双黑眸滚动着如如深渊的幽冷。

南枝是偶然发现那枯井竟然连通着外面。

她并没有选择立刻逃走,因为她知道就算是能逃走,凭君无渡的修为也能很快找到她。

亲自看守的人从眼皮底下跑了,以玉宵仙尊要脸不要命的性子,那滔天愤怒都不用想有多吓人。

所以她收了剑,等灵力恢复全盛,为了学遁行术还借机请教了许多修炼上的问题。

本只是掩藏动机,却没想到仅仅几个问题过后便是正儿八经地请教。

她入金丹中期已久,因为强行提升的实力心境上还有诸多疑惑,若是不一点点清除那便是日后的隐患。

她虽讨厌君无渡,但是却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一个极好的领路人,许多困扰她的只需要他只言片语的点拨便能拨开迷雾,如果她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修炼就能避免所有的弯路,比她这般摸着石头过河要简单太多。

但是,她和他注定了不会是一路人,也没有什么可惜的了。

从枯井逃离之后,南枝根本不敢停下来,怕被君无渡追踪到,她也不敢使用灵力御剑。

也不敢直接朝着魔域的方向怕被君无渡守株待兔,再则她若是独自一人去魔族,危险不可知。

她屏蔽掉自己的气息,走远了之后把自己藏在崇山峻岭的山洞中,就这么藏了好几日她才快速地朝洛阳的方向冲去。

君无渡绝对想不到她会前往洛阳,而且她无比坚定地相信在洛阳城中一定有周小一的人。

她身无分文也不敢走城镇,每日打些野鸡收集一下调味料,日子倒也还好过。

毕竟此时她已经恢复了金丹期的修为,即便是不御剑,脚程也是极快。

等踏入洛阳地界前后时间也花费不过半月。

她小心翼翼地伪装好来到万金楼,观察了半日见周围并没有任何异常,夜里等她潜进去时,果然在大殿里看到了魔族的身影。

看到南枝时那黑影立刻跪下拜了拜“圣侧妃!卑职终于找到了你。”

南枝喜出望外,赶紧扶起他问道“如今圣子殿下可还好?”

那黑影点了点头,“圣子殿下无碍,只是日夜心中焦急盼你回去。”他又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周围提醒道“圣侧妃这城中危险,我们还是立刻出城早日回魔域。”

“好!”这的确是实话,她虽然时刻屏蔽着自己的气息,但是君无渡这人修为太高,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他发现。

若是再次被他抓住,这人也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手段维护他那张尊贵无比的脸面!

看她点头,那黑影立刻隐匿了所有的气息化作了普普通通的凡人,翻过墙头带着南枝朝城外的树林奔去。

到达目的地后南枝看到了一个不熟悉的魔将朝她行礼,她摆了摆手阻止,

急行到半夜,魔将率领众人在深山中歇息。

南枝在魔将搭出的帐篷中歇息下来,但是想到明日就能见到周小一了,心底就有些兴奋得睡不着。

她回到魔域后,周小一一定会很开心的。

也不知道她的花囊果长得怎么样了,那些魔民们有没有好生栽种。

等她回去再去为魔民们找一找能代替粟的植物和能圈养的魔兽。

魔民虽然会辛苦些地劳作,但是也比现在朝不保夕的日子好太多。

日后周小一日拒绝与修真界的大战也能更加有说服力。

只要解决了基本的温饱问题,那凡间就不用再陷入无休止的争斗了。

除了极恶之人,家国没有受到威胁,但凡能活下去的谁又真正愿意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南枝辗转反侧地想着这些事,才慢慢地闭上了眼。

结果刚陷入沉睡中的南枝却陡然睁开了眼,警惕地看着帐篷上倒影着密密麻麻黑漆漆的黑影。

当帐篷被劈开的那一瞬,南枝也握着通体泛红的剑翻身而起。

布帛飘落中,她看见魔族的人都对悄无声息把她的帐篷包围了起来。

“你们做什么?”南枝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寒意,但她的手却稳如磐石地紧握着那把通体泛红的剑,身形一闪如同疾风般向一个魔族猛然袭去,手中的剑瞬间刺伤了魔族的肩膀,眨眼间那魔族惨叫着失去了还手的能力。

与其同时其他魔族不由分说地朝她扑来,然而南枝却没有丝毫退缩,剑法凌厉封住了所有刺来的攻击。

她如今恢复了金丹中期的实力不说更是手握极品好剑,根本不惧这些魔兵,只是那站在魔兵身后的两个的魔族才是自大的隐患,他们到现在也没有出手。

南枝心中明白,她不能一直这样处于被动,否则没等魔物把她抓住,就会引来君无渡,于是她用尽全身的灵力使出了问仙七弑第二问。

高举的剑气势汹汹地劈向魔族,亮眼的剑光划过,将周围的魔族瞬间倒了一大片,南枝趁此机会收剑转身朝着城镇的方向奔去。

然而,将将跑了几步一道从黑暗中闪出的黑影突挡在了她的面前。

南枝心中一紧,紧握着剑的手也紧了紧。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前后两个站立的魔族时,她却没有注意到,一个潜伏的小如蚊虫的虫子竟然快速地从她的耳朵钻了进去。

“成了!”

就在离树林最黑暗之处,一个脸上戴着诡异面具的男人从地上站了起来。

宋承平看着他问道:“这蛊确定已经种到了她的身体里?”

男人立刻点头恭敬说道:“如今蛊虫已经进入她的血肉,不日就会慢慢长大影响她的心性!”戴着面具的男人笑了笑“到时候定能让宋宗主你如愿以偿。”

宋承平微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君无渡,我就等着看看未来你将如何面对这苍生。

暗影憧憧的树林中,南枝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挡在面前的魔族猛然冲去。

她必须得全力解决一个,否则就会面临前后夹击的风险。

只是一招即分后南枝变了脸色,这人的实力已然不低于魔将巅峰级别。

她如今对付一个已是勉强,而身后还有另一个,就在她凝神思考见,两个魔族突然动了。

一个手持巨大的铁锤,一个手持锋利的剑,一前一后地向南枝猛冲而来,南枝心中一紧,知道这次面临的可是生死的挑战。

面对手持铁锤的魔族,南枝身形快速闪动,巧妙地躲过了铁锤的攻击范围,然而魔族每一次挥舞铁锤都能让地面颤抖,南枝的攻击似乎无法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手持利剑的魔族则从另一边向南枝发起攻击,他的剑法快速而准确,每一次攻击都让南枝身形一闪,好几次都险些被击中。

同时应对两个魔族的攻击的力量已经接近极限,就在她即将被铁锤击中的一刹那,她突然转身,将剑锋以诡谲的姿势向前一刺,准确地刺入了魔族的身体,那个魔族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剑尖,似乎是没想到南枝竟然会这般不要命,而与此同时那铁锤也狠狠地砸到了南枝的背上。

南枝狠狠地吐出一口鲜血,被砸出了几丈远,地面都龟裂开去。

她抹了抹唇边的鲜血,咬着牙忍着黑晕再次迎上了铁锤的攻击。

剑与铁锤碰撞出剧烈的火花,南枝身形颤抖着后退几步,然而此时,那个手持铁锤的魔族却突然咆哮一声,一跃而起,向南枝猛冲而来。南枝瞪大了眼睛,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再次抵挡这个魔族的攻击。

就在那巨大铁锤朝着南枝头顶砸来时,一阵刺眼的金光暴涨后就再也落不进分毫。

金光散去时,这月光零散的树林里蓦地出现了一抹修长身影。

雪衣冰浸,广袖飘飞,即便身处这晦暗腌臜之处,依然遮不住他清冷出尘的卓绝之姿。

君无渡挡在了南枝的面前。

雪衣飘动间,他只是手指轻轻一捏,那铁锤再也砸不进分毫。

下一瞬,魔兵甚至来不及惨叫,整个人就一点点活生生地化作了黑雾。

其他魔族见状吓得顿时落荒而逃。

劫后余生,南枝却没有丝毫的庆幸,只觉寒意侵透了四肢百骸,心口都凉了。

看着君无渡转过身,南枝紧紧攥着剑,不顾胸口疼痛和浑身的伤痕挣扎着站了起来。

“南枝”

异常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夜风撩起君无渡的白发,他看着她苍白失血的脸,看到她被割破的衣袍露出的细嫩肌肤,看着被鲜血染红的衣衫,如果……

如果他没有将分神放在她的身上,这一次她又会死去……

永远地离开他!

他袖中的手微微发抖,面上却维持着如死亡一般不可撼动的冷意。

薄唇翕合,缓缓说道:“我说过,你哪里也不许去。”

他攫取的眼神浓烈得像是化不开的墨汁,像是能吞噬一切惊涛骇浪的黑暗深渊,像是在极力控制理智被拽入失控的边缘……

让南枝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蛰伏已久的兽类盯着,他蛰伏着凶狠,潜伏着隐藏,仿佛她一旦让他看到了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咬断她的脖颈……

这样的君无渡实在是太过陌生,陌生到极度危险,充满了一种让人心里发慌的强势的侵略性。

南枝死死攥着剑,压下心头的惊慌,一脸决绝地说道:“我也说过,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这便是你处心积虑用尽手段欺瞒我的理由?”

他盯着她,步步逼近。

“明知道离开我才是最危险的作法,你却愚蠢地选择。”

她退一步他便逼近一丈,一双冷戾的凤眸如同幽冷的铁链牢牢地锁住她。

“我还是对你太过宽宥,才养成了你如今不知天高地厚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性子。”

南枝冷笑了一声“就是因为你的‘宽宥’,所以我离开宗门与你没有了任何关系。”

君无渡默然了一瞬“即便你不再是我的弟子,我却不会任由你不分是非善恶,嫁给魔族!”

“明知什么才是大道,你为何就不能听话一些?”

他竟然还质问她?南枝气得猛地停下后退的脚步,拔声吼道“你厉害你了不起,所以天下人都应该听从你君无渡的?别人活该就应该按照你的意愿而活,凭什么,凭什么?”

“你真的让人讨厌至极,自大蛮横不讲道理!”她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疼痛和虚弱让她有些站立不稳,却还是满眼愤怒地瞪着君无渡“我说过周小一是我的夫君,我要……”

“我再说一次!”暴戾的声音倏地打断了她“你和他并未拜堂!”

“那也轮不到你来多管闲事!”胸膛起伏,她怒不可遏地冲他吼道。

“你曾是我的弟子,我就绝不可能放任你祸害苍生!”看着她脸上沾满污泥浑身带血的狼狈模样,君无渡瞬间失去了与她争执的,他抿了抿薄唇强行压下滔天怒意地说道:“先跟我回去。”

“不可能!”

“南枝,不要逼我动手!”他死死地盯着她,森然可怖的目光里翻涌着浓稠的戾气,仿佛下一瞬就会压制不住地爆炸开来。

南枝顿时气得血液翻涌,只恨自己如今修为太低。

若是早些修炼……

她不甘却又丧气地闭了闭眼,再早些又能改变什么。

君无渡已经是修真界里千年难遇的奇才,她跟他的差距无疑于鸿沟天堑,即便她再勤奋天赋再高,即便她有他旷古烁今的卓绝天赋,她与他也差着百年的修为。

她缓缓塌下肩膀,看起来像是已经妥协。

君无渡上前朝她伸出手。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她时,那藏在衣袖中的药粉陡然洒了出去。

即便是打不过又怎么样,她南枝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她看也没看君无渡一眼转身就跑。

可是将将跑出了几丈,一擡眼就看见君无渡站在月光下,神情莫测地挡在了她的面前,一脸刻薄又嘲讽“你太慢了!”

凉凉的月亮被厚重的云层挡住,天地间一瞬间暗了下去。

南枝咬牙切齿,举剑朝他刺去。

她气得恨不生啖其肉。

看着她不顾一切的凌厉剑势,男人盯着她的眼里涌动着无尽的自嘲和晦暗

她用他悉心教导的剑法,她用他受尽痛楚为她求来的剑,想将他碎尸万段……

就在剑气扬起君无渡白发的那一瞬,南枝眼睁睁地看着君无渡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然后她陡然转身,一剑挥去。

可是手腕却被一只犹如磐石般不可撼动的手紧紧桎梏。

“抓到了!”

白发和黑丝纠缠间,他站在南枝身侧缓缓扬唇冲她笑,然而那淡笑却在黑沉沉的夜里显得那么的森然可怖。

南枝心口一颤的同时,君无渡另一只手成刀砍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即便再不甘心,她也控制不住地晕了过去。

势力相差得太大,金丹中期的修为在一个合体大圆满马上半步踏入大乘期的修士来说,如同垂髻小儿在仙人面前舞刀弄枪。

她和他之间相差了三个大境界,无数个小境界!

一个小境界便能压制对方,更别提三个大境界,那是终生都不一定能跨越的天堑。

在南枝软软倒地的那一刻,君无渡伸手接住了她。

然后下一瞬,他偏头咳出了鲜血。

强行使用问仙七弑的代价太大,没有惊鸿仙子的灵丹妙药疗伤,他的伤势恢复得极慢。

原本打算自己慢慢来,反正南枝会一直在身边。

可是她却趁着他对她放下戒心,以为她终于想通会留下来之后,她却逃了,甚至蓄谋已久,坚定不移!

他沉甸甸的眸子看向怀抱里陷入昏迷的人,明明闭着眼睛时看起来这么恬静乖巧,可是一旦醒来便总是又倔又爱逞强。

我行我素得不管不顾。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她若是一直这样在他的怀抱里安静的沉睡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她不会再莽莽撞撞四处闯祸,他便不用总是放心不下。

就这样乖巧安静地待在他的身边,她不会再任性妄为,她会全身心的依靠她,她的眼再也不会看向别的男人……她会永远地陪着他。

这一刻,男人眼底闪过浓烈又疯狂的占有欲!

有鸟扑棱着翅膀猛地从树林中冲去,惊动了浓稠的夜色。

惊动了站在原地垂眸看着怀抱中女孩的君无渡,他内心倏然一惊,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男人立刻收回视线,自我厌弃般地挪开视线,很快他的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疏离,恢复成了高高在上的玉宵仙尊。

他甚至为了避嫌似的稍稍把南枝支远了一点,君子般地离他的胸膛有一个拳的距离。

君无渡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有些不对,自从听了宋承平的笛声过后,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从来没有过的念头,那些私欲甚至已经浓烈到能轻易撼动他引以为傲的理智,让他情绪都濒临失控。

极度厌恶这种不能掌控的意外,他必须得尽快地恢复自己的修为。

宋承平从茂密的森林里慢慢走到露天的石台。

望着脚下君无渡消失的地方,一旁的黑色身影不解地问道:“那君无渡明显伤势并未恢复,师尊为何不直接出手除了他?”

“想要真的除掉一个合体大圆满的修士很难,不过……”他儒雅英俊的脸上露出笑“让他生不如死却简单得多。”

黑影立刻称是,过了有几息的时间,又小声问道:“师尊你为何不让人真的除掉圣侧妃?只要她还活着就会影响殿下,那样魔族就绝不会再攻打修真界。”

“不急,她活着比死了有用得多!”宋承平看向远处耸立在夜幕下的群山,唇瓣带笑不疾不徐地说道:“上百年了,她可是唯一一个能牵动君无渡的女人。”